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开始 ...

  •   京城的旨意来得太快,焦居这场战并未如顾竖乾的意真的打起来。

      和谈的日子初定在七月二十,由顾竖乾全权负责和约的签订。

      传旨的太监李公公将明黄加盖了皇后凤印的宣诏交给顾竖乾后上前了一小步道:“皇后娘娘另有密旨,还请大将军挥退左右,以免密旨泄露”。

      顾竖乾闻言看了左右众人一眼开口道:“洪逸去召回所有斥候重新布防,顾习尧与段月从旁协助,葛钧重新清点粮草与兵械后报上来,余人全都各归原位等候指令。”

      “是!”

      待所有人领了命下去后,顾竖乾看回李公公道:“现下已无他人,公公请讲。”

      李公公:“皇后旨意,请将军速战速决,返回上京坐镇,以防各路宵小起意,毁我大安百年基业。”

      这条旨意顾竖乾并不意外,早在几日前收到从京中传来皇上撑不了多久的消息他便隐约猜到这场仗拖不得了,只是明面上依旧要走个过场,他作出担忧的样子问道:“京中可还安好?”

      李公公照着皇后吩咐的答道:“京中如今尚安,太子贤德,稳居朝堂百官之上,将军不必担忧。”

      顾竖乾垂下眉眼答道:“多谢公公告知。”

      “那咱家就先告退,不打扰将军了。”李公公说着朝顾竖乾行了一礼,顾竖乾见状忙抬手做请亲自送到门外,这才命人送了这位李公公回去。

      他在外头站了会儿,薄云遮了日头,隐约能看见太阳的整个轮廓,并不刺目。

      他有些想景阳王,如果这人还在,他本不需要做到这个地步的。

      另一头又被砸了差事的顾习尧与段月二人正跟在洪逸身后等候指令。

      走着走着顾习尧侧头见段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小声问道:“在想什么?”

      段月猛地回过神问道:“什么?”声音略有些大,惊了走在前头的洪逸。

      洪逸回头看了眼并未说什么,顾习尧见状不敢再搭话,他见段月低头揉着眉心的模样,到底还是估摸不出段月在烦什么,只好寻思着找个机会好好问问再说。

      段月在心中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现在引了顾习尧的担忧,回头定会被好好询问一番,只是这事不是他不想说,而是根本不能说。

      再者,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说他被归弘看上了,被拐到了一个无人处轻薄了一番后,他捅了归弘一刀,结果不忍心让归弘死在荒郊野外又跑回去上药包扎,结果归弘伤没好,不怕死地一次又一次找上门,自己还不敢对归弘怎么样吗?

      这还能行吗?

      段月简直抓心挠肝般烦恼。

      而他的烦恼在回到营帐内后达到了极点。

      段月看着黑暗中盘腿坐在自己床榻上的男人,只觉得自己身上仿佛背了两座大山,压得根本喘不过气来。

      好在归弘并非不识趣的人,他看着段月无视了自己,摸着黑简单洗漱后换了身衣服便侧身躺到榻上,枕下依旧塞了把匕首,手里也照旧拿了把刀提防自己,然后盖上被子沉沉睡去。

      归弘侧着头瞧了段月许久,见他确实睡着后这才轻轻地起身绕到床头的位置蹲下,他低头在段月唇上印下一吻,然后从怀中拿出自己折来的那一小枝山英放在段月的枕旁,又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段月睡着后的容颜,终于放心地离去。

      顾习尧布防的营地比较远,回来也就晚了些,他走在路上远远看着前方本应只有巡逻士兵经过的地方忽然闪过一道黑影,还是从自己的营帐里头出来的方向,连忙奔回去查看了一番,见什么都没少也没什么被动过,心念一转走到隔壁段月的营帐前,轻轻撩开了帐帘的些许往里看过去。

      方才那一眼有些匆忙,黑影到底是从自己营帐里出来的还是从段月营帐里出来并无法确切肯定。

      可是现在看来段月已经睡着了。

      顾习尧不得不疑惑,以段月那般警惕的性子,若真有什么人靠近肯定早就醒了,又怎会安稳地睡着?

      难道是自己看花眼了?

      顾习尧放下帐帘默默地又离开回了自己隔壁的营帐中。

      段月在黑暗中悄悄地睁开眼,他看见放在面前的山英,白色的一串小花挂在枝上,溢着淡淡的甜香,煞是好闻。不用想定是归弘那厮放下的,他伸手将这串山英握在手心里,将头埋到被子里继续睡了过去。

      梦还是那个他做了十余年的梦,那个人一如既往背对着他站在一片草原上。

      他远远了看了会儿走过去,依旧是离着三步远的时候停下,那人也同样如以往那般回过头对他笑道:“你来了。”

      这梦中人他在梦里见过数千百回,却永远只记住了一双如碧玉般好看的眼眸。

      那句简单的三个字“你来了”他也同样听了无数次,却是到今日他才醒悟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段月怔愣了许久,他缓缓坐起身摊开自己一直紧紧握着的手,被揉碎的山英打着蔫静静躺在掌心里,他抬起手尽数撒到地上,可身边独属于山英的那股甜香还在,而且浓郁得难以挥散。

      坏了,他好像栽进去了。

      七月二十这天很快便到来。

      双方各自按时抵达百阳坡上。

      明面上和谈一律都不能带超过百人的兵,可私下里却没那么好说了,谁都说不清对方到底暗地里埋伏了多少的人。

      顾竖乾与归弘遥遥望了对方一眼后同时下马解刀走上前,在临时设的案前坐下,身后各自跟着一名翻译还有两名负责记录与签写条约的文官,也随着相继落座。

      “数月不见,将军气势依旧逼人。”

      顾竖乾嗤笑了一声道:“比不得王子殿下如今的意气风发。”

      “既然是和谈,我无意试探,也不想多费神猜忌,今日来的目的也只有一个,你们想要回焦居可以,用粮食来换,一百万石米面,还有三万斤精铁,这并不过分。”

      “一百万石米面,三万斤的精铁,殿下真会开玩笑,区区一座焦居,哪里值得这么多。”

      “就凭这地底下埋的数百里赤铁,到底值不值,将军自己心里清楚。”

      “确实清楚得很,可我若是这般痛快答应也未免显得自己太无能,原想着来听听贵国的要求,要是不太过分答应也就算了,如今看来这显然只是拖延时间的一个办法。”

      “这么说来将军是不肯答应了。”

      “真要是答应了,那也太愧对先祖传下来的赤云刀了。”顾竖乾猛地将案桌拍向归弘,抽出藏在跟来的那名翻译身上的赤云刀往归弘劈去。

      清越的刀鸣声陡然响起,利刃划过两张案桌,干脆利落地分成了四块落在地上,归弘早早避开站在十步外接过自己的佩刀,对顾竖乾说道:“听闻顾将军已有十年不曾让赤云出鞘,今日难得一见,果真是把舔血的利刃。”

      “是赤云?”埋伏在十里外的顾习尧听见传来的细微刀鸣声,然后他看见百阳坡上升上来的数枚传令箭,在半空炸开落下一片红色与青色的烟雾,这是命朱羽营从正方进攻,青霄营绕后方截杀的命令,还有一道冲霄的白光,却不是己方阵营的。

      “朱羽营所有将士听令,上!”

      霎时间马蹄声响,带起滚滚的烟尘袭来。

      归弘从见到那两枚令箭冲上天后便也打出属于己方的令箭,一直埋伏于远处的精卫铁骑转瞬便也往此处奔来。

      他看着前方手提赤云刀的顾竖乾,心知此战乃是避无可避,当下也不再迟疑,趁着双方大军尚未到位冲上前拼杀,不求能将顾竖乾斩落,只求能伤其一二。

      可顾竖乾又怎会让他如意,只守不攻的刀势从容不迫,未见半点慌乱,却不断诱着归弘往己方合围的人去。

      两人打了片刻,归弘见自己对顾竖乾无可奈何,反而隐隐有落入下风之势,当即往后退去,刚落地他便看见原先自己站的位置插着三支淡金色的箭矢,双眸瞳孔一缩,忙急速朝后退去,紧接着他在半空中打了声哨子,一匹黝黑的骏马从后方急奔而出刚好接住归弘,他挽起缰绳看了眼前方插在地上的箭矢以及倒在地上的数十精卫面色一冷。

      “梅花烙?顾将军好大的手笔”

      普通的箭矢固然不能让归弘动容,而这闻名天下的梅花烙自然是不在普通之列,箭簇一旦触及皮肉后便会触发藏在内的机关,弹出的层层细锋鳞刀会死死勾住每一层皮肉,此时若是连皮带肉整个拔出便会留下一个宛若梅花状的血洞,故而称之为梅花烙。

      可这梅花烙并不如其名那般风雅,凡是被此箭射中者均无一人能存活,乃是顾竖乾手中堪称最为狠毒的一把杀器。

      “藏了这么些年,再不用我怕会锈。”

      顾竖乾话音刚落,无数金色箭矢形成的箭雨再一次朝归弘袭来,然而归弘早有防备,座下黑马也并非普通的马匹,而是极具灵性的铁血王之后,不需归弘下令便已自动带着他躲避远离这股箭雨,最终到了弓箭射程范围外。

      而两方大军此时终于见到了彼此的身影。

      没有停顿,无需再下命令,两方战在一处,彼此的喊杀声不断,倒下的人也越来越多,百阳坡慢慢成了一处尸横遍地血流的地方,后来的人只能不断踩踏在已经倒下的人身躯上,可这并不能让他们停下前进的脚步,只要敌人还在,擂鼓声还在,他们就必须战!

      杜斯禾看完手里这封战报,两指捏着对折后的信轻轻一搓便松开,涂过白磷的信纸在空中变戏法般自己燃烧起来,还未落地便已化灰。

      韩湘将手中的鸽子放了后走到杜斯禾身旁低声说道:“公子,宫里来了信,皇上或许会撑不过今夜。”

      杜斯禾闻言眼中的神色闪过一丝阴冷:“今夜?恰巧齐王明天才伏罪,怎么也要让皇上拖到齐王死后再死才好。”

      韩湘顿了下问道:“公子想怎么做?”

      杜斯禾略转过头朝着院子里的那棵树唤道:“卿舒,别睡了,醒醒。”声音停下后,那棵树的叶子轻轻晃动了几分,随即一抹纤细的人影从树上落了下来,身上还沾着几片叶子。

      柳卿舒抬手拨去那叶子落到杜斯禾面前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去厨房,让厨娘做个桂花松子糖还有冰镇百合莲子羹给我装上。”杜斯禾说完想了想觉得好像不太够,又道:“再要个金丝酥。”

      “桂花松子糖,百合莲子羹,金丝酥?”柳卿舒摸不着头道:“公子要去哪?”

      杜斯禾稍稍眯起眼答道:“去见陆前辈还有陆姑娘。”

      柳卿舒应下后立即便离去,杜斯禾回过头看回韩湘道:“带句话给皇后娘娘,今夜说不好要与陆前辈进宫,那些个杂鱼就不要放出来了吧。”

      “属下明白。”

      没多久后杜斯禾提了那装着三样点心的食盒站在了西面城郊的一所宅子前,车夫兀自驾着马车去后院停放,柳卿舒则跟在杜斯禾的身后进了门。

      陆棋快速瞟了眼杜斯禾手里白玉做的食盒便望向旁处冷冷道:“无事献殷勤。”

      “陆前辈,晚辈前来确实有事相求。”杜斯禾走上前将白玉盒放在桌上打开,把装在内的松子糖金丝酥还有那莲子羹摆出来,这才说道:“还请陆前辈赏脸尝一口。”

      陆棋扫过桌上的三样点心,松子糖显然是给自己备的,莲子羹却是陆青蒙爱的,至于最后那道金丝酥,不用想是顺便备给那位的。

      他叹了口气朝房内喊了声“青蒙!”

      隔了会儿陆青蒙闻声走了出来,她边走边扯下戴在面上的罩布问道:“唤我何事?”说着一抬眼便看见站在桌旁的杜斯禾,她怔愣了一瞬后便回过神来颔首唤道:“杜公子。”

      杜斯禾朝她讪讪笑道:“陆姑娘,我差厨房做了百合莲子羹,不嫌弃的话一起坐下用了吧。”

      陆青蒙闻言看了陆棋一眼,回道:“请公子稍待,我去将药收起净手后再来。”说罢她便又转回到后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出来,见杜斯禾还站在桌边,只好邀着他落座道:“公子请坐。”

      杜斯禾也依言坐下,陆青蒙跟着坐下,她瞧着杜斯禾的神色,沉默了一瞬问道:“近来可有感觉胸闷呼吸不畅,虚汗多发心神不宁?”

      杜斯禾闻言半张着口想了会儿答道:“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发虚汗这一症以前便常有,后来好了些,最近又多了,我以为是天气热的缘故,也没太在意。”

      说完他瞧见陆青蒙眼中之意,乖乖地伸出自己手腕递过去,任那青葱白玉般的两指搭上诊了半响,这才听得她说道:“当初离开阎王殿前便嘱咐过你这身体经不起折腾还有半点劳累,五脏六腑本就亏损得厉害,这两年更该多加注意调养,而且你那心脏……也说不准到底好没好全,还是不要大意的好。”

      也就在看诊的时候陆青蒙说的话多些,杜斯禾低下头应道:“我知道的了。”

      “知道归知道,就是不照做,病都是这么来的。”陆棋忍不住出言讽刺道。

      陆青蒙没管陆棋说了什么,她见桌上只摆了两碗百合莲子羹,碗上隐隐还有未散的寒气,点了点头道:“你吃不得凉食,就算热得狠了也记得莫要贪图那口凉水才好。”

      杜斯禾自己叹了口气又点头道:“是。”

      等陆青蒙不厌其烦地叮嘱完后,她捧起那碗莲子羹舀起一勺送入口中咽下后这才问道:“杜公子为何事登门,现下总该可以说了?”

      杜斯禾答道:“确实是有事,本来不该再麻烦二位,如今却还是不得不来请二位帮个忙。”

      “公子请讲。”

      “宫里送了消息来,言及皇上会撑不过今夜,但是我想暂且留住他一口气。”

      “公子想留多久?”

      “到明夜即可。”

      陆青蒙面无表情答道:“若只是到明夜,这并不难。”

      “若是我还想让他最后能醒来说句话呢?”

      陆青蒙闻言有些不确定道:“这要看具体情况,若他尚能言语,也未曾不可。”

      杜斯禾凝起眉头,只一瞬又松开道:“那罢了,我只是多嘴问一下。”

      “现在去?”

      杜斯禾试探道:“若是陆姑娘不介意的话。”

      “你别去。”陆棋将最后一口莲子羹送入口中放下碗对杜斯禾道:“她留下,我随你去。”

      如今宫里的情况难以预计,陆棋又怎会让自己这个独生的爱女前往。

      杜斯禾见状也不觉意外,只起身一礼道:“多谢陆前辈。”

      陆棋掂起一块松子糖嘎嘣嘎嘣嚼了后道:“甜了,下回少放些糖。”

      “……好。”

      坐在前往皇宫的马车上,杜斯禾看着坐在对面闭目养神的陆棋,心思转过机会,开口道:“陆前辈,我有一事想问。”

      “你想问顾竖乾的还是顾习尧的。”

      陆棋睁开眼看向对面微微怔住的杜斯禾,顿了下道:“怎么,除此外,莫非你还有别的想问?”

      杜斯禾回过神道:“没有,但这好像与阎王殿牵扯颇多,就连陆姑娘也不曾知晓,陆前辈当真愿意告诉我?”

      “此事与阎王殿有些牵扯,我原想着再瞒一段时日,如今你问起,告诉你也无妨。”

      杜斯禾诧异地看过去,陆棋没有什么讲故事的天分,他只能尽量平直不带感情的叙述,就像很多故事有个很久很久以前的开头,他要说的同样也始于很久很久前的一件事。

      “阎王殿最早称为万泽堂,建立万泽堂的人就是编著了药典十三册还有百草论的李晟,他是当时大乐朝的太医院院首,后来国家动乱,万泽堂也毁于火灾当中,这位李晟便寻机离开了当时京城,也就是如今的函都,一路南下至淇水,收了第一个能真正继承他医术的弟子关震。

      关震出生苦寒,被收为徒后一直跟在李晟身边学习医术,至二十五小有所成,师徒二人在淇水重建了万泽堂。没过几年李晟又捡到了一名流浪来的孩童,知其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后,李晟便将那孩童收为义子养在膝下,取名李奕,万泽堂交由关震打理,自己闲时便收编著书,顺便教导李奕读书认字,因从小耳濡目染,那李奕便也识得了许多关于医术之事,李晟见他有心要学,便干脆也收为弟子,悉心教导。

      不久大乐朝彻底灭亡,淇水遭了乱兵的践踏,李晟在这场变故中随着万泽堂化为尘土,只留下了药典十三册和百草论,年近半百的关震带着刚及弱冠的李奕又一次离开,可惜路遇洪水,李奕为救一落水孩童被洪水冲走,关震沿水而下遍寻多日无果,加上当时灾情严重,他便在那处坐堂开诊,救治灾民,探访李奕的消息。

      那里便是如今阎王殿所在的珏岭。关震一直到临终前仍惦记着要寻回李奕,并将此事交托给了自己的徒弟阎薪岳。

      后来阎薪岳也确实寻到了李奕,李奕阴差阳错救了当时最有名望的岐山王之子,又因医术了得,被岐山王奉为上宾。阎薪岳当时询问李奕可还愿意同他回去重建祖师的万泽堂,李奕闻言虽有动心,却仍是拒绝了阎薪岳的邀请,独自留了下来。阎薪岳被李奕拒绝后便回了珏岭,在山下重建了万泽堂,收徒十二人,药僮近百名,广施药材救治病人。

      一时之间其仁善广为传颂,引来了不少人投靠笼络,更有甚者,直称其为阎王。

      只是这王字惹了当时割据天下的几位王爷记恨,万泽堂也因此再次被毁,所幸除了十余名没来得及逃出的药僮受了伤,其余人一概无事。阎薪岳为了躲避风头收拾了所有论典,带着他的徒弟躲进珏岭中,然后有了如今的阎王殿。”

      那么长的一串讲下来也未免口干,陆棋顿了片刻续说道:“阎王殿韬光养晦多年,至两百年前重新入世,当时天下趋于大定,北安与南周占据中原腹地,不断蚕食四周的小势力,成了如今的模样,珏岭恰好处在两国边界线,久无人问辖,也就是那时,在外走动行医的阎王殿之人发现北安宫中的用药手法多有相似。当时亦有人前去取证,得知这是从李奕那流传下来的方法,因与关震同源,皆是出于李晟之手,阎王殿便没有插手。

      而北安建国之初的朝局动荡十分厉害,辛有凤阳顾家这般大族鼎力相助,被封为照平公的顾祯与北安太祖皇帝安平澜是八拜之交,顾祯忠于安平澜,为北安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权力之高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这个权力在顾祯生前尚可使安平澜放心,在其之后,尤其是顾祯之子顾千笙取代其父掌握北安六十万大军的军权,短短十年屡败上阙夺下西北十八郡,安平澜生出了忌惮之心,并随着时日愈演愈烈。

      然而安平澜虽有忌惮,却也一直记着顾祯的情分,想为其留下一点血脉,至于应该如何施行,他却没有半点头绪,恰巧有一太医得知安平澜的忧虑,他便从流传下来的古方中选出一毒一蛊献了上去,为自己谋了半生荣华富贵,也就是你们所知道的胥遥。”

      杜斯禾安静地听着,虽然大体已经从顾竖乾的书信中还有柳夫人那处得知了不少,但这般细致全面的却还是第一次听闻。

      “顾竖乾体内潜伏的毒名为半步遥,柳夫人身上所中之蛊名为食月,半步遥可催生人体内潜力,使其身体健壮百病不侵,即使受伤愈合力也是超乎常人,唯一缺陷则是因其乃是催生半生之能,故而使人寿命只得原有的一半。

      食月被怀胎女子所服,若腹中子为男,保这一胎顺利诞下,且对胎儿会有极大的好处,若为女,往往会在胎儿未成形前被蚕食,使其流产,只是在后就算再怀胎为男也会因食月蛊的阴寒之毒导致先天不足,难以成活。

      这一毒一蛊乃是李晟初时在大乐朝中所研制的秘药,且服后并无解药,除了用药后所出现的症状,连药方也并未记录在册,在流传下来的手札典论上更是将其列为禁药。李奕到底如何得到的方子也无从考究。我师父穷尽一生想研出解药均以失败告终,但也并非毫无所成,至少大致的药方已知,难只难在要引出那一派的人,若是仔细些,足以避免顾习尧再步上他先辈的道路。”

      这事就像陆棋所说源于阎王殿,可杜斯禾也明白这事终究与阎王殿这一脉的人并无太大干系,至多有一个同源的名分在里头罢了,尤其是陆棋说的最后一句,若不是在马车上,杜斯禾说不得便要跪下叩谢一番,以答其上下如此费心,他张口正要言谢,却被陆棋止住,道:“我帮你们,并不是为一个谢字。”

      杜斯禾闻言想了下问道:“那是为什么?名声早已有了,权,你们不在意,钱,你们也并不强求,若只是为了悬壶济世,你们本来可以不参与到这等俗事中,甚至做出朱颜香这等害人性命的毒物。”

      “你可还记得入阎王殿前走过的那三道门。”

      “记得。”

      “救一人命不难,治一人心病难。”

      陆棋神色不变继续说道:“患至天下,此为最难之症,当辅一明君以治之,你说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陆前辈……你也是早就知道了的人?”杜斯禾早已从平雪那处得知了许多,就算有失望和不甘此刻也并未显露在脸上,只是有些难以理解,他仿佛觉得自己从出生到死都被算计拿捏着,就好像他从来都不是他,他只是一具傀儡人偶,被放到了恰好的位置,遵循着操线人的动作而动。

      “我不太喜欢平雪这个人,在他面前我总觉得世人太愚蠢,包括我自己,也包括现在的你。他选了周荆,却又明说了你绝不能死去,只能说明你是个能左右这盘棋局的人,如今看来虽不至此,却也相差不远了。”

      陆棋说完,抬眼见杜斯禾低着头沉默不语,倒也明白他此刻心中所想,总归是少年心性,不愿就此被束缚,企图挣破困住己身的枷锁牢笼,闯一片天地。

      可惜往往会撞得头破血流。

      “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多。”杜斯禾靠在车璧上道:“我只想让我在意的人都好好的,要做些什么付出什么,就算是粉身碎骨我都是愿意的。”

      “看得出来。”陆棋并不怀疑眼前人所说的话,这也是事实。

      杜斯禾将手蜷起藏到了袖下掩住那轻微的颤抖,“我也没有他说的那么重要,毕竟我不是那下棋的人,一颗棋子,用完也就该弃了。”

      “照这么说,天下的人也都同你是一样的,无人能逃得过。”

      杜斯禾听后笑了起来,“是,你说得对。”

      “至少你还有望让这结局如你所愿,而不是对它束手无策。”

      杜斯禾眼中最后一丝茫然褪去,看向陆棋的眼中也多了几分坚定。

      “我明白了,多谢陆前辈能为我解惑。”

      承华二十五年八月末,齐王饮下毒酒死在牢中。

      同日夜里大丧之音响彻了安国整个上京城,在位二十五年的承华帝终于熬不过病痛的折磨,在匆忙中结束了他庸碌的一生。

      而这一个结束却只意味着另一个开始。

  •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劳动节快乐~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