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光》简奢

21、自由

　　第二天早上，母亲依旧做了一桌丰盛的早餐。看着这荤素，鲜汤甜汤，小明故作愁叹说：“妈，平时咱家冰箱都是空的。现在，冰箱里面恐怕放都放不下吧？”　　
　　母亲说：“你多吃一些，冰箱不就能放下了吗？”
　　小明说：“我再多吃，胃就那么大。您做这么多菜，我每夹一筷子，我就吃饱了。”
　　母亲说：“从小你就吃的多，现在大了反而吃的越来越少...”母亲往后还要说话，却话到嘴边停住。小明说：“妈，你做的可是满汉全席啊！”
　　母亲摇了摇头，说：“妈哪会做满汉全席啊？”
　　小明一笑说：“我的意思是你做得太多了。”
　　母亲有点不高兴说：“今天在家多吃一些，吃饱一点。去相亲的时候，你就能少吃一点。见面的时候，你就不用狼吞虎咽一个劲地猛吃，真把我的老脸给丢光了。”　　
　　小明讪笑说：“她连我的吃相都接受不了，以后还怎么好好生活在一起？”
　　母亲声音严厉道：“你表现得那么差，怎么给人家留下好印象？凭什么能让第一次见到你的人宽容你，忍受你。”母亲的一番言语甚是犀利，让小明刮目相看，不忘给母亲夹菜。
　　早餐完毕，小明积极洗刷碗筷。母亲告诉小明你今天不用去相亲了，女方家里有事。小明听了如释重负，却有些抑郁。
　　不过既得自由，小明手还没有擦干，就往门口走，对母亲说了一声：“妈，我出去了。”
　　“你等等，你去呢？”小明走得比说得快，被母亲喝住。
　　“我出去随便转转。”小明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呢？反正呆在家里不如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你中午回不回来了，下午还去不去了？”母亲连问。
　　小明笑了一下说：“我中午肯定会来啊，下午去呢？”
　　母亲扶着头说：“那你出去玩吧，中午记得准时回来吃饭。”
　　小明点了点头说：“妈，你是不是害怕我临阵脱逃啊。放心吧妈，就是当汉奸，我也不会当个逃兵。”
　　母亲低声斥道：“汉奸，还不如逃兵呢！”
　　“我给你开个玩笑，妈。”
　　母子二人笑笑，小明开门关门，下楼。
　　外面刮着风，小明穿着短袖，觉得有点冷。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转悠，思绪如风。朱哥让自己回去当老师，偏偏是高三，偏偏是班主任，偏偏是高三的班主任。朱哥这个校长也太不负责任了吧，让我如何克当？已经离开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自己还年轻啊，小明兀自笑笑，突然想到魏子安的《花月痕》。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唐寅的笑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一失足成千古笑，再回头是百年人。“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小明转念想起这一句话，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对，从哪里跌倒，我是在当老师时跌倒。可是从哪里爬起来，自己好像并不是在原地爬起来的？
　　咦，小明倒吸了一口凉气，钻起了牛角尖来。一会想，难道自己并没有跌倒，所有就不谈爬起？一会想，难道自己根本就没有爬起？可是，自己不是一直在走着吗？　　小明走着想着，来到附近公交站牌。迎面呼啸停来一辆公交车，对这辆公交车小明再熟悉不过了，因为这路公交车途径他曾经任职的学校。
　　一眼之前，恍然如昨。
　　公交车稳稳当当停在公交站牌旁边，上车大门豁然为小明打开，小明迟疑。公交师傅看着小明，小明偏过头，‘咬牙切齿’似要做出一个难以决定的选择。
　　司机师傅准备去按关门的按钮，门喀什的关了。
　　这一下的响声，忽然听到小明拍门大喊：“等一下，师傅……”
　　小明拍的急，喊得切，司机师傅不好气的又打开车门，放大嗓子道：“你这人是怎么搞的嘛，开门的时候你不上，关门的时候你才知道上了。”
　　小明点头赔笑致歉说：“不好意思哈，师傅。”从口袋里掏钱，才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一块的，下车已不及，找谁换零钱去，便无奈投了一张五块的进去，幸好最低不是50的，不过50的任谁也不会大方投进去。
　　就在这时，一个小朋友过来说：“叔叔，我有两块钱，我帮您投币，您把五块钱给我吧？”
　　小明倍感惊讶，现在小孩子都好精明。小明迟疑一下，把五块钱给了小孩，投币问：“师傅，咱公交车是什么时候涨价了？”
　　司机师傅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下小明，脸上的恶意消散，怪笑了一下道：“不知道。”公交车猛然提速，小明往前扑到，伸手抓住抓手，有惊无险坐在面前的座位上。
　　以前上班路上挤，下班路上堵，好不容易有个小假期，出去是又挤又堵。唯独现在自己成了一个闲人，才发现原来留给自己地方挺大的。
　　小孩下一站就下了车跑过来塞给了小明一瓶牛奶，“叔叔再见。”小明想还给他已经来不及了。小明看着这瓶牛奶，喝还是不喝，才发现瓶子上没了吸管。小明笑了笑自己不要用大人的眼光去看小孩子的世界，或许……
　　来到了学校，学校大门半开着一个小门，见有两三个学生从里面出来，高三的学生已经提前开学。里面是自己曾经多么熟悉的地方啊！小明站的门口看着，心里好生怯的慌，不敢进去。
　　“哎，班主任，语文老师。”一个学生从他后面走过来，从他的背景再看到他的脸，经得确认，高兴的叫了出来。
　　“你是...”小明看着他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他的名字。他皮肤白净，长得肉肉的，戴着一个圆顶的遮阳帽，额前往里梳着一排齐发，染着淡黄色，耳边上打着耳钉，穿得上松下紧，看着非主流。
　　“丁朗。”小明看出他一惯会有的小脾气，就是会用着他那双大眼睛斜人，白多黑少，总给人一种很愤懑的感觉，其实不然，才恍然的想起他的名字。他是一个走读生，家就在这附近住。
　　丁朗说：“班主任，好久都没有见你了。咱三年级二班今年考的可好了，清华北大都走了两个呢！”
　　三年级二班，听到这个名字，小明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是吗？”
　　“嗯，您不知道？”
　　“哦，我已经不是三年级二班的...”
　　“额。”
　　丁朗一扫脸上的激动与喜悦，问：“老师，您现在教得是几年级？”
　　“我…”小明想丁朗还以为我是三年级二班的班主任，他是替三年级二班，替我这个班主任感到骄傲和荣光，可自己早已经不再是老师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听他喊班主任，小明心里很高兴，可听到今年全校成绩斐然，小明却有些说不出兴奋。
　　“我…”小明说不出口来，是告诉他真相，还是对他隐瞒。对着自己的学生说自己已不是老师，小明真的说不出口来。
　　呵呵，小明笑了一下，说：“今年学校的成绩确实很好，感觉都很不真实，跟做梦似的。”
　　丁朗也笑了笑，开口欲说，小明意识到不能再让他问了，便先问道：“你现在在哪个大学上学，快开学了吧？”
　　丁朗眯眯的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玲珑小巧的行李箱子和自己背上背的大背包，的确很与众不同。他说：“今天就走，恰巧碰到您了。”
　　说要走，公交车就来了。小明，丁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上公交车。
　　公交车驶走，小明问：“你不坐这辆车是吧？”
　　丁朗说：“我在等我姐。老师，你怎么还不进去？”
　　“我…等会儿。”
　　“你姐呢？”
　　丁朗突然瞪大了眼睛，小明微微觉得自己问得有些不合适。
　　“我姐还没有来”他说。
　　“哦。”这也算是回答。
　　“女人嘛，总是要慢些，要等……”丁朗动了动细眉说。
　　如果这句话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或许没有什么。但是从丁朗这一个大男孩身上还带有脂粉香气的人嘴里说出来，不由的令人好笑。
　　女人，真慢！过了一会儿，不见来人。丁朗不走，自己不好进去，又不好回去，该怎么办呢？得想个办法，迟则生变。绞尽脑汁，有了！
　　“姐。”
　　“嗯？”
　　只见丁朗摆动着肩膀，两臂甩开，小碎步跑向姐姐。姐姐拉着大箱子，背着小背包，和弟弟的完全相反。并且她姐姐长得浓眉大眼，身上带有一股冲劲，一种活力，倒像一个男孩子一样，英气勃勃。和丁朗这个秀气斯文，而且还偏点中性的弟弟相比，是不是性格反了？
　　“搞定了？”丁朗迎了过去，接住姐姐。
　　“搞定什么了，所有人都絮絮叨叨。本来我想着辞掉工作，最起码能休息上十天半个月，可你爸你妈，没日没夜，没完没了，一个劲的把他的闺女往外撵。就向着你，向着你这个宝贝儿子，我就跟着你跑呗。”姐姐气气呼呼说。
　　丁朗说：“老姐。”
　　“不准叫我老姐，老爸老妈姥姥姥爷，我可不是老字辈的。”
　　丁朗慢声慢气说：“老爸老妈对我好，我对老…姐好，不就等于大家都对我姐好吗。”听了，姐姐笑了笑。
　　小明皱了皱眉头，心里想：“这姐姐怎么还没有弟弟懂事，女孩子，天生都带有任性吗？”但看看他姐弟俩相处和睦。小明也想起了小时候，让妈妈多生一个姐姐该多好啊！
　　姐弟俩过来。丁朗从中介绍说：“老姐，这是我老师，高三的班主任……”往下丁朗还想要继续介绍，却忘了小明姓什么，便补了一句：“小明老师。”然后介绍：“小明老师，这是我老姐。”
　　刚才还死活不让丁朗叫她老姐，现在听了竟不以为忤。
　　丁朗丁爽，取爽朗一词，名字起得很不错哦！小明文质彬彬说：“你好！”却看到她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正盯着自己脸看，难道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还是因为自己太帅？
　　大约盯有十几秒钟，丁爽眨了眨两下眼睛，扬起脖子，说：“不好了，我的隐形眼睛掉出来了。”
　　“姐，我帮你看看。”
　　“不用了。”
　　这难道是眼睛大的‘好处’吗？
　　一会儿，丁爽弄好，两颊流下两行清泪。小明急忙摸口袋，口袋里的半截纸是自己上厕所时用剩下的，兀自拿在自己手中，不好意思给丁爽。丁朗正在拆封，动作有点慢。
　　丁爽注意到小明手中拿着纸，看了他一眼。小明被看得很是尴尬。丁爽接过来丁朗递来的纸巾，擦干泪痕。
　　“嗯，你好。”这迟来的你好，小明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丁朗站在两人中间，一会儿介绍介绍小明老师怎么怎么好，一会儿介绍介绍老姐怎么好怎么好。听完丁朗吧嗒吧嗒，丁爽和小明相视一笑，彼此都有些拘谨，不知说什么好。
　　“车来了，姐。”丁朗指着说。
　　“嗯。”
　　“你先上。”
　　“姐，行李给我。”
　　“那我们先走了。”丁爽上车前说。
　　小明点了点头，车门关上。丁朗大声挥手说：“老师再见。”
　　“再见。”
　　小明轻轻的挥着手，看着公车驶离。
　　公交车里，丁朗问：“老姐，你真的确定要跟我走？”
　　丁爽说：“我是跟你走嘛，我去还得一个人找房子，找工作，一个人的生活，自己养活自己，还得给你零花钱。”瞬间压力上来，丁爽大喘了一口气。
　　丁朗幸灾乐祸说：“先谢谢老姐的零花钱。不过，姐你一个人的压力这么大，你找我未来姐夫帮你分担一点不就行了吗？”
　　丁爽白了一眼说：“姐姐不喜欢。”
　　“额，好吧。”丁朗有些无奈。
　　终于走了，再不走自己可能就要穿帮了，此地不宜多留，小明留恋了一眼，换一个地方回去。
　　来的时候没想来偏偏不用等，回去的时候想着走偏偏要等。
　　“哎，没有办法。”小明心里流泪，自己现在身上分文没有，原来就只有那五块钱。
　　“咦，老师，怎么又碰到你了？”
　　“丁朗…”
　　两人很意外，小明只见他一个人，便问：“你姐姐呢？”
　　“我姐姐突然说她有点事要办。”
　　“哦，我…上午调课了，突然也有点事要办。”
　　“嗯。”
　　“嗯。”
　　“你有两块钱没有？我这还有一瓶奶。”
　　回去是真没钱，五块钱是多么的土豪，能有车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