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那个男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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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正熙杀人案终审结束：被判死刑》
看到占了今天的人民日报偌大板块的标题时，林景昱怔愣了一会儿，然后喝光了杯底的咖啡。
窗外，电闪雷鸣。
咚咚，敲门声响起，好友兼同事——陆承，手上拿着一卷报纸，推门而入。
“景昱，你看了今天的人民日报吗？”
“就在刚才才看到。”
“刘毓婷到底没有争取到无期。”
陆承皱起了眉，似乎很有些惋惜。
林景昱懂得陆承的心思。可云正熙案毕竟情节太过严重，这种案子想要在中国争取到无期几乎没有可能。纵使律师界名声响当当的刘毓婷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民愤过甚，举国关注，一个公道便不得不用另一条生命来偿还。
“既然结了就别再想这个案子了。风口浪尖上，你也别再去找刘毓婷了。”
陆承低叹一声，将手中的报纸扔进了垃圾桶。
在那行醒目的标题下，还有一个标题。
《刘毓婷为死刑犯发声只为酬金，律师界良心何在》
看到今天连续的两个报道，想必陆承一定是失望的。现在的普罗大众对于帮死刑犯辩护的律师一直存在着一种偏见，似乎为死刑犯辩护就必定是有所图谋，必定是站在公道的对面。
不能否认有些律师确实是收受了某些名与利的诱惑，但也存在着一种律师，他们认为死刑并不能还给这个社会一个安稳，只会造成又一个家庭的破碎。惩罚必然不能少，以儆效尤自然是要做到，但为什么不能给一个悔悟的生命一次机会？就算死刑犯毫无例外全部处死，又能阻止多少下一秒的犯罪？
陆承毫无疑问是这种观点的拥护者，所以自云正熙一案开审以来便格外关注。他甚至私底下找到刘毓婷主动提出要帮忙。
不过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林景昱只想问问写出那篇报道的记者一个问题，家境如此贫寒的云正熙怎么会有足够的酬金来诱惑一个律师没日没夜的为他奔波？
“我出去了，你忙吧。”
陆承哼笑了一声，抖落了无数的失望。
林景昱目送他离开自己的办公室，随后陷入了沉思。
案子确实尘埃落定了，后天云正熙就会被处决。
林景昱对于陆承秉持的观点并没有太多想法，他没陆承那么有抱负，想要去改变这个社会的某些东西。他只想好好接每一个案子，打好每一个案子，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别人就行。所以如果让他来负责云正熙的案子，毫无疑问，他会支持判处死刑。
杀了同寝的三个男生，虽然后来投案自首，但情节严重，没有任和理由不判死刑。这个寒门出身的高材生，在一夕之间毁了自己和家人的未来。没人肯给他第二次机会，上帝也不会。
最初，林景昱确实是这么想的。
轰隆轰隆——
雷声灌耳，一道闪电劈过，撕碎了整个天空。
林景昱看向窗外，一个决定在心中慢慢成形。
五点十刻，律师事务所到了下班时间。
林景昱从车库取了车后，迎着狂风大雨开回了家。
回家后，林景昱没有管已经湿透的后背，以及隐隐作痛的膝盖，双脚汲着外面的雨水走进了书房。他从书柜里翻出一本厚厚的文件夹，封面硬壳印着三个字——云正熙。这是他从刘毓婷那里要来的。
拿着那本文件夹，林景昱坐在地上，不停得翻看，显得有些焦虑，同时心里也在反复斟酌。他在想几个小时以前自己做的决定到底该不该进行下去。
云正熙，年仅20岁，家境贫寒，成绩优异。于2015年考上Y省K城重点大学——青木大学。于2016年10月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据云正熙口供，其杀人动机系为同学欺辱，不堪忍受而残暴报复。
这样的一个人，若是没有瞧过当时录口供的录像，林景昱不会多看一眼，也不会想到除死刑外的第二种判决。
小小的蓝光屏幕上，面容英气的少年略显稚嫩的双手被拷在铁环之中，双肩像不堪重负般深深的垂了下去。眼眶通红，却倔强的直视着当时审讯的警官。他说在学校里同学对他做的事，说他对不起父母，说人穷，就什么都不配拥有，尊严也是人家踩在脚底的玩物。他给父母留下一封绝笔家书，却在被同学发现的那秒狠狠嘲笑，像对待垃圾一样在他眼前撕碎。他说他其实可以选择，但那封绝笔家书却成为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是当时拿到的一手影像资料。林景昱被陆承拉去一起看到的画面。同时那本文件夹中，还有一张云正熙刚刚入学时拍的班级集体照。
少年在角落的位置笑得灿烂无比，像阳光蹦进了眼睛里，会发光似的让人不得不注意。一米九的个子在同学里非常惹眼，但更为惹眼的，是那一身破旧的，不合时宜的衣服。
他是否会想到，在日后他身旁的这些同学们会让他的眼睛里蒙上一层灰，再撒一把血？
夜里八点，湿了又干的后背传来阵阵凉意。林景昱想了又想，他要把那个决定做下去。
从内反锁好门，关严窗户，拉紧窗帘，卸掉手机电池，放满一浴缸的水，倒上一桶冰块。做完这些所有事情后，林景昱把灯全部熄灭，深吸一口气，穿着衣服跨进浴缸，让自己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沉入冰水里。
深秋的季节，浴缸的水让林景昱整个人像是掉入了冰窖中。刺骨的感觉从耳朵鼻子一直延伸到神经末梢，在一片混沌的感觉中，林景昱使劲回想着一个日期。然后，按下了浴缸侧壁上的一个开关。瞬间一道强大的电流在浴缸里翻转，蓝色的电光在水面上一闪而过。
浴缸里，空空如也。
2016年，5月18号。
这天，多雨的K城依旧下着雨，不过是细雨飘摇，却也能让人的心情蒙上一层灰。
林景昱躲在街道拐角处，望着一条马路之隔的青木大学，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思绪却在飞速的旋转着。
根据云正熙的口供，案发前一个小时他正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写下最后的绝笔家书，那时内心还有着万千的挣扎犹豫。一个小时后，他却真正的成了杀人凶手。
所以那一小时，是决定事情走向的关键因素，也就是发生那一封绝笔被同学撕碎的事件的时间点。只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云正熙必然会回头。
想清楚后，林景昱抬手看了眼表，15:49，而案件发生在16:30分左右。他还有时间。于是在原地等待那阵麻痹的感觉渐渐淡下来后，他毅然的穿过马路，直奔青木大学的图书馆。
图书馆此时还有不少的学生在里面学习。在看到进来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时，都不由的纷纷侧目。林景昱管不了那么多，在一排排的桌子上，寻找云正熙的身影。他要做的，是让云正熙离开图书馆，避免遇上他的同学们，发现那封家书。
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林景昱发现了那个少年。他的周围没有一个人，自己低垂着头，面前摊着一本书，书页上，夹着一张纸。
或许他只能用衣衫篓缕来形容这个大男孩。明明那么宽厚的肩膀，被一件不合身的旧T恤包裹着，像背负了什么似的无力的垮了下去。
林景昱知道他的出现可能会导致一系列的改变，但这一秒，他脑子里就只有两个字——救他。
于是林景昱义无反顾的走上前，最终在男孩身前站定，轻轻叩响他面前的桌子。
男孩像被惊到般迅速合上摊着的书本，然后抬头看向面前的人，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他其实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黑白分明。鼻子挺直，透着股倔强。像被浓墨画过的眉峰下，是一副硬朗的轮廓。林景昱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男孩，在心底浮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果他能救回他，何愁少年不成器。
“你好同学，现在有空吗？”
男孩一愣，点了点头。
“那么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我来找我的外甥，他在这里上学，不过我只知道他读的是经贸专业，找一半天都找不到他。”
“我读的也是经贸专业，我可以帮你找找看。”
男孩说完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衣着，他似乎害怕眼前虽然浑身湿透，但西装革履的男人会羞于跟自己走在一起，尽管是这个男人主动上前询问。
“是么，那太好了。我们现在就走吧。”
男孩略带腼腆的一笑，随后拿起地上那把破旧的伞，跟着林景昱一起走出图书馆。
“你的外甥叫什么？”
“林浩。”
“嗯，可以到系主任那里去问一下。”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林景昱一米八零的身高，却不及男孩的耳廓。
一路上引起许多人侧目，让男孩显得有些无措。不过林景昱却猜到了，他们一定在奇怪，怎么有人会和他走在一起。
“你今年多大了？”
林景昱不是一个在陌生人面前会多话的人，但此时他却想找些话题，跟身旁的大男孩聊聊，让他知道自己的善意，也不必理会别人的目光。
“我20了，叔叔呢？”
“我觉得我还当不了你的叔叔，我才30。”
男孩一愣，为自己莽撞有些懊恼，低头笑了笑。
交谈间，雨势越来越大。男孩撑着伞的手，不着痕迹的向旁边挪去了几公分。即使这把伞很小很破旧，却护住了林景昱一路。而男孩，半边身体都暴露在了雨中。
他不过是一个寻求帮助的路人，却能得到男孩这样的照顾。林景昱想，男孩只是太需要被认可，被尊重，所以傻傻的先拿出自己百分之一百的诚意。可惜他没明白，这个社会已经不能用真心和诚意，换回任何东西。
到了行政楼楼下，男孩还想送林景昱到办公室，但被婉言谢绝了。于是男孩再次腼腆的笑了笑，低声告别。
林景昱抬起手腕一看，五点正。
云正熙错过了凶案发生的时间。
直到此时，林景昱才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后才有闲心在脑子里回想，这个时间段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
如果像科幻电影里的那样，两个同时存在的林景昱相遇，必然会发生悖论。他们不可能同时存在，却都又是真实存在的个体。
教授曾经说过，时间跳跃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而一旦出现悖论，必然会有一种情况的坍缩。就像著名的猫盒猜想，猫是死的，也是活的，只是当把盒盖打开时，两种情况就坍缩成一个事实。而两个林景昱就是盒子里的那只猫的不同情况，当盒盖打开时，只能有一个存留。
唯一不确定的，是盒盖打开的契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那个男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