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透明》橙井冰

2、你不是你所想到的

　　睁眼时是星期五晚上十点多，还没关掉的电视里放着某档收视一路下跌的娱乐类脱口秀节目。小乐揉了揉倦怠的太阳穴抬起僵硬的手指按下遥控器，音量不大却足以恼人的声响立刻消失。寂静无所遁形。
　　他又倒回床上去。
　　什么时候入睡已经完全没了印象，估计是哭的。小乐明显感觉到双眼的浮肿以及轻微的刺痛，似乎并不能够清楚哭的缘由是什么。甚至于醒过来时也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理清思路明白自己是谁，身在哪里。着实有些奇怪，最近的记忆排列一直会被抽空打乱。直觉告诉小乐，在此之前一定发生过什么，令他昏睡过去并且醒来在只有无聊对话的空无一人的房间中的什么。
　　然而脑海里对于这个什么的印象又十分模糊。就像小乐记不清昨晚把他关在学校器材室里那几个高年级学生的脸颊和声音。

　　时间和记忆都在离我远去，小乐想。所有的这一切存在的意义似乎和我都没什么太大的关联，我只是躺在星期五的晚上，仅此而已。顿时茅塞顿开。舒展了下过度劳累的身体小乐钻进浴室冲了澡。
　　已经是四月了。他闭眼，温热的水从头顶撒到脚面。春天快要结束，天气已经微微有了热起来的迹象。但这个时候开着窗洗澡还是会发冷。小乐做出这个结论。
　　冲了澡出来他径直走到厨房，搜索了一下料理台，似乎只有一个苹果。用自来水洗了充饥，咔嚓咔嚓的咀嚼声不大。从冰箱里拿了瓶蓝莓汁。杯子外面迅速叠起一层薄汗，微微偏紫的琥珀色。像是深海。小乐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偏紫的琥珀类似深海的想法，捏着瓶子端详了几分钟放到了餐桌上。王爷在脚边喵呜叫了一声，于是从橱柜里拿了猫罐头给它。

　　“晚饭推迟了，真的不好意思。”小乐蹲下身把王爷抱起来，通体雪白的白色小猫乖巧地盘在肩上。冰箱里还剩一点昨天的番茄炒鸡蛋。平心而论，小乐其实并没有剩菜的习惯。因为只有一个人住，所以每次的饭量都是按照一个人来做。像这样的情况其实很少见。肚子并不太饿，苹果的碎渣顺着食管滑到胃里去。很甜的苹果。表皮可能在空气里放得太久，以至于嚼上去有些发老。
　　微微皱了皱眉，小乐拿出一管面条。在锅里装了清水煮沸。虽然感觉上并不太饿，可是生理上的反应还是不可忽视的嘛。他翻炒着锅里的番茄鸡蛋，爆出的香气引发肚子适时的咕噜声。王爷在肩上稍微往后缩了缩，应景地喵呜一声。
　　小乐看了眼时间——11:28——不算早。
　　——就当宵夜好了。他把番茄鸡蛋淋在面上。

　　端着热气腾腾的面在餐桌坐定，只有厨房开着不太亮的灯。王爷从肩上跳下来在身边优雅地吃着罐头，胡须一抖一抖小心地不去黏上食物残渣。面前巨大的落地窗映出外面的风景。房子对面就是运河，一河之端闪着霓虹，有家24小时便利店，再往前是这一带的购物中心。旁边是七七八八的住宅区，高层建筑挡住购物中心的红色招牌。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

　　先喝一口面汤，然后夹起番茄一如往常地扔掉。小乐不太喜欢番茄。准确来说应该是，十分讨厌，这样的形容更为贴切。但是为什么又要吃番茄炒鸡蛋？这大概和某些人喜欢晚睡而不太情愿在周末早起是一回事情。
　　人生下来本身就是一个充满矛盾和波折的过程。所以小乐不喜欢番茄但又会吃番茄炒鸡蛋这件事，没什么奇怪的。

　　“既然没有征得同意，又为什么擅作主张把我们生下来？”小乐的脑袋里突然冒出这句话。话的持有者是在同类者咖啡厅遇到的少年。小乐每周的周末会去那里坐一坐。今天周五，那么明天的下午，大概，又会和少年见面了。

　　一口一口把食物吃掉，刷了碗抱着王爷顺毛。才是三四个月大的小猫咪，一双湛蓝色的猫瞳透明澄澈，映衬着好看的盛放的光。已经很困了，它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含混不清的呼噜声睡着了。
　　小乐小心翼翼把王爷放回毛垫上。猫罐头和鸡蛋都要吃完了，明天还必须去一趟超市补给才行。

　　“那么这样，就要过河。”小乐轻声说了一遍又在心里重复一二，喃喃自语着躺在床上睡着了。

　　早上设定的七点闹铃，六点过五十九分小乐清醒过来。可能是因为昨天睡得晚又哭过，使用过度的眼睛红肿得更加厉害，有些瘙痒感。到卫生间洗漱，滴了眼药水。
　　就穿白色T恤和大裤衩下楼，早餐店在小区门口。昨晚忘记了预约熬粥，今天只能出去买早点。打包了一份煎饺和豆浆，卖早点的大娘把蒸笼掀起来，雾气是白色的。顺手在上楼的时候开了信箱看一眼，拿到一封来自某个全国性作文大赛组委会寄来的信函。小乐于是一手捏着信封一手拎煎饺豆浆按下电梯。
　　王爷在家嗷嗷待哺，一人一猫像往常一样坐在餐桌上开始进行早餐。从冰箱里拿了低脂牛奶热好给王爷喝，小乐蘸了醋吃煎饺，打开手机看晨间新闻。无非还是在对最近发生的高校学生跳楼案议论地纷纷扬扬，小乐只觉得脑袋疼，关上了手机。

　　关于昨天莫名其妙的断片小乐已经习以为常，持续了快大半个月的时间。虽然还有些疑惑，但是，他想，既然是已经发生的事，就一定存在它应当存在的必要。记不记得清楚在整个过程中作为一个环节俩说并不重要，因为那已经是完完整整发生过，在当事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展开了后续关联以及无可挽回结果的事。

　　人生当中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可以掌握的事，小乐想，在大部分时间里，你从不是你所能够想到的。
　　他把剩下的豆浆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