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徐承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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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说西娅落海溺亡了。
我坐在长长的寂静得可怕的走廊里，不敢进去看她。林芳说鱼咬了她的眼睛、鼻子、嘴巴，她不再漂亮了。
我只有叹息，只有叹息，我们的孩子没了，她说想去看海，她怀着阿合的时候就说想去看海。她前些日子还老跟我说，想再去看海，我说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再带你去，但其实那时我自己的身体也撑不住了。
林芳把一个破旧的本子塞到我手里，那是我送给西娅的《梁祝》，那是和西娅的尸体一起打捞上来的，纸张或残缺或粘在一起，字已经模糊了。
我想起我给西娅讲这个古老的中国故事时，她问我，如果有一天她死了，我会生死相随吗？那个时候我以为她肯定会死在我后面，所以我骗她说我会，我会和她生死相随。
西娅死后，我有一段时间只记得她有多好，她第一次给我做饭被烫伤了手，她给我挑白头发。后来又有一段时间只记得她有多坏，多讨人烦，她打我，踢我，咬我，当众让我难堪。可是再后来，我连她长什么样都忘了。她活着的时候把我们所有的照片都烧了，最后只留了一张她在洛杉矶和台湾老太婆的合照。
我后悔那时没让她去拍广告，否则至少会有底片留下来，我也不会记不得她的样子。
我坐在小花园里抽烟，摇晃着椅子，我想西娅是爱我多一点还是恨我多一点。
1999年7月，洛杉矶。
距离以美国为首的北约飞机用导弹袭击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已过去两个月。
我被查出患癌症已经两年。
原本我早该离开这里回中国，但我还在等兰登的消息，我让他帮我找一个女人，报酬是100美金。
“When I saw her and she looked at me I knew she was the one. There was pure chemistry between us. ”
我还是常去那附近的酒吧，我喝酒的时间很少，更多时候是坐在那里等她，我总觉得她会再回来。
我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
她的个字不高，很瘦小，但头发参差不齐长到腰间，皮肤偏黑，但应该是亚洲人，穿着一条宽大的灰色棉布长裙，裙子上有很多褶子。
她大胆的和男人攀谈，他们的谈话中夹杂着中英文，吸引了我的注意。
她坐到我的身旁，椅子有些高，她微微扶着椅子，仰起头大胆地直视着我的眼睛，“What’s your name? Where are you from?”
“Elvis。中国。能听懂吗？”
“我也是中国人，但……说一点……”她的胳膊有些费力地撑在吧台上，眼神瞥了瞥架子上的酒。
我又问她能喝酒吗？
她说会喝一点。
我给她点了一杯Tequila Sunrise，她尝了一口，对着我比大拇指。
喝完酒她就走了，甚至没有告诉我她的名字。
我准备付钱离开的时候，发现我的钱包不见了。
门口有点吵闹，那个女人被一个白人抓着手臂，一只粗壮的爬满纹身手臂和一只细小的可怜的手臂。白人似乎在例行公事，要她把裙子撩起来检查，他们怀疑她偷了东西。女人一直挣扎，也毫不客气地回敬他，“Fuck you! Don’t touch me! ”
白人很烦躁，怒斥她“Shut up! You’re such a bitch!”，伸手就要掀她的裙子。
周围的人只是欣赏，都看惯了这些场面，这里是1999的洛杉矶。女人们或捏着酒杯或扭着腰肢或巴在男人身上看热闹，男人们瞪大了眼睛等着看被扒光的女人。
“I’m sorry. She comes here with me.”
白人见我身后站着的几个壮汉，很识相地放开她，说了句“Sorry,I made a mistake”就悻悻地离开了，没有人愿意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招惹是非。
“你没事吧？”我扶起她，送她出去。
她低着头，攥着裙子，想走。
我拉住她的手，“My wallet .”
她从裙子下面取出钱包，扔到旁边，挣开我的手就跑。我拦住阿城，不用追了，我并不想为难她。
她的动作很快，已经从钱包里拿走了二十美金。
自从我知道自己的病以后，其实对金钱看淡了许多。她大可以拿走所有的现金，只要把我的证件留下。或者她留下，我可以付给她更多的钱。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徐承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