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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曾衍钊 ...

  •   对于宋阮来说曾衍钊是她从小被爷爷耳提面命,单方面了仰慕许久的大师。而在曾衍钊看来,刚刚碰到的小姑娘无非是性格比较外向,在自来熟的同时也能把握分寸,懂得察言观色的一个学笛子的路人罢了。若硬要说些别的,那顶多再加上一个,小姑娘长得倒是精致漂亮,挺招人喜欢的相貌。

      端着木盆沿着路径往庄子走,看起来步子是不急不缓从容无比,但实际上,听着山庄里悠悠扬扬飘出来的笛声,曾衍钊的表情却越来越严肃。

      唐礼这孩子,才回学校跟着戏剧团练了几个月的昆曲,在北方梆子调的把握处理上就有些囫囵吞枣模糊不清了。片段旋律曲笛技巧的叠加运用若是蜻蜓点水确实平添趣味,但若是快板部分花样增多则会显得拖沓累赘,不怪刚刚的小姑娘听出些奇怪来。

      曾衍钊沉吟,决定接下来好好用法子抽一抽唐礼。

      先生的想法暂且不提,却说宋阮追着那条道绕过山溪,穿过枝叶丛生狭窄幽长的小径向上爬了许久,视野豁然开朗。

      放眼望去,茂林修竹间掩映着一座黛墙青瓦的庄子,庄子看不出大小,造型别致,庄前有约摸百十来个的青石台阶,庄上悬挂一匾,匾上题曰“竹榭”二字。

      面前虽是建于山中的竹林山庄,无水无湖,宋阮脑海中却浮现出“黛墙青瓦映江南,吹笛浆声渡棚船”这样一句诗来。

      能将山中景看作水中月,想象力丰富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也由此可知此“竹榭”山庄建得颇显江南雅致。

      眼见台阶上布衣男子就要推门而进,宋阮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跳上台阶,高声唤道:“曾先生!”

      曾衍钊动作微顿,转头望去,石阶下匆匆而来的人一身天青色上衣并短裤,双腿笔直修长,踩一双近段时间流行的小白鞋,高扎的马尾辫在空中颠儿颠的跳来跳去十分抢眼。

      放下门扣站定,曾衍钊看出来,是刚才溪边的那个小姑娘。

      她叫自己“曾先生”,曾衍钊心中疑惑,面上却是不显。

      爬上台阶,瞧着面前活生生的曾先生,宋阮好不容易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却一时有些词穷。

      说,说什么?要说什么来着?

      大眼瞪小眼望了几秒,曾衍钊皱了皱眉:“有什么事吗。”

      曾,曾先生问她有有有有什么事!她,她她她她有什么事?

      宋阮憋得脸都快红了,看似镇定的站在原地,其实心里早已炸开了花。

      “我,我叫宋阮,也是学笛子的,曾先生,我特别仰慕您,从小就是听您的曲子长大的!”

      话刚说完,宋阮一噎,“从小就是听您的曲子长大的”,这叫什么话,这不是明摆着说曾先生年纪大嘛。

      眨了眨眼,小姑娘忙补救:“不是曾先生,您少年成名,勤奋刻苦,我练习不用心的时候家里人就常拿您的例子来教育我呢。”

      这,这话的意思不是又表明,是曾先生太天才所以导致自己被家里人责骂吗......

      宋阮被自己脑子里的脑补炸得慌,已经囧得无语凝噎了。

      眼前仰着头的小姑娘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自己,曾衍钊抿了抿嘴:

      同行,也不奇怪知道自己名字了。

      “曾先生,我......”

      “?”

      “我......”

      “......”

      小姑娘站着不动,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曾衍钊对陌生人也没什么耐心,便微微颔首道:“谢谢,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见曾先生要进庄子,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宋阮也顾不得窘迫了,卡在嗓子眼的话脱口而出:

      “曾先生,我特别敬仰您,我想跟着您学习怎么吹笛子!”

      “......什么?”

      “曾先生,我特别敬仰您,想跟着您学习怎么吹笛子!”宋阮大声重复了一遍。

      “对不起。”想也不想,曾衍钊淡淡开口:“我不再收徒弟。”

      “我知道!我不奢求您能收我做徒弟,我只希望能跟在您徒弟旁边听一听就好了,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不行。”

      “曾先生,不管多高的费用我都可以接受,您想一想,可以吗?”

      “不是费用的问题。”

      “什么问题我都可以克服的,曾先生,能不能麻烦给我一次机会?”

      “......”

      “曾先生?”

      “抱歉,不能。”

      得到回答,宋阮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被否定了呢,没机会了。垂下眸子,小姑娘眼泪瞬间便想要夺眶而出。

      本是心灰意冷,但思及家里的情况,再想到在求学路上那么多为了学艺厚脸皮死不要脸的师兄师姐师妹师弟,小姑娘深吸一口气,狠狠憋住涌上鼻尖的酸意。

      捏了捏拳头,宋阮抬起头:

      “曾先生,不管您同不同意,我都不会放弃的!”

      ......

      “随便你。”

      面前的小姑娘锲而不舍地请求,礼貌恭敬倒让人不能说什么重话。再加上这姑娘虽有傲气,倒没有往日前来求师的那些孩子娇生惯养下生出的烂骨气,曾衍钊皱眉,随意应了声,便也不再搭理,“嘭”地关上了庄门。

      曾先生这是允许自己时常过来刷脸了?宋阮惊喜地望着关上的大门。

      不管了,反正曾先生也没拒绝,八师兄说的果然没错,干我们这一行的就是要厚脸皮!不奇怪当初爷爷让八师兄和九师兄一同凭真本事去求艺骆老先生,集百家所长。八师兄被老先生拒绝了后就是不肯回来,死缠烂打各种方法听骆老先生上课,而九师兄有才气,人也清高,放不下面子,觉得被拒绝了就要有骨气,这圈子里又不止骆老先生一个有名气的大师,还有别的可以去学习。

      最后,八师兄成了骆老先生在爷爷面前夸赞不已的弟子,九师兄却屡战屡败,依着师兄弟中难得的少年天赋拜师二十几年,至今少有拿得出手的成就。

      所以嘛,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都说烈女怕男缠,只要自己想法足够诚意,意志足够坚定,曾先生肯定会被感动到的!

      在心里为自己打了打气,宋阮暗暗想了好几个对策,默默地弯了弯唇角,哼着歌信心满满的下了山。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唐礼就被连续不断的“咚咚咚”起床鼓声敲醒。

      烦躁地扯了枕头盖住眼睛,在磨蹭了半分钟后,唐礼一脸忧郁的掀开被子,苦巴着一张俊脸在响彻耳畔的“咚咚”声中挪下了床。

      在学校待了几个月,还真有点不适应师傅大早上鸡还没醒就准时准点敲响的“闹铃”了。关键是,若是他人要不在这包含了起床出恭的三分钟时内出现在院子里,他保证,师傅能扛着大鼓,一路有节拍有节奏有韵律有耐心地敲到他床边来。

      挠着乱糟糟鸡窝似的发型走出房间,唐礼朝前院里轮着鼓槌的师傅问了早,便拎了自个儿的牙刷杯子毛巾到后院井边开始洗漱。

      刷完牙洗完脸解决完个人问题,在对着小镜子完美地整了个发型拾掇完毕后,唐礼正准备回前院吃早饭,却难得的发现每天这个时辰应该在清扫庄前石阶的师傅此时正抓住几把米,漫不经心地洒向圈了小鸡的鸡圈。

      “呀师傅,您怎么帮我喂鸡了?我来我来。”赶忙上前不着痕迹的抢过曾衍钊乱投喂的生米放到一边,唐礼拿起鸡圈旁调好的饲料熟练地倒进空着的鸡食盆里。

      “师傅,我忘了说了,您昨儿心血来潮自己端出去洗的衣服我又给您扔洗衣机里滚了一遍,您那都没搓洗衣液哪能洗干净啊,前天染的墨汁还好端端的落在袖口呢。”

      “还有我回来时候村里头带的那些蔬菜和肉,师傅您别再好奇想自己做饭玩玩了,徒儿无论如何也经受不住第二次沉重的打击。”

      “昨天村头的王婶婶又问我您找没找着对象需不需要介绍呢,我给推过去了。”

      “还有......”

      “哎对了师傅,您还没说怎么在喂鸡呢?”絮絮叨叨半天的唐礼终于想到开始的问题,抬起头看向身边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师傅。

      曾衍钊听了半天唐礼乱七八糟的唠叨,哪能给他好脸色,更别指望能够回话了。懒得看一眼边上以鸡圈为背景话多的徒弟,兀自坐在石桌旁眺望远方。

      和曾衍钊生活了许久早就摸清了他的脾性,这情况多半是师傅以脸上的严肃来掩饰心里的害羞罢了。唐礼也不戳穿,自顾自的喂完了小鸡,洗手后便叼着包子捡了扫帚推开庄子的大门。

      看着唐礼拿扫帚开庄门的动作,曾衍钊依旧坐着没说话,伸手理了理衣袖,取过桌上的青釉茶杯,提了杯盖轻叩杯沿。

      不过几秒。

      “师傅!师傅!”

      嚷嚷声起,曾衍钊端起茶杯。

      “师傅!门外!”

      声音渐近,曾衍钊撇开茶沫微抿茶水。

      “师傅!门外那个在扫台阶的漂亮妹子谁啊?”

      脚步声跑到面前,曾衍钊咽下口中的茶汤,瞥了瞥跟前一脸诧异的唐礼:“咋咋呼呼像什么样子,早饭吃了就赶紧练习基本功。”

      “不是,师傅,那姑娘到底是谁啊?她干什么呢?”

      “基本功练完了来书房,我把这几天要练的任务写给你。”

      “可是......师傅你还没告诉我......”

      “没有可是。”

      “但......”

      “什么蛋,什么时候把自己山下弄出来的毛病改正了什么时候再吃蛋。”

      “......”

      深知自己无法辩驳的唐礼面对曾衍钊的冷漠脸只得丢了疑问,委委屈屈地放下扫帚,去厨房吃了早饭后拿了笛子走到院子里开始练习基本功。

      但奇怪的是只要他一开声,庄子外头必定会有个笛声追着他一道响起来,他吹长音的时候外头的声音也是长音,他练单双吐外面也跟着单双吐,甚至他练着累了来个腔调十足的花舌唤马,庄子外细听也同样传来一声听起来甚是传神的马叫。

      笛声传得远,唐礼听的清晰,而在书房里的曾衍钊却像是听不见一般毫无反应。

      直觉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唐礼简直是好奇得不得了了,心里猫爪子一般挠得慌,恨不得立马放下笛子打开庄门,瞧瞧今儿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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