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联盟传 第二卷》林麻子

37、第三十八章 消失的爱人

　　这是救援船启程的第三天了。

　　拉克丝坐在船头的透明客舱中，捧着一只釉质细腻花纹考究的白瓷茶杯，轻轻吹散氤氲的水汽，抿了一口。茶水清澈而芳醇，苦涩过后沁出一丝甘甜，甘甜之中又盘桓着苦涩，千回百转，余韵悠长。

　　真是好茶，不愧是欧文商会的特供茶品。拉克丝吁出一口气，只觉得心境澄明，神清气爽，眉宇间那解不开的结也似乎被熨平了一些。

　　身后的门开了，是船的主人塔里克：“正在与探险船对接，雾太大了，估计要十几分钟。”

　　“我随时可以出发。”拉克丝放下茶杯，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光辉权杖。

　　塔里克点了下头，冲她温和地笑了笑，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沿着长长的走廊向甲板走去。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两边墙上贴着考究的墙纸，设计得富丽典雅而又极尽奢华。

　　这艘名为“不落星辰”的超豪华武装邮轮隶属于欧文商会，出品于比尔吉沃特最顶尖的造船厂。在当今的符文之地，它的技术与名气仅次于普朗克船长的私人座驾“诸神黄昏”。塔里克在得知伊泽瑞尔和艾克坠海下落不明的消息后，在船上紧急加装了当前最先进的探测和救援装置，并连夜用专机请来了比尔吉沃特最经验丰富的船员，放下了手上的一切事务，捎上拉克丝，亲自驶向了征服者之海。

　　推开客舱的防水门，眼前一片白茫茫，能见度只有不足四五米。这浓重的雾已经伴随他们一整天了，仿佛一个白色幽灵，始终跟着他们的船。不过这诡异的天气状况并没有影响到这艘船上的船员，身为比尔吉沃特的海员，他们见的多了，于是每个人都一脸镇定：“正常，这里可是征服者之海。”

　　征服者之海……此时对于拉克丝而言，这五个字已经超越了暗影岛和虚空生物，成为了最噩梦的字眼。

　　她站在塔里克身边，眼前是正在忙于船舶对接的船员们，身后是专业的海上救援队员，她攥紧光辉权杖，努力睁大双眼，望进雾里。

　　“别紧张。”塔里克低声说，嗓音中带着令人心安的冷静与温和，“紧张只会让体力白白流失。放松点，等会儿下海搜索才是硬仗。”

　　“嗯。”拉克丝深呼吸，轻声应道，“你嘱咐我喝的茶真管用，我现在感觉头脑特别清醒……谢谢前辈。”

　　塔里克的嘴角不自觉翘起：“我和小伊泽外出探险的时候，一定要带上这种茶，他和你一样，又认真又容易紧张……当然，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听到伊泽的名字，拉克丝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仿佛从那浓浓的白雾中，看到了金发少年的身影——他迈着大步朝她走来，高高挥舞着手中的羊皮卷，带着几分得意地笑着……

　　她揉揉眼睛，幻影消失了，她的双眸再次失焦在满眼的白色中。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阿狸，希维尔，崔斯特，好运，还有娑娜。她和阿狸没有像往常一样给彼此一个拥抱，扯几句闲话。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疲惫与沉重。

　　“累了，好好歇歇吧。”塔里克发话了，他的声音依然是沉稳而温和的，“把所有勘察数据给我，所有的。然后接下来的就交给我吧。”

　　由于已经抓到了“死亡奏鸣曲”的曲谱竖琴水母，娑娜的魔法罗盘失效了。没有了魔法罗盘的指引，除了探险船残存无几的数据日志和“第十三号风暴带”这一信息以外，他们没有其他的线索。之所以是残存的数据，是源于“第十三号风暴带”最臭名昭著的一点——这片海域潜藏的巨型磁场会对轮船的电子系统进行疯狂的扰乱。

　　塔里克指挥的搜救队从第十三号海域边缘开始，采用人力进行着地毯式的下海搜索，一点点向区域中央推进。没有了竖琴水母的海域不再风平浪静，暴风雨和水龙卷说来就来，他们的搜救工作进展很慢。每一支搜救小队都是由一名探险家和数名海上救援队员组成的，他们一队队交替轮流下海，尽全力与时间赛跑。

　　然而，一周很快便过去了，根据海图显示，“第十三号风暴带”所属海域已经被他们的人肉搜索悉数覆盖，却没有得到任何伊泽和艾克的消息。

　　也许他们早已顺着洋流远离了这片海域……然而征服者之海洋流复杂，又要去哪里找？当所有人都已精疲力尽时，塔里克也终于皱起了眉头，尽管他还在鼓励大家“还有希望，还有某某片海域没有搜索”，但他已装不出那样胸有成竹令人心安的表情。

　　而拉克丝和娑娜两人的状态更让大家担心，她俩主动承担了超出他人一倍的下海搜寻工作，到此时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已经悬于崩溃边缘。拉克丝的忧虑自不用说，而娑娜身为探险任务的委托人，把两人的失踪都归在了自己头上，她整日整日地沉默不语，只是吃饭补充体力，下水搜索，再吃饭，再下水……谁劝她也没有用，这些日子里，她睡眠的时间屈指可数。

　　这是下海搜救的第十天了，拉克丝步履蹒跚地爬上甲板，靠着栏杆在甲板坐下，久久地喘着气休息。这天的天气难得的好，艳阳高照，从幽深的海底回到阳光下，她只觉得全身都暖烘烘懒洋洋的，四肢五骸的疲劳和酸痛也仿佛淡了不少。她不知不觉就合上了眼，倦意席卷了她……

　　“嘘，小点声，她还睡着呢。”

　　拉克丝艰难地想睁开眼，然而灼人的目光让她只能睁开一条缝。面前是两个模糊的人影，看到她醒来，那两个身影动了动。

　　“你醒啦，来，喝点水吧。”是好运的声音，带着平日少见的温柔语气，递上一杯温热的水。

　　她费了好大劲才抬手接过杯子，喝了一小口，这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话。必须补充水分，她强硬地告诉自己。于是她仰头，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好运蹲在她身边，目光关切地看着她喝水。

　　怎么，她也要劝我注意身体少下海么……拉克丝活动着酸痛无比的四肢，默默地想。此前，阿狸和希维尔已经轮番劝过她多次了。

　　“有个消息告诉你，算是个好消息吧。”好运微微一笑，说道。

　　这一刻，拉克丝只觉得好运的笑容好美……她迫不及待地抓住她的手：“什么？！”

　　“刚才，崔斯特认真地卜了一卦。”她认真地说，“占卜的结果是，嗯，伊泽瑞尔还活着。”

　　拉克丝定定地望着她，目光逐渐黯淡，随后她看向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崔斯特，眼神有些幽怨。

　　占卜……吗？

　　“别的不说，他的占卜，我是相信的。”好运凝视着她的眼睛，真诚而郑重其事。

　　拉克丝的目光移回她脸上，过了半晌，露出一缕淡淡的微笑：“嗯，我也相信。”

　　好运欣慰地笑了，握紧了拉克丝的手：“所以，你一定要坚持住。”

　　“……嗯，我会的。”

　　不知太刺眼的是阳光，还是好运的笑容，拉克丝只觉得心中一软，鼻子一酸，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来回打转。好运什么也没说，只是温柔地圈住她的肩膀，把她搂进了自己怀中。

　　拉克丝，不许哭，哭有什么用。

　　我相信他，他那么厉害，一定会平安回来。

　　拉克丝一遍一遍对自己说着，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这是下海搜索的第十四天了，两个星期过去了，整片海域都已被他们人肉翻遍。陆续有救援人员受伤，所有人都已体力透支，到了返航的时候。

　　这几天陆续有德邦的朋友打来电话，问拉克丝近况，包括哥哥盖伦也来电了。电话里，她总是轻声应着：“嗯……嗯……我没事……我不累……还不确定……可能已经在别处获救了……”她用伪装出的淡定语气回应所有的关怀与问询，从不表露出丝毫的脆弱和绝望，不是她不想，更不是她见外，是她怕——

　　她怕，一旦她在电话里哭出来，伊泽瑞尔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第十五天，塔里克做了决定，返航，休整，收集信息，再出海。

　　所有人都瘫软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如果可以，连手指也不想动。拉克丝一觉睡得昏天黑地昼夜不分，等她醒来时，手机上有两条未接来电，而且是来自同一个未知号码。

　　她忽然就紧张起来：会不会是伊泽？他获救了，养好伤了？不，他一定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我，一定的……真的是他吗？万一不是他……

　　她攥着手机，手心冒汗，终于按下了回拨按钮。电话很快通了，她屏息，期待着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声音响起——

　　“您好，请问是拉克丝小姐吗？”一个陌生的男音。

　　“……是我，请问你是？”拉克丝的心沉下去片刻，又蓦地蹦了起来——会不会，这是伊泽的主治医生呢？

　　“拉克丝小姐，我叫克拉克，是伊泽瑞尔先生的律师。”对方礼貌地说。

　　律师？拉克丝木木地问：“不是医生……吗？”

　　“？”对方没有听懂，于是继续礼貌地说，“您的悲痛心情我万分理解，不过还是请您认真听完我以下的告知内容：伊泽瑞尔先生留有一份遗嘱，并设定为先生去世十五日后公布，我受先生所托，向您转达以下财产分配——伊泽瑞尔先生在皮城的所有不动产。科研机构。投资公司股权份额，包括皮城高塔顶部三层，海克斯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股权……（以下省略500字）……全部归未婚妻拉克丝小姐所有。伊泽瑞尔先生的生前用品……（以下省略100字）……全部归未婚妻拉克丝小姐所有……请问，您还在听吗？”

　　拉克丝握着听筒的手已是冰凉，不光是手，她整个人都如坠冰窖，一动不能动。

　　遗嘱？她只觉头晕眼花，天旋地转，扑通一声坐倒在床上。

　　“喂，拉克丝小姐，您还在听吗……”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那边的律师竟还在耐心地询问着。

　　她终于回神，深呼吸，把手机拿到耳边：“是谁说，伊泽瑞尔……死了的！”她一字一字地说，语气竟带着几分凶狠，“我告诉你，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他不可能死的！！！”

　　说完，她摁断电话。

　　不知何时泪水已淌了满脸，最后一根紧绷的弦砰然断掉，全世界的害怕和无助同时袭来，她蜷缩在床的一角，哇哇哭的像个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