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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乱花绕重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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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县是距离京城最近的一个郡县,在南下的官道边有一间小小的茶馆,别看地方不大,这里的伙计却见多了南来北往的客商富甲,达官贵人还有异域商旅,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只是今天这位客人还是让他不由得多留意了几眼。这人相貌普通,但是听言语气度看举手投足就知道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公子,神情眉眼都给人一种温润和气的感觉,看到门口的老花子来乞食,还特地从坐上起来,递了几个钱给他,满面怜悯之意。这倒还不足以惹人注意,只是他的那匹马,高大彪壮,毛色雪亮,眼角隐约有红色的眼影,像是传说中西域宝襄国的绯烈马。这种马性情刚烈,一生只认一主,而且善行远路,耐力极强,都是外邦进贡之物,是只有皇亲国戚才能拥有的。可是看这个人行事态度,却少了些贵气,不似那些贵族子弟般的骄傲和盛气凌人……
伙计阅人无数,心中始终对此人的身份捉摸不透。等到第二天下午,竟有京城禁卫拿着画像前来找老板寻人,伙计这才战战兢兢的去问:“那人是不是骑着一匹绯烈马?”那两个禁卫眸子一紧:“你知道什么?快说!”伙计心想,原来这人是皇宫的要犯,不然这些人怎么这么凶的要拿他?忙忙指出那公子的去路。禁卫上马前,又回过头来对伙计说:“关于此人消息,你最好不要四处散播,否则性命不保!”伙计心下一抖,不知道自己惹了什么祸事,吓得连连作揖。两个禁卫瞧也不瞧他,跨上马急急走了。
官道上行人不绝,两人一路上仔细留心,也没看到要找的人,正在焦急。突然看到前面一群人围在一起,喧哗不绝,凑近一看,是一辆马车翻倒在路边的一个水沟里,地上还有星点的血迹,看来是有人受伤。周围的人噪杂道:“多亏了那个公子啊……”“真是一匹好马,不然谁拉得动这么大的车啊?”两人在人群中扫视一圈,见没有迹象正要走开,突然听见有人喊,“快让路,把受伤的老伯送去医治!”人群立刻自觉站到两边,闪出一条路来,只见一个胳膊血淋淋的老人趴在一匹骏马背上,哼哼喂喂的被人扶着向前走。这马长得实在是华丽,两个禁卫一看就跳了出来,捉住了马缰绳:“主人家在哪里?快快现身?”“你们是什么人?这么紧急的时候,想做些什么??”扶着老伯的几个年轻人立刻上来阻拦,两个禁卫一手一个全给撂倒了,人群一下子闹了起来。“还不快住手?”一个满身泥泞的年轻人从后面走来,拍住了禁卫的肩膀。禁卫正要发作,一看来人,却立刻躬身抱拳行礼道:“我等奉命来寻公子,请公子立刻跟我们回去。”。这个满面疲惫,一身泥水的人竟然就是韩相。他点了点头,“等我先把这位老伯送去大夫那里……就跟你们回去”。说罢,从禁卫手里接过缰绳,牵着马继续前行。两个禁卫欲言又止,但是一看周围人越聚越多,只能跟紧韩相,向最近的村落走去。
韩相跟着两个禁卫跨进皇宫,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的事情,一身泥巴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就噗通跪在了御书房的门口。太监虽然通报了,可是皇帝却一直没有动静。韩相只能一直跪在那里,低头等传。一个时辰之后,整个腿都麻痛得不像自己的了,豆大的汗粒一滴滴的往下落。书房的门终于一响,一双明黄的靴子站在了韩相眼前。韩相看也不敢看,直接拜倒,皇帝在他面前站了站,似乎在居高临下的看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神情,只是感到背上辣辣的一种被灼烧的感觉。那双靴子停留了一阵,随即转身离去了。韩相躬身恭送,只听得身后一个太监尖细的声音:“韩相接旨!”
姨娘看着失踪五日的韩相,一身狼狈的站在府门口,差点哭出声来。韩相踉跄向前走了几步,就倒在了过来搀扶的小厮身上,一副疲惫至极的样子。等到回到房里,沐浴更衣,休息完毕了才告诉姨娘,自己被皇上封了转运使,要从新洲督运粮草到前线去。“这……此事王爷可知晓啊?”“这个……我不知道。”“那……你这五日去哪里了?把我们都吓死了。”“我……”韩相无言的看向窗外。天很蓝,万里无云。
希云出征那天天空也一样的晴朗。五彩招展的旌旗在城外的风中喇喇作响。希云银色的铠甲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辉,看起来是那么的意气风发,韩相不由得也看痴了。他一会想,这个人再也不是孩子了,男儿重任在肩,便变了一种气度风范,如此英武,老王也看到了一定会觉得很安慰吧;一会他又觉得那个马上的要是自己就好了,自己也有满腔的热血,也想在沙场上策马奔驰,用闪亮的宝剑捍卫国家。韩相完全没有注意,这个誓师饯行的仪式上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满脑子都是一些纷乱的念头:希云要走了,毕竟刀剑无眼,这次一别,几时还能再见到?虽然在王府这几年两人也没有多亲近,可是起码知道这个人就在不远的地方。这一次去到那么遥远的边疆,还是去跟凶猛的敌人作战……韩相一心想和希云说些嘱咐的话,在他的院子外面徘徊了不知多少次,每次想进去,都会被守卫告知小王爷正在准备行李或者出门去了……几次之后,他也退却了,也是的,希云一旦回来就要休了自己了,必然不想再见自己,何必自讨没趣?他的心想必已经是冷了,这么多年下来,到最后竟然连兄弟也做不成。想到这里,韩相眼眶一热,心里酸痛难忍,又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表情,只好使劲的低下头去。过了一阵,觉得身边有些异样的目光,于是又抬起头来,隐约好像看见希云把头匆匆的扭了回去,只是皇帝好像玩味的看了自己这边几眼。大军终于要出发了,到处都是三呼万岁的震天吼声,身边的文武官员都伸长了脖子瞧着,而韩相这才无所顾及的打量着希云的背影。他悄悄退出人群,想起来城南有一个小楼,可以居高远眺出城之路,于是一路策马赶去,那里也是挤满了看热闹的学子和百姓,他在人头攒动中挤向前去,目送远去的行列,直到他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回王府的路上,被自家的小厮叫住,要自己马上回韩府去。一跨进门,韩相就发现整个韩府到处是打包的行李和车马。正在诧异,父亲把他叫到书房,望他许久,才郑重其事的说:“相儿,我和你母亲还有祖母,都要回乡去了,我已辞去官职……”韩相大惊,他是想到过自己不是府君了,王府这棵大树不能靠了,家人在朝中的日子必定要艰难许多……只是,父亲和族人们为官清廉,也都恪尽职守,官职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影响才对,怎么会……“父亲,你!”韩相捉住父亲的袖子,却被一把甩开,一个踉跄,跌回地上。父亲背对着他说:“相儿,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你父亲我也是经历过繁华的人,激流勇退,正是保身之法。你心中不必挂怀。原是父亲苛求了你!!”“父亲!”韩相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他知道父亲在复兴韩家的事情上做了多少努力,父亲的嗓音微颤,放弃仕途对他必定如刀割一般的痛苦。父亲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可是老王爷待我们韩家恩重如山,提拔了不少我们的族人,我们越山韩家能够再次恢复世家应有的地位和荣耀,全是仰仗于他。千不该,万不该,是我们韩家对不起王爷父子两个!!!你……你……”父亲哆嗦的指着韩相,“你做出此等事,我已无颜再受王府荫蔽,只能掩面回乡,而你!你再也不许回韩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