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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八节 ...

  •   嫁给楚哲昶,晋升为熠王妃已经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除了新婚之夜见过楚哲昶一面之外,苏沁就没再跟他面对面的接触过。坐在竹馨小筑雕花的游廊上,看着芦苇丛中穿梭雀跃的小鸟,苏沁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一个词“活寡”。

      这个词还是当初在尚书府时,她听到家里做粗活的婆子们谈论起母亲尉氏的时候说起的。那时,她只觉得听起来一片心酸,没想到此刻自己竟然同母亲是一样的境遇。想起那一夜母亲给她梳头,说得那些安慰她的话,丈夫对自己始乱终弃,唯一能够相依为命的女儿却被过继给他人,还要忍受可能是一辈子的骨肉分离之苦,母亲当时的心里,想必比自己要难受百倍吧。可是她却还能微笑对自己说:“这世上,最难做到的不是怨恨,而是原谅。”

      正想得出神,突然门口风一样的闪进来一个人影,院子里的丫鬟和下人见到她,都赶忙跪地行礼,那人却看也不看,直接掠过众人,朝苏沁这边走了过来。
      苏沁不知道她是谁,但看她的穿着和做派,应该也是个王公贵族。虽说不认识,但见她来势汹汹,还是唯恐自己失礼怠慢,没等那人走到跟前,就先站了起来。

      那人停在几步以外的地方观察苏沁,苏沁也看着她:一身银色织锦束腰的窄袖对襟劲装,胸襟和袖口都用金丝线绣着翻滚的祥云,衣服的纹样是硕大的堇色牡丹和翻飞的蝴蝶;一支七宝珊瑚簪在头顶右侧挽了一个玲珑发髻,剩余的发丝缀着玛瑙串成的珠链,顺着脑后流泻到腰间,额头上戴金丝攒珠嵌水滴形蓝宝石华胜,耳朵上挂镶玉菱花纹金耳坠,颈上挂着赤金盘螭玲珑璎珞串,彩绣辉煌,雍容华贵。再看长相,洁白如玉的俏脸上,两道远岫一般的眉黛,一双向上挑起的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秀挺的鼻子,朱红的樱口,唇若樊素笑颜俏,面若芙蓉三分娇,真真的艳丽无双,如花似玉。

      永乐从地上站起来,躬身在苏沁耳边小声提醒,“王妃,这位是昭若公主,王爷的妹妹!”说完又跪回地上。
      苏沁微微点头,随即右手叠左手,给楚游南行了个平级的礼,“昭若公主安康!”
      按说,两个人从身份上讲,并没有高低尊卑的差别,都是一国公主,同属王族,苏沁不必给她行礼;从辈分上来讲,苏沁是王嫂,楚游南是小姑,初次见面,应该是小姑拜见嫂嫂才对。苏沁给她行礼,是礼数周全,抬高楚游南的身份。
      可是,这位公主根本不领情,几步走到苏沁身边,仰起下巴,神色傲慢,“你就是十六哥的新妇?”

      “是。”苏沁抬头,看着态度倨傲的楚游南,果然有其兄必有其妹,兄妹俩一样的傲慢无礼,目中无人。
      楚游南用一根手指头绕着自己头上玛瑙串和一小缕头发,一步步逼近。眼看两人就要撞到一起了,苏沁赶忙后退一步,想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谁知楚游南竟然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她退一步,她就进一步,一双凤眼死死地盯住苏沁,不知道到底她在看什么。

      “公主……”苏沁后背抵在游廊的柱子上,已经退无可退。
      “长得倒是不错,配得上我十六哥!”楚游南在苏沁身前站定,得出结论。
      “多谢公主夸奖!”苏沁暗暗舒了一口气,原来她是来帮忙鉴定自己长相的,不过这位公主的行事作风也太古怪了点,难怪会是楚哲昶的妹妹。

      楚游南看够了,转过身,背朝苏沁缓缓挪步,“我十六哥呢?”
      “回公主,王爷这些天一直在城外兵营处理军务,没有回来。”永乐答道。
      “哼!”楚游南冷冷一笑,随手拍了拍游廊侧面雕花的木窗,“看来我十六哥不怎么喜欢你嘛,新婚燕尔,如花美眷,他竟然连家都不愿意回……不过,这样我就放心了!”

      苏沁听得莫名其妙:我当然知道他讨厌我,不想回家。不过什么叫你就放心了,我又没做什么?正愣神间,楚游南突然一个利落的转身,乌黑的头发与红亮的玛瑙串在空中划出一道黑中带红的美丽弧线,手里赫然翻出一把匕首,寒光一闪,直奔苏沁颈侧大动脉刺过来,速度之快,如天边划过的闪电。

      “啊!”身旁的小丫鬟吓得惊叫。
      “公主且……”永乐“慢”字还没说出口,那匕首锋利的刃尖就已经擦过苏沁白皙的脖颈,穿透衣领,死死钉在了身后的廊柱上,入木三分。
      苏沁只觉颈侧一凉,有一丝温热的东西流了下来,然后才开始感觉到疼痛,粉嫩的脸颊由于这突如其来的惊吓,顿时没了血色,显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身体也后怕得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啧!没意思!”楚游南一点行凶者的愧疚和自觉都没有,看着苏沁颈侧伤口上沁出的血珠,撇撇嘴。一般人,如果会功夫的,哪怕只懂一点基本功,在这种突然危及性命的时候,肯定会下意识的躲避或者反击,这是身为人的自我保护意识,即使你本意不想动,身体也会自然地做出反应,但如果不懂武功的,就会被吓住,没有受过训练的人,在遇到骤然发生的危机时,首先想到的往往不是如何逃跑,而是会因为过度的恐惧而吓傻在原地,不会反应,就像现在的苏沁一样。

      “不会武功?!”
      苏沁在心里直翻白眼,她岂止是不会武功,她根本连刀都没拿过。可是她现在受到过度的惊吓,楚游南那把吹毛断发,锋利无比的匕首距离自己的动脉不足半寸,她哪里还说得出话,只能眨巴着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瞪着楚游南。
      “我最讨厌你们这些枢国人了!”楚游南不屑地撇撇嘴,伸手过来,十分轻松地把钉住苏沁的匕首拔了下来,吹掉粘在上面的碎木屑,随手插到了腰间不知道什么地方,然后就像突然对眼前的人失去了兴趣一样,转身迈着方步悠闲地走掉了,一边走还一边念叨,“我说,这破地方怎么还这么冷清啊,啧,十六哥不在真没意思……”

      “王妃,你没事吧?喝口茶压压惊!”
      苏沁接过欢喜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小口,余光撇到永乐正抱着她刚刚换下来的衣服,准备扔出去,“哎,等等!”
      永乐停住,“王妃有什么吩咐。”
      “这么好的衣服,扔掉了可惜,修补一下还可以穿的。”
      永乐闻言却笑了,“王妃不必担心,王府里的衣服就是每天换两套,穿一年都穿不完呢。”

      苏沁摇摇头,把茶杯递回给欢喜,起身走到永乐身边,把那件被刺破准备扔掉的衣服拿在手里看了一下,“你去拿些针线来。”
      “这种粗活怎么能劳烦王妃亲自动手,奴婢帮您补好就是了。”永乐说着就要去接,却被苏沁一侧身让过。
      “我也很久没动过针线了,反正也闲着,不如找点事情做,你去拿针线,再给我找一个绣花绷子……”
      永乐看看欢喜,后者也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是,请王妃稍待。”
      不一会,永乐就把苏沁要的东西都找来了。然后跟欢喜两个人站在一旁,看苏沁熟悉的穿针引线,对着衣领上的破洞缝补起来。
      “王妃其实不必如此节俭,王府里的用度很丰沛。”

      “有句话,叫做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你们可有听过?”见两个人都摇头,苏沁笑笑,额前的头发遮挡了视线,她就偏着头,一侧的红宝石耳坠落在脸上,越发显得肤白胜雪,面若芙蓉。“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同一样东西,对不同的人来说,意义是不同的。与我而言,这或许只是一件破损的衣服,或丢弃或赏人都无碍,但对于那些做出这件衣服的工人和绣娘来说,就未必了。这样一件质地和绣工都上乘的衣服,从纺织到扎染,再到裁剪、缝制和绣纹样,至少要几十个人做上一两个月才能完成。于他们而言,这并非什么华美的衣饰,而是繁重的劳作和心血。若是就这样被丢弃,那要辜负多少人,又给多少人添加了劳形的负担。”

      永乐和欢喜第一次听到这么新鲜的论调,几乎瞬间就被说服了。她们虽说在王府里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但毕竟也是从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也知道地位低下的贫贱之人是如何为了生计而夜以继日的劳作的,所以苏沁说的事情他们完全能够感同身受,心里顿时对这位新王妃肃然起敬。

      “何况……”苏沁顿了顿,又继续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自古圣贤之道,讲究静以修身,俭以养德。王侯之家,惯于奢侈无度,却很少看到百姓疾苦。古往今来,哪朝哪代都出现过当权者昏庸,靡费成风,为官不正,为富不仁,肆意搜刮民脂民膏,导致官逼民反的事情。民间俗语说得好:‘富家一夕酒,贫汉十年工’。偌大的王府,随便一点开销就足够寻常百姓家一年的用度,若一味的奢靡浪费,你我良心何安?再说,如今你家王爷虽得势,但难保不会有人心怀不轨,蓄意挑唆,若拿这类事情做王府的文章,岂不措手不及,百口莫辩?!所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防微杜渐,不做亏心事,不给别有用心之人可乘之机。”

      一番话说完,永乐和欢喜站在一边听得简直傻掉,新王妃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想不到如此识大体,懂得这么多身为上位者的处世之道。苏沁是本位思维,既然嫁到了熠王府,行事作风自然要替楚哲昶着想,两个熠王的心腹侍女却大为震惊。永乐一想到,王妃这么替自家王爷着想,王爷却百般冷落她,还疑心她是枢国密探,而自己还要整天留心监视她,心里就像打翻了醋缸,酸软得一塌糊涂,扁着嘴,差点落泪,被欢喜看到,忙推了她一把。

      “对了,今天那位昭若公主是什么人?”绣花让苏沁受到过度惊吓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这才想起打听一下刚刚那个古灵精怪的公主。
      “昭若公主名叫楚游南,是王爷最小的妹妹!”永乐好不容易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尽量语调平和地回答道。
      “咦?不是说你家王爷才是最小的吗?”
      “王爷是众皇子中最小的,今年二十又二,昭若公主才是先帝众多子女中最小的一个,今年才十七岁!”
      “哦!”苏沁了然地点点头,“呵,原来她竟然跟我一样大呢。对了,为什么她说最讨厌枢国人,难道说之前有枢国人得罪过她?”
      “这个…… 呃,对了,王妃绣的是什么啊?”
      被欢喜一打岔,苏沁也忘了刚刚的问题,把绣花绷子上绣到一半的花样递给两个人看。
      “呀!是竹叶呢!”原本是一件鹅黄带少许嫩绿色的长衫外衣,左侧肩颈处被楚游南用匕首划出来一根手指长度的口子。苏沁用极细的针法缝合后,从原来接缝的地方起针,左右延长半寸,用翠绿色的丝线绣了片竹叶。

      “王妃绣得可真好!”永乐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又别致又好看,根本看不出被划破的痕迹,这针法好像也跟我们的不太一样。”
      “这种针法是跟我娘学的。”苏沁把衣服拿过来继续绣,“在枢国,扈州盛产丝绸,那里的女子都会绣上几样东西。我娘在扈州呆过一段时间,后来她又到过很多地方,渐渐把各地的刺绣工艺都学了些皮毛,就自创了这套针法。”
      “那不是独门秘籍了?”
      “也算不上什么独门,你想学吗?我教你啊!”苏沁抬头看向永乐,笑容里满是真诚。
      “我……我可以吗?”永乐诧异地睁大眼睛,这么独特的针法自己竟然可以学,还是身份高高在上的王妃亲自教授?!
      “有何不可?你坐着,我慢点绣给你看,看不懂的地方就问!”苏沁把永乐拽到身边坐下,缓慢地一针一针示范给她看。欢喜在女红方面向来不上心,苏沁就让她去弄点茶点过来,方便一会大家休息的时候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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