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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   受完杖责后,我同席泰的小太监一起将他扶回房中。
      好在他从小练武,身体强健,才能挨得住这二十板子,只是皮肉伤得厉害。
      坐在一边看着随后来到的御医为席泰上药,我的心中沉沉的。虽然席泰受到的处罚并不重,但是从此以后的事情却无法再能乐观,今日他的动手,便是与哲陈彻底撕破了脸,在启祥宫中为自己树立了一个强大的敌人,以席泰的冲动和单纯,未来势必不会好过。
      方才只顾及为他没有受到重罚而高兴,现在一细想下,却是忧患重重。
      看席泰上完药后趴在床上,大约是受杖消耗了不少体力吧,很快便沉沉睡去,我吩咐了小太监好生守着他,然后离开了房间。
      一出门,小梁子就迎了过来,我带着他回到自己房中,关了门后,才把他叫到近前。
      “刚才让你去请念安君和常恩君时,究竟是怎么样子的情况?念安君为何一直没有出现?”
      “这个……奴才当时在去南殿的半途就碰到了念安君,然后立刻告诉了他情况,他就马上赶过来了,所以奴才并未见到常恩君,只不过……”
      “什么?”看着小梁子犹豫了一下,我追问道。
      “只不过刚才奴才听主子的话去问了一下,似乎后来常恩君已从别人处得了消息,只是并没有赶过来……”
      听到小梁子的话,我的心又沉了一沉。
      果真……如我所想么?尽管席泰算得齐则罕的朋友,然而在他眼中,并不值得为席泰去做可能危害自己的事情?
      与惹怒皇上和同哲陈冲突相比,席泰的一点牺牲并不算得什么。
      所以齐则罕才选择了回避,这样只需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令席泰相信他只是无法及时赶到。
      或许,这就是他能够在宫中生存的准则吧……明哲保身,宁负人,不负己。
      其实,我很能够理解他的想法,因为在那时候,我也只躲在了后面,没有为席泰讲哪怕一句话。
      可,为何反而是明绪站了出来?我如何也无法想通,他究竟是如何作想。
      因此当又见到明绪时,我装作不经意地问他。
      那时,他没有看向我,只是一直玩弄着手中的白瓷茶杯。
      “我也只是实话实说了而已。”
      他既这样答,我也就不能再追问下去,于是,这便成了我们之间未明的一件事。
      然而我也仍是十分感激他。

      由于下肢受了伤,足足有半个多月,席泰不能够正常行坐,甚至夜间睡觉时也只得趴着,且又在其闭门思过期,因此只好日日待在自己房间内调养。这也省却了我不少心思,免得为他整日提心吊胆。
      因为上次之事竟然惹动了皇帝,哲陈也就不敢轻易再行造次,启祥宫内着实安稳了些日子。
      事后,齐则罕不时便来看望席泰,对他关心备至,送来了不少礼物补品。
      既见如此,我也就没有把当日齐则罕的举动告知席泰,毕竟维持一个重利的朋友也要比树立一个敌人要好。

      这日早膳后,信差又送来了家书,令我十分喜悦。
      手捧信纸,母亲的娟秀字体满布其上,说的仍是以往那些话,称自己身体无恙,家中一切安好,要我不必操心,又一再嘱我在宫中好生照顾自己,字字情切,令我备感欣慰。
      可是整封信函读将下来,不知是否心境使然,我总觉得似乎比平日的短了许多。
      于是找了之前的信来,两相对比,发觉是母亲漏掉了那些转述父亲及兄长等人对我的问候之词。
      其实我从未相信过那些话是真的出自他们之口,所以也并未感到多少遗憾,只是想到母亲年纪日渐大了,又一直为我忧心,想必精力才会如此不济。
      将信件一一收好保存起来,我起身走出房去。
      母亲最爱牡丹花,虽然世人皆谓牡丹富贵艳丽,母亲却总说它其实娇弱而坚忍。
      虽然我并不十分能理解她为何抱有如此想法,不过此时很想摘上几朵牡丹,以之遥寄对母亲的思念。

      不想尚未转到牡丹花圃前,我便半途遇上了久未碰面的哲陈•喀绍。
      我自然不会如席泰般莽撞,立刻依礼让到一边,请他先行。
      他想必已将我同席泰视同一党,因此看到我时便没有什么好脸色,直瞪了我半晌,才缓步走过,一边用不屑的语气说道:“真不明白你这样子窝囊透顶的人,怎么会和那个暴躁的席泰是朋友,而且居然还能让明绪那家伙另眼相看,真是奇也怪哉。”
      他以为这样便能激怒我的话就大错特错了,我丝毫不动声色地回道:“连平颐君都不明白的事,叶岚又怎会明白。”
      他倏地止步,回首怒目视我。
      我屏息以待,却始终未等到他发火,一直僵持了片刻,哲陈突然笑了起来。
      不解地抬首看向他,他却笑得更是厉害了,脸上尽是嘲讽和得意。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在本君面前嚣张几日,难道你家里没有告诉你么?你母亲娘家那边已经垮了,你以为自己靠山还很硬么?”
      “什么?!”这下子我再也掩饰不住惊诧。
      “呵呵,理藩院左侍郎班第前日已因勾结外藩被刑部关押入内务府,家产封查,此次可是证据确凿,定罪只是早晚之事,只怕还会殃及班家上下,可怜你竟还被蒙在鼓里。啊……也对,想必是你母亲不希望你太过伤心吧,真是个好母亲啊……哈哈哈!”
      说罢,他便不再停留,径自扬长而去。
      而我仍站在原地,默默思考着他刚才所说的话。
      我不怀疑哲陈所述,他的父亲乃是大理寺正卿哲陈•肃平,主管刑狱审理,消息自然灵通,因此从他口中所言之事大约不会有假。
      不过,想必哲陈并不知道我非是其科多家正妻所出,而是三姨太之子。
      理藩院左侍郎班第,乃是大可敦(夫人)班氏之父,在班氏兄弟中排行第二,为官已二十余年。班家也算是官宦世家,因此与我其科多家联姻,可谓门当户对,也是利益结合,不想今日班府却遭此祸事。
      好在虽然乃是姻亲关系,不过我家并未与班家有过多利益牵涉,当朝刑部审查又很公正清明,因此应当是毋须太过担心,只是大可敦和大哥五弟,恐怕这下在家中的地位要一落千丈了。

      我摘了数枝牡丹花来,盛水插在瓶中,然后放置在我房间内平日写字作画的桌案上。
      浅淡的香甜花味,伴随着我安然入眠。
      然而,夜半我突然从梦中惊醒,一下子坐起身来,气息起伏难稳。
      不,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一朝花开好,凋零几人知。
      脑中忽然闪过白日里哲陈的话。
      “理藩院左侍郎班第前日已因勾结外藩被刑部关押入狱……此次可是罪证确凿……”
      不知怎的,我想到三个月前,我尚未入宫之时,两江总督白世安大人被革职下狱,多年功名尽付空之事。
      那本是毫无相干的一件事。
      我虽于官场政治无甚兴趣,也并不关心,然而还是晓得,班第,以及父亲,他们都与中堂常济甚是亲近。
      而白世安,据说乃是常济门生。
      白世安已被革职,班第如今被押,中堂常济的功高震主,结党营私,当今天子的行事手段,父亲曾提过的只言片语,再加上一些我可能无从知道的细节……
      这一切的一切,如果合到一起来看的话,都在预示着一种可能——皇上想要除掉日益坐大的常济一党。
      真的吗?又或者,一切只是我的无知妄测?
      但,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么我其科多家……又怎能够幸免?

      虽然身体裹在了温暖的锦被之中,可我的心,却不由得在这寒夜中,越想越冷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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