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黎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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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空气寒凉。四周静的出奇，嗅不到一丝声响。仅剩的意识稀薄而惨淡，只记得自己在滑翔伞上俯视下方正尽兴时，安全扣滑脱的清脆声，还有那一瞬间无尽的恐慌。
环视左右，砖石垒砌成的三座高大宫殿与厚重陈旧的大门圈住了一块方正的封闭空间，零零散散的太阳光掉进来，又被阴冷吞噬。背后粗糙的黑石砖膈得肌肉发酸，身下是冰凉的大理石板，望向旁边，大理石下十几米的地方，火红的玫瑰田突兀的杵在一片死寂之中，艳得人头皮发麻。恍然大悟，原来我这是掉到人家屋顶，然后滚到窗台上了。
小腿袭来尖锐的刺痛，我用指尖轻轻试触，触到了些许恶心又粘稠的东西。我把手指举到自己眼前，黎明里亮暗交界的光线下，指尖的一片红色愈发刺眼。
血？
我慌乱地附着石板试图站起来，却在将要直起身子的时候猛地撞到了窗框上沿，勉强稳住平衡，一阵晕眩。怨恨地向上瞥了一眼，刚准备找路下地，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轻飘飘的，透过了紧闭的窗户，满是轻蔑——
“人类……都这么怕血？”
我吃力的转身，近乎是跪在大理石板上，向玻璃窗里面看去。一个衣着单薄的少年站在窗前，紫色的偏分过耳卷发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薄唇中是一副尖而小的獠牙。肩上的背带滑落至大臂，双手紧扣着怀里的独眼泰迪熊。浓重的黑眼圈上方，是一双紫色的瞳，一双深处搅着混沌不堪的瞳。少年嘴角荡着轻笑，打开窗户。室内扑面而来的是原始火焰所特有的温暖，驱使我不假思索地爬进那个屋子。少年静静地站在旁边，双眼注视着怀里浅棕色的泰迪熊，目光里满是温柔。
“我说啊那个……你叫什么？”我开口，打算向他询问回去的路。
“请不要随随便便跟我搭话，”他的视线缓缓地从泰迪上移开，移到我所在的那片区域。丝棉般质感的声音，却散放着令人战栗的气息。“好烦。”
这个人的态度还真是让人火大，我想。我站起来，拖着疼痛的小腿，朝那个少年走去，站定。
“叶恬。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他仰头望向我，许久，把头瞥向一边，冷冷的嗤。
“逆卷奏人。”
我盯着那个比我矮一头的少年，身后的拳越来越紧，从小到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糟糕的待人态度。
“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
“请问，我应该怎么回到城区？”
“你好吵。”
奏人依旧注视着他怀里的泰迪，蹙眉，似乎是在对我讲话。
我上前一步，一把夺过他的泰迪熊举到头顶，揪起他白色衬衣的三角领，怒视他的双眼。他出奇平静的表情让我心里一慌，不禁又放开了他。奏人望着我手里那只大概是只属于他的泰迪熊，头稍偏，对我说：
“请把我的泰迪还给我。”
不是请求，而是命令。终于上套了，我心想。我把泰迪熊捧在手里，笑着对他说：
“逆卷君，你若告诉我去城区的路，我会还给你泰迪。”
奏人抬头看着我，眯起双眼，一字一顿地开口：
“嚣张的人类，你没有资格碰我的泰迪，也没有资格威胁我。”
奏人拎起我的一只手，微弓上身，靠近他的嘴唇。他那白得可怕的手指仿佛从未见过太阳。我正对他奇怪的举动发愣，他倏地张口，随后，是骇人的吮吸声与手指上钻心的疼痛。疼痛让我不禁放开了另一只抱泰迪熊的手，小熊便稳稳地掉在了他的怀里。
“逆……逆卷君……已经……够了吧……”
我努力控制着我颤抖的声音，试图挣脱已经近乎失去知觉的手，他却似乎什么也听不到，愈来愈紧地扣着我的腕骨，尖锐的獠牙深深地刺进我的皮肤，一点一点地啃啮。我紧闭双眼，用力抿住泛白的嘴唇，一秒一秒地祈祷。
“奏人，去上学了！”
门外响起不耐烦地催促声，奏人放下我的手，抬头正视我的眼睛。
“就在这里哪儿都别去，免得我回来找不到你。”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轻，我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倒退几步，倚在床边的墙上。举起手臂，看着手指上渗血的伤口，与小腿上的毫无差别。
“这小子到底是在干什么……”
我揉着太阳穴，自己喃着。从手上腿上的伤口来看，他做的绝对不止以咬人来发泄情绪那么简单。
“莫非他这是在吸……血？看起来确实……等等不对……逆卷奏人这小子……是个吸血鬼？！”
回想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好像是“人类原来都这么怕血”之类的。想到这儿，我更加确认了刚刚那个念头，却也把自己吓了一跳。
“我他娘怎么就掉到了个吸血鬼的家里了？”
我努力回忆之前发生的事，却只有零星的碎片，碎得彻底，无法拼合。等到觉得肚子开始饿，才反应过来奏人连饭都没给我吃。
“就在这里哪儿都别去，免得我回来找不到你。”
想要拉开门出去找东西吃，奏人出门前的嘱咐又从脑子里蹦出来。的确，这么大一座城堡，凭我仅有的一点点方向感，真的很容易迷路。我双手按在门把手上，踌躇着着是否应该走出去。直到腹中猛烈的绞痛，才下定了决心。
“谁愿意回来让你找到啊……”
拉开房门，是一条狭长的走廊。我顺着走廊尽头的楼梯向下走，是一间宽敞亮堂的餐厅，餐桌上放着牛奶黄油和不知名的树果，感觉告诉我，餐厅旁大概就是厨房了。
“什么嘛，明明很好找。”
我走进厨房，考虑着应该做些什么，然而，我翻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却只找到了几个鸡蛋，一点面粉，还有一些零碎的杂料。
“这下，好像只能做点心了呢……”
我把母亲做过的所有甜点数过一遍，再看看我自己的双手，心里不免悲哀。打蛋，和面，擀黄油，捏皮，手中的一切都按照曾经母亲手中的步骤有条不紊的进行。我往蛋挞水里死命地加糖，好像可以弥补我早上损失的血似的。烘烤，等待，完工装盘。我把现场的痕迹打扫干净，迅速跑出厨房，回到我刚刚所在的房间。
在厨房忙活的时间似乎很久，等我再回到那扇窗户时，已经过了正午。我咬着香气四溢的蛋挞，展了展身体。
“要是就这样下去，或许也不错呢……”
我靠在床边，午后的阳光正好，惬意而暖和。脸贴着柔软垂下的紫色棉被，浑身被困意侵袭，索性抛开一切地睡去。在那里，我很罕见的出现了梦境。奏人柔软的紫色卷发轻轻地蹭着我的侧脸，他的声音不再冰冷，恢复了最自然地柔软治愈，夹带着满满的欢喜。我梦见他叫我恬姐姐，一声声嘤咛回环在四周，娇软得像温热的棉糖。
“喂，你。”
不耐烦地说话声硬生生的闯进梦里，我揉了揉眼睛，天已经黑了。奏人正双膝跪在我面前，双手扶着地板，瞪大了两只眼睛盯着我。我感到呼吸交替变得紊乱，手心里开始不停地冒汗。
我刚刚怎么会做那种梦啊……
“逆……逆卷君，我是有名字的，就算你不叫我‘恬姐姐’，也不能总叫我\'你\'吧？”
我故作镇定地扯出些话题来，好让自己的心里平静下来。
“我可不希望有什么姐姐。”
奏人双臂抱在胸前，眼里满是嫌弃。
“靠我近一点。”
奏人丝毫不理会我说的话，依然定睛看着我，言语间是近乎要跃出的火焰。我怔在原地，脸颊突然变得灼烫，手指交错在一起，互相紧握着。
“你这是干什……”
眼前是一张顷刻间被放大的脸，睫毛浓而长，皮肤却白的没有血色。嘴唇上是柔软而又弹性的，冰凉的触感，舌尖撞到他口中尖锐的獠牙，一瞬间涌出了腥甜。我脑海里一片空白。奏人突然睁开眼睛，双手自下而上地扣着我的肩，他的嘴唇含住我的舌，贪婪地吮吸着。我只感到整个身体都被抽空，逐渐无力支撑，抬起一只手吃力地抓住他的大臂。奏人的薄唇渐渐滑离我的舌尖，微微仰头，眸子深处如同燃烧的紫色火焰。他大口喘息着，断断续续地开口。
“你的身体里……有甜点的味道……”
我拿手蹭了蹭嘴唇，看着面前有些狼狈的奏人，越发想笑。
“原来你喜欢吃甜点啊，我上午去做了些蛋挞，还放在那里，喏。”
奏人顺着我手指的方向走过去，一边走，还一边不停地回头。
“你好烦，怎么不早讲。还有，谁允许你擅自跑出去的……这东西是什么啊！好甜好甜好甜好吃！”
在白亮的灯下，奏人的眼里似乎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他那溢满欣喜的声音与我梦境里的某个身影重叠在一起，我开始恍惚，开始疑虑，不由自主地走近他，想要辨别那究竟是真是梦。
“喜欢。”
奏人突然向我扑过来，我来不及躲闪，任由他扑进我怀里，卷曲的头发抵着我的下颔，双手抱住我的腰，像个小孩子。
“再怎么好吃也不用……”
“那个，不可以给别人吃。只能是我的哟。”
“就算你这么说……”
“啰嗦。”
他松开手，坐到床边，指了指地板，关了灯对我说：
“在那儿呆着，我要睡觉了，天都快亮了。”
天……快亮了？
我望向窗外，心脏开始骤然疼痛。脑海里零碎的片段正一点一点地复原，像老式电影一样断断续续地闪现在脑中。我一直都很害怕黎明时刻，一缕光透进一片黑暗，忽明忽暗，就像一把利剑刺穿心脏中心。正因此我从来不会听话按时的睡觉，我怕醒来时会遇到黎明的第一束光。那日在朋友的滑翔伞上，正大声喊着“我在飞”一类的话，转头就望见了东边晕起的晨色，那一瞬间，身体肌肉像失去了控制，杵在空中，无法动弹。又恰好，安全绳的扣在那一刻松掉了，我便没有丝毫防备的成为了一个自由落体。在掉落时失去了意识，才有了现在一切的一切。
窗外微微泛起了白色，宛如鱼肚的温润光滑，我蜷缩在床边的角落里，头藏进双腿与脊背形成的洞里，脑中不断浮现我从滑翔伞上摔下的瞬间，还有利剑刺入心脏的画面。眼里的泪水无可控制地决堤，双手僵硬地环着膝盖，低声呜咽。
“好吵，你干什么？”
一片模糊里，只觉得奏人下了床，逐渐向我靠近。我压低喉咙里发出的哭泣声，抬起头，无意识地用力揽过他的脖子。我把奏人紧紧埋在怀里，他的卷发在我的脖颈上压出一道道细密的印痕，我一手扣住他的头，一手抚着他头上的发，细腻而柔软。滚烫的泪珠一滴一滴地落在他头顶，我就这样抱着他，用尽我身上全部力气地抱着他。
奏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我哭，静静地缩在我怀里。许久，我在泪水里缓缓睡去。
又是一个梦，我梦见奏人就在我的眼前，我想要接近他，他的身影却愈□□缈。我再一次梦见他唤我恬姐姐，真实，可以触碰，足以把我从梦境中唤醒。
“奏……人……”
“恬姐……哦没什么，你醒了就好。”
我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躺在紫色大床的中间，奏人侧卧在我身旁，黑眼圈之上，原本洁白的眼里布满了血红的丝。
“你刚刚叫我什么？”
“恬姐姐只能是我……”
我再一次抚上他的紫色卷发，把他揽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奏人顿了一瞬，在我怀里轻轻地笑。
“说好了，只能是我的哟。”
“嗯，只能是你的。”
“如果你离开我，我就……杀掉你哟。”
此刻我清楚的明白，怀中这个少年对于我就像一种蛊。
我无法预判未来将会怎样，但是，我知道此后的每一个黎明，将不会再有恐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