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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苍术(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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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了多久,自己的新坟怕是要长草了吧?无人惦念,无人挂牵,生于尘世中尚且没有爱恨纠缠之人,死后又去哪里找守坟之人?
花月全身的力气只够微微撑开重若千斤的眼皮,连一丝惨淡的笑都扯不开,须臾,长睫微颤合眼。
花月自嘲自讽,他不过是一个被高官贵人玩废了的戏子,满身不堪入目的伤痕尚且不说,将死之人被弃在这乱葬岗里,又有谁愿意顶着晦气送他入土为安?
斜阳昏黄,沙哑难听的乌啼在乱葬岗上空徘徊,似远若近,料峭轻寒略过一具具腐尸白骨,散开的味道难闻刺鼻。已有几只白蛆迫不及待地爬上了花月毫无遮掩的身体,只等腐烂之时能饱腹一顿。
花月的眼皮睁开了又合,合上了又睁,如此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只靠一口气吊着,直到墨夜已至,颓败之景更甚,这眼皮是再也睁不开了。
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了,谁来葬了我……
一股淡薄的酒气微微萦绕过花月鼻尖,花月身子一轻,冰冷的寒气裹着花月,随着渐暖怀抱愈发用力,花月回光返照般缓缓的睁开了眼,虽眼前人的面目他看不清,酒香入鼻提醒他这不是在做梦。
“好心……好心人,葬……葬了我……我吧。”花月竟还能生出力气抓上那人的衣襟。
那人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用手臂穿过花月的后颈与双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花月搂在了怀里。那人向前走了两步,似是觉得不妥,又将花月放下,自身上解下了披风为花月披上,这才又抱起花月。
“葬……葬了我……求你。”花月等不到那人开口,又道。
那人顿了顿,声若琼琚相撞而鸣:“不葬,有救。”
花月微愣,还想拼着所剩无几的力气再说些什么,只听那人多说了两个字,语气带着淡淡的不耐:“闭嘴,不葬,有救。”
房中烛光摇曳,暖光烫上了花月的眼皮,花月微微睁眼,许久不曾触及光亮的眼中顿时涌出泪来。
此前许久,花月只觉得自己好似沉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常有噩梦来袭,均是拿着皮鞭的高官贵人,那些人用刀割他的皮肉,用烧得红亮的铁烙进他鲜血淋漓的伤口。反抗不得,求饶不得,于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亵玩,被侮辱,被残虐。
花月身子一颤,引来坐在窗边之人的注意。
那人黑衣如墨,一头黑白相间长发流泻至腰际,随意用一根黑色发带松散拢着,但瞧她面白似鬼,低垂的眉眼略略向下,眉尾高扬,颇为英气。那人启唇,唇色极淡。
“醒了。”
花月回神,想起此人正是在乱葬岗中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急忙想起身拜谢。
那人明了花月的意图,上前按住花月欲起身的动作,面无表情道:“免了。”
“花月谢大人救命之恩。”花月无力起身,双眼凝视那人,嘴里说着感激之语,偏生一双美眸空洞无神。
“我叫苍术,不叫大人。”苍术收回手,眼前的美人就是不按住也起不了身:“这里是齐阳王府。”
王府?花月怔怔地看着苍术,又是哪个达官贵人想要玩弄他?他不是小倌,他是梨园里的台柱子,他是花月……他只是个无权无势,任人摆布的戏子。
苍术见花月眼珠子一眨,泪珠不要钱似地一颗接一颗往下砸,面色一凝,一手掀开被子一手将花月捞进自己怀里,仔细瞅着:“疼?”
不该啊,她都把皇宫里最好的伤药用上了,在乱葬岗时该更疼才对,那时也没见这人哭,现如今该处理的伤口都细细包扎过了,莫不是有下人偷偷拿盐抹上了不成?
花月大惊,此时他身上一丝,不挂,伤痕累累的玉体尽收眼底,他想捂着羞处还不成,硬是被苍术拉着手腕抵在怀里,上上下下看了个遍,这才放下来,依旧扣在怀里不放。
这这这!这哪里是女子!
“女女女女子不可与男子拉拉扯扯,会会会会坏了闺誉!”花月挣脱不得,一双带泪的眼珠子瞧了苍术一眼,灰溜溜地转回来,想出言制止,唱戏的好舌头却打上了千千结。
苍术见花月红成辣椒面的小脸蛋表示不明所以,闺誉是什么玩意儿?是何方暗器?还是哪个酒楼里新出的菜品?这和女子与男子拉拉扯扯又有什么关系?
啊,摇头晃脑的漂亮太傅好像说过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来着,具体什么意思她是不懂,后来齐阳王告诉她这话的意思就是男子与女子之间若没情意,就不可以吃对方小嘴儿。
“我不吃你。”苍术把花月塞回被子里,也不管花月有没有听懂,伸手在花月脸上粗鲁地抹了一把,见花月脸上再也没有一丁点泪珠,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花月迷迷糊糊看着苍术,他不明白苍术在说什么,总之不用窝在对方的怀里任由对方动手动脚,好歹还是松了一口气。花月双颊上的红晕刚退,又遭苍术带茧大掌的摧残,双颊火辣辣的发疼,好好的美人脸添上了两坨煞风景的高原红。
一声哨响惊起,苍术难得微微皱起眉头,黑影一闪就消失在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