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期待与失望 ...
-
几天前是艾文的十二岁生日,却在宴会上发生了那么令人不可置信的变故,他原本已经被人写定的人生轨迹一下子全被打乱了。你在遇到这种完全超出自己掌控的事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所有人都会本能的产生恐惧感,然后本能的想要向什么人求助。
艾文也是,但他无论当时还是现在都没有可以依靠的对象,只能依靠自己,庆幸着大脑还算冷静。
前路渺茫啊。
刚从一拨人手底下逃出生天,艾文表示除此之外不作任何其他感想。
不过,说不定其实也没那么大落差。
艾文巫瑟斐,是王族巫瑟斐家族嫡系唯一的继承人,然而这个身份却是无比尴尬。因为他是私生子,他的父亲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而他的母亲甚至连家族的大门都没进过。这个孩子刚出生不久,父亲便命人将他带回了王宫;正牌王后不能生育,于是他就成了唯一的王储。
艾文觉得在这个家里真是没一点好处。王后没有孩子,便只能将他当成亲生儿子,可那张脸每次对他笑的时候都堆满了僵硬和尴尬;父亲的几个兄弟倒是都早就有了孩子,但旁支终究争不过嫡子的继承权,因为利益问题,那些兄弟姐妹们都不会给他好脸色;还有下人和他身边的护卫们,艾文不知道如果自己没有这个储君身份,他们还会不会那么喜欢自己。至于他的父亲,艾文是打从心底尊敬那个人的,可能还带了点儿畏惧,不过那人只能算是一位好君主,却称不上是个合格的父亲。也许真正关心他的人只有他的父亲和老师们了,他们要把他培养成一位称职的王。
可是眼下这一切都没用了。无论什么人,如果现在能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做,艾文可真的要把他当做神明供起来……什么的,说笑的,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事呢。就算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大概唯一会一直陪着他的,只有那个人了吧,他说会一直在的。毫无理由的,艾文直觉那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食言不会丢下自己,并且下意识的拒绝承认这种直觉有多不合理。
说真的,艾文都快要忘了自己上一次见到那个人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只记得当时自己还很小。
在山谷里仔仔细细搜刮了一遍,艾文找到了一些小城镇里不常见到的花草果实和种子,他记得自己逃跑的这个方向上有些小镇,如果能在那里换到些钱和食物真是再好不过了。
艾文走在路上,将连日来的所见所闻一遍遍的仔细梳理一番。他从宴会上逃出来,少说也有五六日了,那位新任的巫王派出卫队追捕自己,逼得他不得不痛下杀手,愣是一点消息都没让他们送回去,还折损了不少卫队精英,不知道那些人下一步会怎么做……不对,现在王宫里应该也正乱着呢吧,顶多发个通缉令把事都推给下边的人去做就行了,大家都忙着玩心机争权夺位,谁会在一个小孩子身上多花心思。
艾文突然希望他们对自己下手再狠一点。
你会觉得这孩子已经被逼的心灵扭曲了吗?的确有那么点儿,不过应该说是自愿的。
因为每次只有他遇到麻烦那人才有可能出现,如果自己有生命危险的话,就能再次见到他了。这么一想还有点小开心~
完了,这个孩子又在期待着什么事了,他又忘记了每一次自己开始期待什么的话,得到的结果必然是失望。如果失望的结果累积太多的话,又会在何时何处化为绝望呢?
艾文站在小镇闹市的街道上,看到不远处巡街的卫兵,紧了紧自己的风帽。感谢巫神,自己不曾出过宫门,王都之外的人都不认识他,但是不排除通缉令已经下达到这里的可能。不过艾文暂时不想去思考这些烦心事儿,几日来无时无刻不想着怎么躲避追兵,神经绷紧到快要断掉的地步。他很快找到了一家花店,他的种子有销路了。
“来孩子,拿好了。你拿来的东西真不错,就是一些老花匠都不一定能找到这么好的种子,下次有好东西可要记得大叔啊,大叔多给你一些!”
“好的,谢谢您。”
艾文如愿换到了一些日常必需品,路过广场的时候听到了坏消息。他躲在人群里看那些侍卫将附有他的全身像的通缉令张贴在告示板上,甚至还看到了悬赏令,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现在除了他的军队,连他的人民都变成了他的敌人。艾文轻轻地笑了一声,周围谁都没有听到。他觉得这种场景实在是太刺眼了,于是悄然转身离开这里。
真是变成最糟糕的情况了,不管躲到哪里都不安全了,怎么办……
艾文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的视野里有一片白色一闪而过。回身,抬头。
一座独立的小院儿里,白色的房顶尖耸指向天空,白色的墙壁上由石砖上的花纹组成各种飘逸的纹路,白色的大门雕刻着奇异的咒语纹样,门前立着白色的十字雕像,上面缠绕着不知名植物的纤细藤蔓。这一切都给人古老与神秘之感,虽然没有印象中的恢弘大气,却是一贯的建筑和装饰风格,真是给了艾文一个天大的惊喜——
运气这么好,这里居然有一座巫师教堂?
律,律,律,律,律……
飘渺的呼唤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有的清脆,有的浑厚,有的稚嫩,有的深沉。无数声音交替响起,却看不到有人的身影。那些声音都在呼唤着同一个名字。
阴云密布的天空中闪过暗雷,照亮了地面上凿刻着的无数咒符,暗紫的颜色中带着些黑红的裂隙,令人感觉无比恐惧。咒文一圈套着一圈从远方向内延伸,束缚着中心的人,要将他永远封锁在这时间和空间重叠的缝隙之中,永远无法逃匿。
那人在一片乱石中间,安静得像是正陷在沉睡之中。那是一个少年模样的人,过于纤瘦的身体趴伏在地上,黑色的长发覆盖了整个赤裸的身体,清晰可见那之下的遍体鳞伤,大大小小深深浅浅,伤口有的还在流血,有的还带着烧焦的痕迹,看上去狰狞可怖。无法想象这样可怕的伤势是如何造成的,更不敢想它们会带来怎样的疼痛。那些伤口像能让人亲身感受到一般,只要看上一眼心脏便要颤一颤,可那个人竟像是毫无感觉似的安然沉睡着。
律,早上好……
律,快点起来……
律,你还好吗……
律,已经到时间了……
那些声音带着些焦急的催促着,毫无秩序的交织在一起,却仿佛汇聚成了一篇杂乱无章的诗文。
那人从沉睡中苏醒,缓缓的睁开眼睛,深邃的黑水晶中隐藏着混沌的阴霾,他撑着身体坐起来。本该虚无的空间里突兀的有了些空气流动的痕迹。
他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说的什么来着?
律,快要赶不上了,快去找他。
一瞬间有个声音清晰起来。
啊,对了,我现在得离开这里,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事要做……
那人眼中划过一丝光芒,他站起来,身边突然刮起狂风。
狂风虽狂,却像俯首之臣般轻柔地扬起他的长发,拂过他的身体,可怕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从虚空中的某处送来一件全黑的长袍,掩盖了他所有的狼狈与不堪。
记得当初是谁说过会把他永远关在这里的来着?呵,那就是一个笑话,可恨的封印早就开始松动,你看,到了现在都让他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了不是么?
去找,来不及了,去找他,快一点……
它们又开始焦急的催促。烙印在大地之上的恶毒诅咒变得蠢蠢欲动,开始散发出虚幻的光影,想要再一次束缚他。这时,自身边响起那个空灵的声音。
“律,我们该走了。”
“嗯。”
那人回应着,向前踏出一步,赶在咒文发动之前一刻消失在了原地。
不知是从哪里传来了歌声,众多声音交汇成一股,飘渺空灵的从天边远方降临,让失去了目标却不甘平息的咒文渐渐安静下来。
溪泉自池中满溢流淌……
倒映天空星月与律法的轨迹……
润养大地生灵和秩序的形体……
神曾于哀叹中独行天际……
你可曾闻听上之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