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以后》尹彧

10、好久不见

　　接到P大晚宴的信息的时候，沈乔一点也不意外。像P大这么富有人文风尚大学校，不尽地主之谊，也说不过去。对方负责人还特意联系沈乔问需不需要准备一些特殊的食物或者与会人员的忌口，沈乔笑笑，安慰她，只要是吃的，只要是中国食物，老外都喜欢。
　　确实，国外的食物难吃极了，特别是英国。吃不完的炸鱼、土豆，沈乔一想起那些年为了节衣缩食，只能吃些吐司、炸鱼、土豆的场景就开始反胃。
　　6点，宴会正式开始。
　　沈乔作为这次的带队负责人，在宴会开始前，进行了一番致辞。
　　“多年前，我曾是T大的学生，每每来P大，都是为了蹭一顿饭。多年后，我有幸再来到P大，竟然还是为了一顿饭。”
　　台下听众们不禁爆笑，沈乔也是笑笑，她习惯了这么吐槽自己，因为她确实是肯为一顿饭、一本书、一个人跑遍大半个世界的人。在英国的时候，突然某天看到ins上有人拍的一幅德国的雪景图，雪景图的远处，有个小木屋。她突然想起她某天做过的一个梦，梦里她也是在那个小木屋，接到了杜峰的电话。
　　“你过得好吗？”对方依旧用着往常稀疏平常的语气。
　　但是沈乔，即便是在梦里，也是哽咽着，没有说话。
　　醒后，她像是着了魔似的询问小木屋的地址，发了疯似地要去哪里。可是她要出发的时候，因为暴雪，航班停飞。她在飞机场呆坐了一夜。她坐在偌大的落地窗前，静静地拿着那张雪景图发呆。书上说，如果你在梦里梦里梦见那个人，也是一种相遇，也许在另一个时空，以另一种方式，相遇了。所以，她总能梦到那日他们最后一次不欢而散时，风吹起的他的衣角，以及被踩碎的一地月光。可是，梦里的他与她，又何曾与现在相同。致辞完，她向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抬头时，对上一抹目光。

　　“好久不见”，望着台上那个陌生的她，杜峰喃喃地在心里说说，对她说，也是对自己说。他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件多年前遗失的物品，看着她历经浮尘，抹去了稚气与天真，多了些事故和成熟。他知道，多年前自己的离开已经让自己退出了游戏，斩断了他们之间的练习，他已经没有资格，连问好的资格也没有了。他只能望着她，那么近，又那么远。隔着那么多年间来来往往的人群还有时光。
　　由于旧日老友多半留在P大或者T大，参加这次晚宴，又有很多是两校的著名教授，加上自己又是这次活动的对方代表，所以沈乔光是寒暄就花了一个多小时。待到招呼完，早已饥肠辘辘，正想趁没人注意时偷偷溜走，没成想，突然撞到了杜峰。杜峰自然是故意的，他看着她，想说却又说不出。沈乔愣了一下，继而是露出标准的微笑，“sorry”，便急急忙忙想要走。
　　杜峰刚想要挽留，下一秒，老熟人张言便心领神会般挽着沈乔的手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宴会厅里满是熙熙攘攘的吵闹人群，可杜峰感觉自己被剩在这个偌大的世界。过去的那么多年，他一直关注着她的各种账号，可是她却一改当年一点小事就要发朋友圈的常态，消失得无声无息。想到当年是自己的主动失约，杜峰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也许，不是自己被剩在这个世界，而是自己把沈乔推向了另一个世界：无论是自己之前毫无征兆地一个人出国，还是后来将沈乔一个人送出国。想到这里，他的心更沉了。
　　“对不起。”他朝着她的背影在心里说道。

　　“在想什么？”夏和顺手碰了碰他的杯子，在清脆的敲击声中杜峰才缓过神来。
　　夏和望向杜峰看向的地方，只看到空空荡荡的门口，心中便明了。虽已经人提醒，但是她也是心头一紧。
　　“没什么，只是今天开了个讲座，有点累，加上手头的项目还没处理好，突然想回去了。”杜峰笑笑，继而把酒杯放下，刚想开口道别，却被夏和抢了先。
　　“杜峰”，夏和喊了他，想要喊住他。“我爸问你最近有没有空来我家坐坐？顺便……”她故意顿了顿，“顺便……商量一下……”
　　“我都行，不过我要看看我爸那边大概什么时候有空。”他没等她说完，抢了先。
　　“好，那我等你那边的消息。”夏和朝他笑笑。
　　“嗯。”杜峰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好，注意安全。”夏和迎上去给了一个拥抱。她以往总是很害羞，但这一次，却格外紧张，故意将头埋在他的胸口。
　　杜峰刚开始有点不知所措，继而拍拍她的头。苏宴很知趣地放开手，向他招招手，淡淡地说了一声“再见”。
　　他们一向很有默契，很默契地商量协调所有事情，所有事情，包括这些小细节。某种程度上，苏宴就像另一个杜峰，他们太 像，适合搭伙，适合经历所有风浪。她会是他最好的伙伴、倾听者、支持者，而他也会是她最好的合作者。杜峰很满意跟夏和所有在一起的时光，安静、舒服，唯一缺憾就是少了一些生活的波澜。而沈乔，大概就是截然相反，她像是带着蓝黄交融的阵阵波澜，给他带来了快乐和悲伤、希望和绝望。
　　杜峰转身，刚好迎上沈乔的目光。
　　沈乔看着眼前的一幕，站在原地，什么也没说。她原本已经出去了，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包落在会场，只好灰溜溜地回来，没成想，见到了这一幕。她在心里其实早已做好了建设，只是，当看到他们如此默契的时候，还是沉了一下。只是，她再也不是当年的自己了，这些大抵只能伤到她的毛发，连表层都不曾接触。
　　沈乔只是淡淡朝夏和微笑着点了个头，既而连看也不看就从杜峰身边走过。
　　她经过他的时候，大概只有几秒，可是对他来说，仿佛他们中间间隔的那么多年一样，那么漫长。他终于是忍不住了，转身走上前，伸手拉住她。
　　沈乔一脸震惊地看向他，却只望到他眼眶里不知何时噙满的泪水。
　　“这位先生，你……”
　　“我们出去谈一下。”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无法让人拒绝的口吻。他望向她，看出她眼里的震惊、抗拒，“就几分钟”，他改用恳求的语气。
　　沈乔望了望夏和，对方叹了口气，转过身，径直走远了。
　　她原本想拒绝的，但想到周围那么多人，又都是一个圈子里的熟悉的人物，不想出糗，只好叹了口气，硬着头皮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