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时间旅行 ...
-
林景昱再次翻看了大量的卷宗，思前想后，如果只是阻止案发前的那个导火索，就像教授说的，他不能阻止下一个导火索。所以这次，他需要将时间拉长为一个月。在那一个月里，尽自己所能让少年化去心中的仇恨。
虽然这需要冒着很大的风险。但林景昱想，再糟也糟不过现在吧。
2015年，4月16号。
林景昱浑身湿透着走进了公寓楼，公寓保安见状吃惊的上前询问。
“林先生，你这是怎么了？这外面也没下雨啊。”
“我出车祸了，车子落下了护城河。”
“哎呦，那赶紧着上医院吧！我帮你……”
“不用了，我没受伤，就是钱包钥匙都在车上了。麻烦你找物业来帮我开下门。”
物业很快就找来了，开了门后，林景昱进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行李。
在时间跳跃时，他曾尝试过带上物件，但无论带的是什么，他都无法把现在的东西带到过去。或许这就是悖论的一个体现，而且现在他自己就是一个悖论，所以在任何情况下，他都要防止跟过去的自己见面。
于是林景昱特意挑选了一个他出差的日子，这两天他都会待在N城参加一个研讨会。
收拾了几件衣服后，林景昱又翻出柜子里的银行卡，去附近的银行取了点钱。随后把家里尽量还原的跟之前一样，一切整理妥当后，他打了个车直奔青木大学。
在时间跳跃前，林景昱就已经想好了整个计划。
前些日子教授曾打电话来问他想不想去给政法系的一年级当助教，当时他以忙于工作为理由拒绝了。实际上没官司的日子还是挺清闲的，他纯粹是不想再跟厚重的教科书打交道。不过现在却成了绝佳的机会。首先是能长留在青木大学，其次找机会接近云正熙，接下来的就见机行事。而且这段时间他记得他没有来过青木大学，所以也是避免遇见自己的最佳地方。
“教授，我想来当助教。”
喝完茶盏里的最后一口茶，教授推了推眼镜。“你之前不是拒绝得很干脆吗？怎么又出尔反尔了？”
“想重温一下校园生活。”
林景昱受着教授怀疑的目光，其实此刻心里非常心虚。如果教授知道现在的这个林景昱来自未来……不敢想象。教授估计会气的晕过去也不一定。
“那我跟政法系主任说一声，他其实早就想邀请你来了。他挺看重你的，你小子能从他嘴里得到青年才俊四个字也不容易。”
于是在教授的牵引下，林景昱很顺利的成了一名短期助教。同时还得到了一间教师宿舍。虽然跟教授解释说是因为开车不方便怕上课迟到，但这个理由也还是有点牵强。
洗漱一番后，林景昱带着一丝忐忑和疲倦上了床。他想这次他一定能够救回云正熙。
记忆中熟悉的校园铃声响起时，学生稀稀拉拉的都入座了。林景昱站在阶梯教室的讲台上，有一种嗓子眼被堵住，说什么都不对劲的感觉。尤其是几十双眼睛带着好奇打量着自己的时候，林景昱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因为昨天晚上满脑子里都想得是云正熙的事，完全忘记要备课了。
“咳，那个，我是新来的助教，会带大家一段时间……”
林景昱还未说完，后排的一位女生忽然道：“助教！你是不是电视上的那个林景昱？”
什么叫电视上的那个林景昱？
“就是他啊！没想到本人这么帅啊！”
“我看过你打的官司！真的好精彩！”
“助教，别照本宣科了，给我们讲讲你的实际案例吧！”
林景昱没想到这些学生里面会有这么多人认识他，不过在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中，林景昱确实也放松不少。于是应学生们的要求，拿自己之前的一个官司当起了这节课的教学内容。
很快，一个上午的课在学生们的兴奋中结束了。
林景昱这才体会到当老师的不易，连着站几个小时，口若悬河，不禁佩服起了当年自己的老师。
然而林景昱在下课后连吃饭都顾不上，马不停蹄的又赶去经贸学院。这个时候所有学生都从教室里鱼贯而出，林景昱逆着人流在人群中寻找着云正熙的身影。
其实他还没想清楚找到他后要怎么办？不可能突兀的上前搭话。但直到教学楼的学生全部离开，他也没看到云正熙。
独自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林景昱扶住了额头，无奈又好笑着自己。他真是有点着急了，学生那么多，他怎么能保证一定找得到他。
“哈哈，杨东，你瞧他那怂样。”
“云正熙，你他妈吃得饱吗？走走，别吃你那破玩意儿了，上食堂，哥请你吃！”
空旷的教学楼里突然传出的谈话声中，林景昱敏锐的捕捉到了云正熙三个字。寻着声音的来源，林景昱爬上了三楼，在拐角的阶梯教室，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云正熙弓着高大的身躯，蹲在地上，左手拿着一个七八十年代的老旧铁饭盒，把散的七零八落的米饭一粒一粒的往回捡。
在他身前，站着两个穿着光鲜的学生，正是日后的受害者，杨东和宋轩。他们赤裸裸的鄙夷和嘲笑的目光，甚至能穿过教室门让林景昱的心难受的发紧。他难以想象，蹲在地上的云正熙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跟你说别捡了没听到啊！”
宋轩一脚踢开了铁饭盒，哐当一声，清脆的响遍整个教室。好不容易拾起来的白米再次被打翻得到处都是。
“够了！你们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怒斥让三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向门口看去。
林景昱大步的走进来，然后弯腰将满脸不知所措的云正熙扶起来。面对着杨东和宋轩，“我是政法系的老师，你们今天做的事我会告诉你们的系主任，如果再犯……”
“谁他妈管你是不是老师？！我们做什么了？看他可怜想请他吃饭都不行啊？”
宋轩嚣张的打断了林景昱的话，丝毫不在乎老师这个身份。一旁的杨东好笑道：“老师，我们是一个宿舍的，就想请他吃个饭，这您都要管？那您管的也太宽了吧。”
“我……”
“我们还饿着呢！没空跟您瞎闹。”
杨东说完，和宋轩满不在意的走出教室，扔下一地的狼藉，毫无心理负担。
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的云正熙，此时略带腼腆的看向林景昱。“老师，谢谢你。”
他似乎没想到，会有一个人突然冲出来，不是和杨东宋轩一起嘲笑他，而是过来帮他。
林景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在看到云正熙再次默默的蹲下身子，弓着一米九的个头
，将地上收拾干净时，那一种带着痛惜的感觉渐渐变得清晰。
杀人犯确实很可恶，毁了别人的家庭，也毁了自己的。可造就像云正熙这样的杀人犯的人，不是更可恶吗？
至此，林景昱再也没有单纯的把云正熙当成一个需要救赎的杀人犯，而是一个迷途的孩子，他想给他尊重和爱护。
空荡的教学楼，现在彻底只剩下了云正熙和林景昱。两人坐在一楼的楼梯上，一人端着一份林景昱刚刚买来的盒饭。
云正熙开始不愿意要，非要给钱。林景昱会看不出其实他身上一点钱都没有吗？所以他跟云正熙说，自己刚来学校任教，会有很多杂务，让他来帮忙，抵消这顿饭钱。
云正熙话不多，在他这个老师面前，不对刚才的事有任何埋怨。不知道是习惯了被欺负？还是习惯了就算讲出来也没人在意？
林景昱却很想知道，那一刻的云正熙，到底在想什么？
“你刚才，为什么不做反抗？”
云正熙一顿，“老师，饭是我自己弄翻的。他们其实也没做什么。”
林景昱皱起了眉，并不相信云正熙说的话，却也吃惊于云正熙说这些话时，眼里没有任何复杂的情绪，干净的就像一个单纯的孩子。
“那，总有别人做了什么的时候吧？”
“都无关痛痒，不去理会就没事了。”
无关痛痒？如果真的是这样，就不会有后来的命案了。林景昱想他或许只是把仇恨压抑得太深，在那一刻集中爆发，才会导致失去控制的结果。如果从现在开始，疏导他的情绪，让他学会释放，那么就能避免将来的失控。
“还没做介绍，我叫林景昱，新来的助教。可能需要麻烦你来我办公室多多帮忙了。”
“云正熙，”他有些腼腆的笑了起来，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很高兴的样子。“没问题老师。”
接下来的几天，林景昱没有再直接去找云正熙，而是下了课后，躲在背后观察他。
基本上每天都是一个人，身边的同学似乎也都躲着他，并不愿意和他交往。常常会遇到一些“麻烦”，但没有一次是气急败坏的。他在宿舍的情况林景昱就不得而知了，目前只见到了杨东和宋轩，而将来的另一位受害者，蒋林，却一次也没有见到过。
然后在办公室待了这么些天，林景昱得知了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杨东是校董的儿子。而这一点，在将来审案时，不知是刻意不提，还是觉得没有必要，总之没有曝光。或许这也是杨东和宋轩在学校里能仗势欺人的原因，其他人自然而然也就趋炎附势了。
这天下午，K城难得一见的是万里晴空，天空蓝得就像一汪湖面。
林景昱坐在办公室里，伸手在桌面的台历上勾了一个圈。
4月22号，他已经回来七天了，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嗒嗒——
清脆的叩门声响起，林景昱回头，云正熙正站在办公室门口，头顶几乎快要顶到门框，一边小心翼翼的避过，一边走了进来。引起了几个老师侧目。
“老师，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林景昱笑了笑，表示没关系。然后才注意到这孩子今天似乎特意换了一身衣服，尽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和T恤看起来依然那么破旧，但却有一股清爽的柠檬香。
“你先坐我旁边，”说着林景昱把早已准备的凳子搬了出来，然后把一叠厚厚的资料放到了云正熙面前，“这里是学生的试卷和复习资料。有些需要复印两份，有些需要批注，我都标出来了。照着做没问题吧？”
“没问题。”
云正熙接手后，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做得很认真。
林景昱挥笔批着学生的作业，心思却全都在云正熙身上。隔了好一会儿，云正熙的面前已经摞出了一小叠整理好的资料，林景昱才开口道：“正熙。”
云正熙一愣，抬起头来。
“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
“当然不。”
云正熙腼腆的一笑，弯得像月钩一样的眼梢透着些高兴的味道。
“你对法律感兴趣吗？”
“我不知道，没有接触过。但我在电视上看过老师打的官司。”
这回轮到林景昱愣住了，所以他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早就认识他了。
“你看的是我打的哪起官司？”
“12.5杀人案的那起。”
林景昱没想到他看的竟然是12.5杀人案，这个案子在某种程度上和云正熙的案子有很高的相似性，都是因长期累积的怨愤而导致的命案。不同的是，被告是个富家子弟，死者是个穷小子。案情曾一度被篡改，被告律师向法庭陈述，其当事人应只属于过度防卫，而不应被指控故意杀人。
“那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云正熙想了想，“我不懂法律，所以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老师没胜诉。”
因为钱权勾结。他只是一个有点名气的律师，除了守住内心的道德底线，其他的根本不由自己掌控。但是他想借由这个机会，告诉云正熙，任何时候，都不要为了一些不值得的人浪费自己的人生。
于是在心里斟酌一番后，林景昱对云正熙道：“这个案例里，受害者或许只是一时的冲动去找被告，但结果是自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被告并没有任何损失。他其实完全可以选择更理智的方式，而不是想着打一架出气，又或者互相厮杀争个你死我活。这个社会从来就不存在所谓的公平，完全就跟动物一样遵守自然法则，弱肉强食。所以想要脱离现状，唯一的方法就是变强，而受害者完全有这个能力。他是国立大学的研究生。”
在说完这么一大段话之后，两人都沉默了十几秒。
最终还是云正熙带着些说不清的情绪看向林景昱，“老师，这些话，你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
林景昱一愣，云正熙很聪明，但他没想到他会直接把他说这些话的意图指出来。于是在有些顿住的气氛下，林景昱点了点头，“你还年轻，假以时日，你肯定会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物。”
所以现在的一切，就当成是磨练，千万别为了这些毁了自己。
云正熙没再说话，只是深深的一笑，露出了并不怎么明显的梨涡。
林景昱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句家有儿郎初长成。这个还只是刚刚20出头的孩子，如果没有出事，将来会是怎样一幅光景？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时间旅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