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三生》十柒喵

4、咸阳

　　冰阳并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的神感连同为神兽的龙的方位都能感知到，只不过直觉告诉她，就在前面。她跟着直觉一路向西，感受到了龙路过邯郸时稍作了停留，随即又继续西去了。

　　见到龙的时候冰阳正站在秦国宫殿某一个寝宫的睡榻前发呆，那上面正在酣睡的是一个孩子，冰阳没记错的话，正是赵庄的那个小男孩。

　　这孩子居然是秦国公子，还真看不出来啊。不过冰阳奇怪的是，怎么这里没看见龙，明明觉察出他来这里了。

　　冰阳俯身想要仔细看看那个孩子，肩膀却突然一紧，被一股力量提了起来，等她看清周围的时候，已经是在秦宫的高空之上了。

　　“小禺疆，还不听劝阻想要来干涉本君么？”龙已是人形，站立在冰阳的面前。乌黑的长发柔顺的拖在背后，用一根金色的丝带随性的束着，面容冷峻话音冰凉，那张脸也一看就知道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冰阳看着竟有些想笑，低着头忍了回去。

　　“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来捣乱的，我就是觉得你在这里所以想过来跟你道个歉，谁知道并没看到你……”

　　“胡说，本君方才到此，便见到你想要对龙气之主图谋不轨，你何以知道本君要来此处，莫非……”龙突然不说话了，平淡的表情瞬间变成了严肃，他想起来了，这个小禺疆，是北冥氏，难道竟然是大巫？

　　本以为能够自由离开北海的便不会是部族里的重要人物，没想到啊没想到，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预见之力吧。

　　“我说真的啊，我真的只是以为你在这里才来的，我虽然以前吓唬过那孩子，但我没想过为难他，毕竟是以后的人君……”话一出口，冰阳自己也觉得哪里不对，慌忙住嘴。这些脱口而出的事情，好像是自己一早就知道的。但是，明明没有人告诉过她啊，也没有人说过这孩子将来会成为中原之主，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是理所当然人尽皆知的事情呢？

　　“住口！”龙向前逼近了一步，眼中闪烁着不知道是惊恐还是不安，这是禺疆族里能通天的大巫，可她自己都还不清楚自己的能力。没错，那孩子是有龙气的人，可天下有龙气的人并不只有一个，要由龙来挑选天子。自己是因为一些私心想要选这个孩子，可是，怎么能容忍这话由这只小禺疆说出来？

　　“我真的没有恶意啊！草蛋！”冰阳有点着急，喊草蛋出来也说两句，毕竟，两个人的可信度应该比一个人高一点吧，即便那个是一个海藻球。

　　“放肆！果然是蛮夷之地的畜生，说话也这么不干不净！”龙又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指着冰阳，由于有些生气，头发也抖动起来。

　　“草蛋发誓，小冰……啊不……冰阳说的都是真的，我们真的是来道歉的。”草蛋从冰阳的头发里跳了出来，站在她的头上。他们俩都有点不明白，龙为什么突然那么生气。

　　龙有点发愣，伸出去的手不知道要怎么收回来，依旧僵在那里。好丢龙，可是为什么一个海藻球要叫草蛋这种不堪入耳的名字啊！

　　“你是不是还不肯接受我的道歉啊！怎么这么难伺候啊！油盐不进！草蛋！跪下！行大礼！”冰阳觉得自己给龙下跪未免太失身份，就算这样龙原谅她了，自己以后也抬不起头了，为了避免日后不好过，现在只能强守住一些最后底线了。

　　只见草蛋哦了一声，滚圆的身体向前翻动了一些，跪好了……

　　龙都看傻了，这跪不跪谁看得出来有什么区别啊！欺负我只见过海带精啊！

　　“我们歉也道了，礼也行了，跪也跪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们吧，不要为难榠棂，毕竟她现在回不去太初朽林，只能呆在人界，如果这里她也过不好了，我内心会不安的。”冰阳很认真的说出了这番肺腑之言，龙更傻了，合着那棵树是被太初朽林赶出来的啊！那天还那么大气势，居然还震慑到自己了！是嫌自己不够丢龙嘛！！！

　　本来这段感人至深的话如果被榠棂听见一定会特别感动，但是就是这么的巧，榠棂听见这话的时候，抬头就看见了对面的龙。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龙知道了自己是被赶出来的这还怎么装逼啊！都怪冰阳！居然还让草蛋给龙下跪！

　　三个人看见彼此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说第一句话，气氛有点尴尬。

　　下面宫殿的门吱呀打开了，那个男孩走出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又被老宫女抱回去了。

　　“你们说……他，看到我们没有啊……”冰阳决定首先打破沉默，这气氛本来就够诡异的，那孩子起夜之后就更诡异了。

　　“肉眼凡胎看不到。”榠棂和龙异口同声回答了，彼此又看了对方一眼。

　　“你们两个究竟想干什么？！”龙实在是有点崩溃，已经开始动怒了。

　　“想干什么还不清楚么？我家妹妹大老远跑来就是想跟你道个歉，你在这里拽什么拽，了不起啊！”榠棂一看这情形，干脆也豁出去了。

　　“这话应该问你，一个被逐之木还这么大气势，谁借你的胆子！”龙觉得今天脸都丢光了，干脆豁出去，不要了。

　　“不用借！我自己长的！就算不靠着太初朽林，我榠棂树神就要在你面前低头了么？搞清楚，我们是和女娲平起平坐，你觉得你有资格在我面前趾高气昂么？懂不懂等级压制啊！”

　　“你之前跟我讲的是种族压制……”冰阳小声嘀咕了一句，榠棂狠狠瞪了她一眼，她便立刻收声了。草蛋没有得到命令，依旧匍匐在那里。

　　其实大家是因为根本看不出它是站着还是跪着还是趴着而忽略了。

　　“好，本君之前也同你说过，这只小禺疆我不计较，但是她如果再在我面前生事，休怪我不客气。”

　　“如果来跟你道歉也是生事的话，龙君你随便惩治她我绝不阻拦。”作为龙，是要讲道理的，榠棂就是抓住了这一点，如果他理亏，才不信会一意孤行呢。

　　惩治的是我你当然不阻拦了，冰阳已经不敢嘀咕出声了，这遇见的算是个什么事儿啊！

　　“行，这次的事情就算是个误会，本君既往不咎，别让我再看见你们俩。”龙给自己找了个还不错的台阶，刚入人世就遇见这种事情，感觉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放心，我们也不想再见到你了。”榠棂说完拉着冰阳转身走了。

　　冰阳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扭过头对龙喊道，“如果那孩子当了天下之君，以后的人生会很不开心的，选一个孩子风险未免太大，你好好考虑考虑啊……”

　　龙沉了沉心里的那口气，“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榠棂并没有带着冰阳远走，反而在骊山附近找了一处茅屋住下了，冰阳也不敢多问，既然跟龙闹了这么大的矛盾，干嘛还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找不痛快呢？不过想想，住在这里也不算是招惹到龙，让他不痛快还没理由发作，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没过几个月，冰阳就听说了一个算得上意料之中但也让她觉得挺震撼的新闻，秦王死了，选了那个小男孩继位当新秦王，听闻才十三岁而已。冰阳虽然觉得龙这样未免太任性胡闹，但也说不得什么，讲好的再也不出现在他面前了啊，不能自己先食言。可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当大王，除了成为政客们的傀儡，还有什么用？利用完就杀了，想想不免觉得可怜。

　　冰阳把这样的想法跟榠棂一说，榠棂却笑了，“龙既然选了那个孩子，自然有办法保他周全，保不了他坑的是自己，不过话说回来，龙能择主，却不可左右命运，若是命中注定的福薄命浅，龙也没办法，只能自认倒霉再选下家了，只要不出像当年纣王那样的大篓子，都不是什么大问题的，不过我倒是想瞧瞧他一出海就倒霉的样子。”

　　真是惹谁都别惹女人，尤其是榠棂这种活了几十万年无聊了几十万年的老女人。

　　自从改成了子夜浸水，冰阳就能够享用一个完整的白天了。就算是正午的烈日再耀眼，若非故意曝晒也没什么大问题。唯一的改变就是，她早上起来会觉得特别的饿，当然这跟咸阳的吃食太过丰盛也是有关系的，醒来之后拉着榠棂去早集上大吃一顿，成了冰阳每日的必修课。

　　“人啊人啊，寿命短短数十寒暑，居然这么会享受。”冰阳又喝了一碗汤，满意的咂咂嘴。

　　“也许正是因为生命短暂，才要尽力活的舒服吧，不像我们，喝风饮露也可活。”榠棂倒是觉得，吃这些还不如喝风饮露呢！哪怕用水泡朵花都比这好喝啊！

　　“不，明明是我们的追求太低了，喝风饮露就满足了。”冰阳说着拿起了第二张饼。

　　榠棂叹了口气，冰阳真是好胃口，天天这么吃都不觉得腻。

　　冰阳好像听见了什么似的，猛地扭头，嘴里还有一口没咽下去的饼，呆呆的看着平静的街道，人来人往的一如往常，繁华中的恬淡。可是奇怪，那听见的声音是哪里来的？

　　“怎么了？看什么呢？”榠棂也觉察出冰阳的不对劲来。

　　“我好像听见马声，车声，小孩的哭喊声……像是马惊着了险些踩人……”冰阳依旧盯着街道，从东头看到西头，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如既往的安详。

　　“饭吃多了还堵着耳朵了么？吃完就走吧。”榠棂没太在意，虽然是听说晋阳发生了叛乱，不过朝中已经派蒙骜将军前去平定了，离这里这么远，冰阳就算有通天的神力也感知不到吧？哦不对，通天的话，那应该还可以，但这世上不会有神物可以通天。

　　缩成指甲盖大小的草蛋挂在冰阳的耳垂上，仿佛一个耳饰，也小声的应和说，“走吧走吧，看你这么吃，我好痛苦的啊……”

　　“好好好，别催。”冰阳说着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饼塞到嘴里，鼓着腮帮子刚站起来，街道的西头果然传来了烈马嘶鸣的声音。

　　“都让让都让让！我的马惊了！让开让开！”

　　说话间那马车已经来到了近前，路人纷纷躲闪，唯独两个小孩傻愣愣站在路中间，似乎被眼前的情况吓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