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乒乓乓，天下无双》ieco

12、番外四：配做对手的人才是最懂你的人

　　张怡宁现在从事的中乒院助理这份工作呢，好处是不用坐班可以给自己放假，但忙起来就会在短短几天里晕头转向：3月一开始便先飞到上海去处理积攒的日常工作；抽个时间和刚退役的师妹一起参加街头乒乓推广活动，活动结束师妹撒腿就跑，留下自己一面腹诽丫毕业论文拖稿一面接受中外记者采访；一摞文件简单理出概况，便到了飞往深圳去解说直通的时间。
　　舟车劳顿加上睡眠缺乏，深圳体育馆六千观众的呐喊欢呼轰地在耳边炸开，竟把张怡宁炸得有些混淆今夕何夕，和球迷、媒体打过招呼慢慢晃到李指身边坐下，恍恍惚惚以为自己还在2008年。

　　2008年，北京大学体育馆，北京奥运会女乒单打最后一个球滚过球台划破寂静，八千观众的掌声与欢呼在耳边炸开，“张怡宁”“王楠”的声浪此起彼伏，而当场上只剩下一个人，这声浪被统一为“王楠”“王楠”，中国女乒的大姐大红了眼眶仍高举手臂向四周观众示意，在全场观众的目送下一步步离开赛场，为自己的职业生涯画上圆满的句号。
　　张怡宁在角落旁观着这壮阔的景象，却发现自己的精力怎么也无法集中：她想起自己暗自琢磨过的“神球合一”的问题，人的灵魂和□□时而一致时而游离，自己从第一局的心怀杂念到后来的全神贯注，可不就证实了这一点；可一会儿思维又跳到自己和郭焱两家人去爬黄山，日落时刻的丹霞峰上，晖落一丸红玛瑙，景沉千顷碧玻璃，可又怎么及得上眼前景色的万分之一。
　　在谢幕时喷发出难与朝阳区分的光芒，那是她的楠姐。她的王楠。
　　她凝视着楠姐远去的身影，发现人大彻大悟有时只在一瞬间：人的灵魂和□□确实是分离的，自己灵魂的一小片便留在了这个人和与这个人打完决赛的球台之上，尽管只是很小的一片，张怡宁再不得全。
　　李隼教练走过来抬胳膊一撞张怡宁，“还不赶紧换衣服？一会好领奖。”

　　“还不赶紧换衣服？一会好解说。”李指提醒着自己的弟子，顺便怼一下“老张你脸可变圆啦。”张怡宁便穿着她那身杏色风衣往解说席晃过去，赛场上男队的老将和小将正缠斗得局面胶着，她便安安心心地在旁候场。
　　“宁、宁姐，我是国球舍的工作人员，”抬头看去，是个挺年轻的小姑娘，看起来有点紧张的样子，“楠姐致力于乒乓文化推广和儿童体魄教育，创办了国球舍，想请问您能不能给国球舍里的小朋友们写句寄语？”张怡宁点点头表示知道这个组织，拿过纸笔陷入思考，听见解说席里隐隐约约的大碴子口音，唠着老将心态如何如何。

　　老将啊……京奥周期的张怡宁已经不年轻了，只是队里一直有参照系，被称为老将是在2009年了。横滨世乒赛时她是国家队最老，备战全运会时当然也是北京队最老。老将张怡宁虽然每天加练一小时到经常忘记吃午饭，但关注体育新闻的精力还是有的：北京奥运会后宣布退役的名将王楠，以过快地效率离开了北京奔向威海安家，“我想要逃开乒乓球”；婚后再度求职，进入了共青团中央，走上了与乒乓球无关的从政之路，也未像其他名宿一般时常出现在赛场看望后辈并挎刀解说，媒体皆叹惋名将再与乒坛无缘……
　　新闻激起心中些许波澜，可过了也就过了。十一运会是周树森指导即将退休并执教新加坡的临别大礼，也是张怡宁为自己规划的谢幕，不容丝毫有失。北京奥运会之后她赢了很多场球，输的次数也不少，可无论对面球台站的是郭跃、李晓霞还是丁宁、刘诗雯，她赢球是因为她打出了自己的技术，而输球是因为输给了自己没能控制好的节奏和状态。她的身旁和对台，只有自己了。张怡宁放下球拍抬起头，恍然发觉整个球场空无一人。
　　当乒乓球失去了莫测的惊喜而只剩下按部就班实现自己的计划，那张怡宁留在赛场的意义又是什么？
　　“老张，我退役之后，咱俩能不见面，就别见面了。”言犹在耳，而当时的自己只能点头。
　　拿到郭跃赛点的时候，张怡宁突然明白了“想要逃开乒乓球”的心情，却又对自己对乒乓球的热爱了然于胸：我到底是喜欢乒乓球的，将来也会留在这个领域，我们因球相遇也因球分离，那此后万水千山漫漫时光，我在这里等你回来。你终会回来。

　　站在十一运会的女单领奖台上，张怡宁觉得自己赢了比赛还是挺高兴的，但并没有笑出来。而几家采访全运会的媒体记者达成了共识并把一句话写进了报道：“这次比赛是张怡宁笑得最多的一次。”她当时的表情与心境究竟如何，因为那位觉得她表情丰富并且都能读懂的搭档兼对手早已绝迹赛场，世人再不能得知。

　　2017年直通观众席上此起彼伏的呐喊依然喧闹，张怡宁轻轻落笔时，听见了身后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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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