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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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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群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经常由其领导者决定,而群体中的个体会做什么,可经常就不是领导能够决定的了。就像军队通常是保家卫国护城一方,但其中的某些军人有时也会偷偷摸摸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或者所有名为医生的人,所有名为臣子的人,多少会有黑心者,多少会有背叛者。这种事情自古已有,中外皆是,于是有言乎:不可以偏概全。
毕竟,谁能因此便说所有的军人都阴险歹毒善恶不辨?谁能说所有的医生都见钱眼开见死不救?谁又能说所有的臣子通敌叛国贪生怕死呢?若真这么说了,那那些在前线英勇奋战的将士们,那些日夜辛劳为病患诊脉查病的大夫们,那些为国家为君主建言献策肝脑涂地的臣子们,所蒙受的冤屈痛苦与那些受害者们相比,又有何异呢?
可多少人做得到?或者说,受这些特殊身份里的极个别恶劣分子迫害的命运悲惨者,有多少能够做到不因此仇视这个群体?
受这些少数人迫害的多为弱势无力者,因贫穷被人鄙夷刁难;也许是普通的中产阶级,因不多的钱财遭人觊觎;也有的,或许无缘无故,只因对方心血来潮。原因多有不同,但从来不是错在他们,何以要承受此等突如其来的噩运,还不让人恨谁。
有道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可这种时候,两种人也说不清。
就像现在身为旁观者的云丹,和身为当局者的小谷。
“你、你说什么?”被其所言震惊得目瞪口呆了半晌,程阳才嗫嚅着干涩的嘴唇,声音低了三分,阴沉地问道。
小谷额前两绺头发被汗水和雨水浸湿,粘在湿漉漉的额前。他的眼睛似乎也进了些外界的水分,血丝自棕黑色的瞳孔边缘向四周蔓延开去,瞳孔里还有程阳那边火炬上跳动的火光的倒影——然而即使有了火炬,屋里光线仍十分昏暗,只是他现在说话的口气就足够令人心悸:“我·说·你·们·杀·了·我·全·家!——”
到最后一个字,他已经是喊出来的了。
“这·不·可·能!”程阳以怒吼做反驳。“月纥人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那你是想说他用自己一家人的性命在欺骗你吗?!”信使怒斥他。
“我说你胡说八道!”
“你保证得了自己清白但你保证不了别人不会惹是生非!”
“给我住口!——”
程阳已然控制不了自己,小谷的血泪控诉像是戳中了他的某一条底线,加上信使不知有意还是无心的言论更让他变得疯狂。现在的他容不得别人说这个南方国家半个字的坏话,若有,便刀剑相向。
但诚如信使所言,谁都不能保证月纥人真的不会做出这种事,就像天气持续了一个月的风和日丽,也不能保证第二天也会是个大晴天。月纥人口千千万万,再微小的概率一旦乘上这个基数,也会变成个不可小觑的数字。
这事云丹知道,信使知道,冷静时的程阳知道,冷静时的小谷也知道。但现在,后面三个人都不冷静。他们很快动手扭打在一块,所谓一言不合就开打,不过主要是信使和程阳在交手,小谷从地上捡了把砍刀,时常在激战的二人中间乱砍一通,既危险,也无用。
闪电再次撕裂阴沉晦暗的天空,伴随同时响起的震耳欲聋的雷声,瓢泼大雨变得更加瓢泼。黑色雨云在空中汹涌地翻滚着,似是被狂风席卷所致,于是模糊了天地的白色雨幕也被风吹得时大时小,有如波浪一般,但每一次都是重重地砸在这座城市的身上。破了个大洞的屋子在暴风雨侵袭的日子里显得摇摇欲坠,洞口时常有破碎的瓦片随雨水冲刷下来砸在地上,碎成满地泥泞狼藉。破洞越来越大,于是本就狭窄的空间变得越来越小,到最后风雨侵蚀了饭厅中央的整片地方,那三人便在雨里打起来,拖着一身又湿又重的衣服,在风雨里拼个你死我活。
云丹半跪在地上的腿渐渐变得麻木。休息时间在变长,体力实际上正在以可观的速度恢复着,然而她却越来越不想参与其中。文琦亦然。
二人不约而同地侧头看向失去了信使搀扶后跌坐在地上的文知府,可这位官爷现在只知道害怕程阳率领来的兵马,看起来既没有在意自家仆人沉痛的过去,也没有在意自认为遭到侮辱的月纥族人。
他只是发着颤,时常慌张地甩着脑袋张望四周,像在寻找什么。
没多久,那名在暗处蛰伏的、先前跟信使激战于屋顶的袭击者加入了战斗中,带着小谷这个累赘的信使骤然陷于下风,节节败退。
对方一刀一剑一上一下地攻过来,这边筋疲力尽的黑衣男子已是躲避不及,可谁都不曾料到,云丹会忽然出手。她没有用元炁幻化的兵器,只从积了雨水的地上就地提起一把砍刀,一击将那二人锋利的兵刃打偏原本的轨道。
就这样,她目的不明地加入了最后这一战。
“文琦。”
蒙面的紫衣姑娘骤然听到一个声音,迅速反应过来这是云丹用元炁在向她传递讯息。可即便是用元炁,她也能听出来这话里沉沉的喘息声——她的体力也不知恢复了几成。
“注意你哥的动向。”云丹继续传声,“让所有人看到。”
可要怎么看到?现在昏天黑地,仅凭对面几把在狂风里明明灭灭的火炬,她该如何应对?
但很快,这就不是问题了,因为自家那位知府哥哥已经有了动作,且不出意料的,是逃跑。
文琦条件反射——这回真不是故意的,即使云丹有叫他让所有人看到——喊了一声“哥”。
这声音说大不大,只是刚好屋外风雨恰在此时没那么猛烈,于是在场所有目光齐刷刷集中在了已经爬到后窗附近的知府大人身上。他终究还是太害怕,怕到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狼狈地爬向窗边,想趁所有人不注意逃出这个修罗场。
可他忘了自己还有个妹妹。
未知姓名的袭击者猛然从战局中抽身出来,脚下轻功了得,足尖踮起时带起的水花还未完全落进水洼中,他就将一把长刀指到了文知府的额头前。
但是刀尖带着血,文知府即使没来得及闭上眼睛,也幸运地没看到那杀气凌人的身影,否则他会先昏死过去。他之所以躲过一劫,是因为有人替他挡了这一刀。
云丹左手紧紧握着插在自己肩上的刀,视线所及全都是自己鲜血的颜色。
她刚刚发动月逐,在文知府脑袋开花前将他推倒在地躲过一劫,但她自己就没那么幸运了。袭击者的长刀直插进她左肩,其力道之大,足足让刀身贯穿她的肩膀,将人整个钉在了墙上。
咚的一声。
肩膀和后背产生的疼痛太过剧烈,以至于大脑一时还没收到从肢体上传来的痛觉信号。云丹疲惫地弯了唇角,庆幸自己发动月逐的速度不算太晚。
她终于能听见水滴落在泥泞水洼里的声音了,这表明狂风暴雨已经过去,风势渐平,雨势渐缓,已没有多余的噪音干扰,此时有如此清脆的叮咚声,甚是讨喜。不过这滴下去的是衣服上带的水,还是从伤口里流出去的血,她就不怎么在意了。
毕竟后面的事情,也已经不归她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