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度过漫长岁月》文晓曦

1、流星闪耀的夜晚

　　“时小苒！”
　　一声怒喝，将我从美梦中惊醒。老班的“铁砂掌”重重拍在课桌上，震得我的下巴隐隐作痛。“又在晚自习上睡着了！你看看，全班都在认认真真地做定时练，就你一个人在睡觉！”
　　拉倒吧！我撇了撇嘴。那些坐在角落里的人睡多久都不会被发现的，而像我这样坐在教室中央、正对着讲台的人，只要一低头，就会被抓个正着。
　　我们的“老班”姓李，数学老师，40岁出头，典型的中年妇女。训起人来，连唐僧都甘拜下风。有高三作挡箭牌，她每看我们不顺眼时，都会唠叨个没完没了。
　　我又一次被老班拖出教室，站在走廊里挨训。
　　“你知不知道高三已经开学三个多月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找回状态？为什么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星期天晚上的定时练上睡觉？”老班余怒未消。
　　“对不起，李老师……下午刚考了理综，我……我实在有点累……”她咄咄逼人的架势吓了我一跳，我的声音一定小得像蚊子叫。
　　“累？你居然敢跟我说学习累！”老班一听我的话，顿时气上加气，原本就震耳欲聋的声音又提高了八度，“你是考到年级前十了还是前二十了，成绩一直不上不下，还敢跟我说学习累！你看看那些排名靠前的同学，他们付出的努力比你多十倍百倍，也没听他们抱怨过一句学习累！”见我一脸的不相信，老班更恼火了，“你别拿学习累当借口！你是不是周末又去玩那什么赛尔号了，所以今天才这么无精打采！”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赶紧辨白，“我已经一个多月都没玩过电脑了！”
　　“没玩电脑？那你是不是又熬夜看网络小说，或者去电影院看电影了？”老班还是不依不饶。
　　“我……”我心虚了，不敢作声。昨晚，我确实和闺蜜悦悦一同去了电影院，看了刚上映不久的电影《陪安东尼度过漫长岁月》。这部电影，我还是挺喜欢的，它的某些情节令我十分感动，它的主题曲《陪你度过漫长岁月》，也很合我的心意。
　　“在举手投降之前，让我再陪你一段……”当那充满温情的旋律萦绕在我的耳际、逐渐驱散我内心的紧张与恐惧时，老班的“河东狮吼”又一次将我拉回现实：“刚刚物理老师才来向我告状，说你这次的理综成绩又不理想，更可气的是，有些题他都讲过无数遍了，你还在错！”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双唇，生怕听到那个最坏的结果，“自从进入高三以来，你的学习状态一直不佳，成绩也下降明显，我看是时候给你开个单独家长会了！”
　　“不，李老师，别告诉我妈……”当那个最坏的结果从老班的口中吐出时，我的意志终于崩溃了。“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改正……我写检查，或者……您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千万别告诉我妈……让我站一天办公室，扫一星期地都行……”泪水不知不觉间涌上了我的双眼，我语无伦次地抽泣着。
　　“现在知道后悔了？你玩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呢？”老班的语气依旧冷冰冰的，“明天上午第三节下课后，让你妈妈到我办公室来。看来你还是很怕你妈妈的，我一定要跟她好好谈谈！”
　　老班收起恨铁不成钢的面孔，又严肃地看着我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小苒啊，各科老师都一致认为，如果你更多地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你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那些网络小说也好，电影电视剧也好，像赛尔号那样的网络游戏也好，都不重要。你的目标，就是要努力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
　　回到座位上时，我感到身心俱疲，脑海中充斥着数不清的害怕与担忧。老天！如果妈妈知道老班要请她去学校，知道我在晚自习上经常睡着，非把我生吞活剥了不可！
　　看着发下来的理综答题卡，我更是说不出的难过。复习了这么久物理，大题还是总犯这样那样的低级错误，选择题也没有什么长进。我颓然地趴在课桌上，任凭泪珠无声地从脸颊滚过。在漫天飞舞的试卷和草稿纸中，我第一次对未来感到绝望。
　　晚上，妈妈开车来接我回家。
　　“小苒，洗漱完了就赶快去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上早自习。对了，今天的数学和理综定时练考得怎么样？”睡觉前，正当我因不知如何开口而忐忑不安时，妈妈突然问我。
　　“妈妈，明天上午第三节下课，李老师……叫你去学校一趟……”我愣了一下，终于鼓足勇气，一字一顿地坦白了请家长的事。
　　“什么？你是不是数学物理又挂科了？”妈妈果然十分生气。
　　“……不是。”我小心翼翼地答道。
　　“是不是晚自习逃课去你那什么社团练芭蕾舞了？”
　　“……不是。”
　　“是不是把手机带到学校去玩了？”
　　“……也不是。”
　　“那一定又是自习课上睡着了吧？”见我低头默认的样子，妈妈的怒火终于爆发了，“昨晚你说去悦悦家写作业，很晚才回来，看来你们一定又偷偷去看电影了。你这个不长心眼的，悦悦已经有好几次考试的排名都在你前头了，她当然能玩得心安理得，你能吗？”她越说越气，那些唠叨了无数遍的话又像肥皂泡一般一串一串地冒了出来，“你知道为什么前年我和你爸离婚时，我坚决要争取你的抚养权吗？因为他一年到头在全国各地跑，根本没空管你，我看着你，就是为了让你好好学习。你知道为什么我去年不让你再学芭蕾了吗？你以为艺体生将来的出路那么好找啊，人家才不管你喜不喜欢，你踏踏实实学文化课才是正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坚决反对你玩赛尔号吗？真是奇了怪了，那么个小学初中生才玩的游戏，你这么大了居然还玩！你马上就要高考了，哪有心思管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先考上个好大学再说！你……”
　　在唠叨了整整一刻钟后，妈妈终于暂时抑制住了怒火：“时间不早了，你快去睡觉吧，等明天我去过学校后再回来找你算账！”
　　在听见她房间的房门锁上后，我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坐到书桌前，悄然拉开了窗帘——我的心太乱了，根本无法入睡，但愿那满天的繁星能给我一丝慰藉。
　　夜，静极了，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无边无际的黑暗包裹着我，仿佛要将我呑噬在它的怀抱中。我的眼睛越过眼前的高楼大厦，去寻找它们身后那璀璨夺目的星空。那美丽而又神秘的星空，再一次令我想起赛尔号。
　　真不知道是谁跟同学们说的，自打他们知道我从初一起一直在玩赛尔号以来，就没少嘲笑过我。又不知道是谁告诉了老班，每次我成绩一下降，她都拿赛尔号说事，好像我所有的问题都是赛尔号造成的。然而，在我看来，尽管这个游戏有着许许多多的缺点，但有一点，是任何其他事物都代替不了的——陪伴，坚持到底，不离不弃的陪伴。
　　我爸爸是一名地质工作者，我从小到大，他都总是在外面跑，一年难得回来几次，妈妈以前的工作也很忙。所以，我的童年异常孤独，也习惯了在小伙伴中独来独往——尽管我很渴望自己也能拥有很多朋友。直到初一时，我作出了那个改变自己一生的决定。在4年的游戏生涯中，我逐渐明白了责任的意义，明白了需要与被需要的感觉，明白了目标达成时的快乐。我的精灵朋友越来越多，在现实生活中的朋友也越来越多。我永远会记得，我的雷伊艰难战胜倒影、获得雷神天明闪的那一刻；永远会记得丽莎的寄生和鲁斯的克制；永远会记得哈莫对谱尼最后致命的一击；永远会记得团战的对战界面和战胜塞维尔时的激动……也许选择放弃，可以有一万条理由；但若选择不离不弃，一条就已足够。
　　后来，我上高中了，爸爸妈妈也分道扬镳了。离婚后的妈妈脾气变得十分暴躁，动不动就冲我发火。我只能尽量做好每一件事，但我的高中生活依然不快乐：6岁时，我本想学画画，爸妈却劝我去学芭蕾舞；10年后高二分科时，妈妈却又无情地剥夺了我当艺体生、向芭蕾方向深造的权利，坚决让我去学理科。尽管我真的很努力，成绩却总是不够理想。今年的国庆假期后，妈妈又以高三学习紧张为由，强迫我放弃了赛尔号，我也就此告别了我的精灵朋友们。
　　学习，学习，学习！高考，高考，高考！这两个词始终在我的眼前晃动，遮蔽住了所有的星光。在这个氤氲着忧郁与死寂的夜晚，表面平静的我，内心却几乎要被痛苦和愤怒撕碎。高考是什么？难道为了高考，就可以冠冕堂皇地粉碎我们的理想，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破坏我们的感受？亲爱的妈妈，敬爱的老师们，我知道你们爱我，关心我，希望我能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可我内心深处那最真实、最纯粹的声音，你们又何尝听到过？我太累了，真的，太累了！这样的爱，我不需要，永远都不会需要！
　　正在我内心倍受煎熬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
　　“谁会这么晚打电话来？”我害怕妈妈被吵醒，赶紧疑惑地摁下了接听键。
　　“你好，你对自己目前的生活状态满意吗？”手机里，传来一个陌生却很好听的女声。
　　“你……你是哪位？”我被她的问题问得莫名其妙，压低声音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那个声音慢条斯理地说，“重要的是，如果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告别现在的生活，换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你愿意吗？”
　　“愿意！”一想到明天生死未卜，我索性答道，她要愿意玩就陪她玩玩吧。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听得出来，她很高兴。这时，我突然发现，远处静谧的夜空中，有一颗流星划过。
　　我正想仔细欣赏这难得一见的景象，却觉得眼皮似有千斤重。一秒钟后，便趴在桌上，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