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一去不复返的爱情》南的国

4、爷爷说，哪天能腊肉配包谷饭吃到够就好了

　　生长在西南乡下的80后，童年的记忆里恐怕都有包谷饭和腊肉。我小的时候，能吃上一顿腊肉，也是很难的。所以，大人们都认为，包谷饭和腊肉那是绝配。爷爷常说，要是哪天能吃上腊肉配包谷饭，他这辈子也就满足了。
　　二沟村的人一天只吃两餐，就是中饭和晚饭。一年四季的菜谱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基本上也就是包谷饭和苦菜汤，只是二月初八过后，小麦成熟了，包谷饭就变成小麦饭，苦菜汤变成干苦菜的汤，偶尔，餐桌上也会加一份自家做的豆酱下饭。在我的记忆中，吃饭从来就不是享受，仅仅是为了填饱肚子。有时，我宁愿饿肚子也不情愿吃饭。这时候，爷爷就在后面喊“宝，吃一点饭吧！”“我不饿！”我应和着。那时的我正是6、7岁长身体的时候，却没有肉吃，包谷饭和苦菜汤实在难以下咽。爷爷就说，过几天爷爷给你煮腊肉吃！
　　可是，对于当时的我们，半个月能吃上一顿腊肉，哪怕是肥肉也难以实现。我吃饭最多的时候，也是姐姐遭父母骂的时候。姐姐虽然懂事，但毕竟也才十岁岁，小孩子难免会嘴馋。一次，母亲从家里的一大块腊肉上切了一小块边上的肥肉让姐姐炖，姐姐看那块肥肉已经挂在梁上大半年，已经开始发黄，已经被氧化的不行了，炖汤肯定不会好吃了，就擅作主张直接切片放锅里炒了，并用炒出的油炒了大白菜。姐姐炒肉时，我就在院子里给玉米脱粒，闻到从厨房里散发出来的一阵香，口水不由得流了出来。
　　快到吃饭的时候，父母陆续从地里干活回来，看到姐姐炒的肉和白菜，母亲很生气地把姐姐骂了。说姐姐不知道大人的辛苦，不会精打细算。“谁不知道炒肉香啊，可是你这么炒了，家里的肉够你炒几次啊？”母亲的声音很大，大的有些吓人。我虽然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从厨房里散发出来的香味和母亲的责备就知道姐姐为什么被骂了。的确，在那个时候的农村，炖肉是最节省，资源利用率最高的一种吃法，村里的人每家每年宰一头一百多斤的猪，把它腌制成腊肉，全家一家三代五六口人吃一年，炖熟的肉可以切成块，肥腻腻的一人吃上两块也就解馋了，厉害的吃个三四块也腻了。炖的肉汤还可以分成几份加水煮苦菜汤，虽然肉被氧化后煮出来的汤吃在嘴里，喝到喉咙里都会发腻，可是，比起对于油水的饥渴，那味道也是绝味啊！而炒肉就不一样，一盘生肉炒熟了只剩一半，而且炒过的肉油被炼出去了，吃到嘴里没有太油腻的感觉，吃了也没有炖肉过瘾。精打细算的母亲很清楚这一点，二沟村所有的人家也都清楚这一点，所以，很少有人家用炒的方法做腊肉。
　　吃饭的时候，姐姐不愿意坐过来，还在一旁哭。我一边吃着香喷喷的腊肉和炒白菜，一面幸灾乐祸地向她吐舌头，故意装作吃的很香的样子，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嘴里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姐姐斜了我一眼继续在旁边抽泣。爷爷喊了她几遍，她还是不愿意吃饭。爷爷每夹一次菜就往她碗里夹一点，宁愿自己舍不得吃也要留着给她。那一顿饭，我吃的特别香，整整吃了三大碗包谷饭，那炒腊肉配包谷饭的味道，是我小时候幸福的味道，那滋味，至今忘不了。
　　一次，邻居家插秧，请爷爷去帮忙。爷爷是个种庄稼的能手，村里都愿意请他帮忙。村里人虽然穷，但是请人帮工，必定都杀鸡炖肉打酒的，爷爷平常爱喝酒，自然很乐意去帮工。爷爷生平最爱三样东西：肥肉、白酒、抽旱烟。三样东西中，只有抽旱烟最容易满足，爷爷勤劳，每年都要种上一分地的旱烟，晒干以后够抽一年。爷爷的旱烟袋一年到头挂在裤腰上，干活累了抽上一阵；孤独了，抽上一阵；心情低落了，也抽上一阵。吃晚饭时，爷爷喝了许多酒。由于帮工的人中爷爷年级最大，干活最卖力，主人家自然最先给爷爷夹肉，爷爷一般先会拒绝，就算已经垂涎三尺了，往往也再三推让。大家都知道爷爷这个特点，所以一般都会夹好肉给他。晚饭时，主人给爷爷夹了鸡腿和一块瘦肉，爷爷没有舍得吃，一直藏在碗底，吃完饭趁人不注意悄悄装在旱烟袋里带回来给我们吃。
　　那天爷爷喝多了，父亲去把他接回家时，我们都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爷爷就把握叫到他房间，慢慢地打开旱烟袋，小心翼翼地从旱烟里刨出鸡腿，抖抖站在鸡腿上面的烟灰，递给了我，又抖了抖烟袋，拣出那块瘦肉递给了姐姐。我看到是鸡腿如狼似虎地吃了起来，边吃边喊：“爷爷，鸡腿一大股烟味！”“小伙儿吃点烟叶怕什么，说不定将来抽烟比我还厉害呢！”爷爷一旁看我吃的津津有味，并笑呵呵的说。姐姐拿着瘦肉冲进厨房，用开水洗了洗，然后撕下一小块放在母亲嘴里，又撕下一块准备放在父亲嘴里，被父亲拒绝了，然后又撕下一块放在爷爷嘴里，爷爷死活不肯吃。“我昨天吃太多了，今天不想吃！”其实，我们都知道，爷爷一块也没有吃。
　　几年了，爷爷一直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