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年华说再见》林知之

22、一去不复返的海浪

　　窗外孩子嬉笑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思绪，将窗子打开朝外面看去，在五楼上看着楼下，两三个小孩正互相追逐打闹着，可是对他来说，这些欢乐他从来都没有享受过。

　　楼下的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在自己的耳畔回响着，他发了呆房门却突然被打开了，“子涵，在想什么呢？今天的寒假作业做了几页纸了？”

　　他回过神，朝母亲看去，数了数纸张，看着堆在一旁的作业本，“这是最后一本了。”

　　“哦，放下作业去吃饭吧，下午还有数学课要补，补课老师的作业写好了吗？”
　　陆子涵放下手中的笔，伸了个懒腰，边走边说，“写好了。”

　　“你可别太掉以轻心了，虽然学校不差万一考试的时候出了不会的题怎么办，市一中可没那么好考哦。”

　　“好了，妈，我知道了。”陆子涵推着母亲想让她别再说了。

　　他的父母对他总是要求严格，每一门考试他们总是希望他能考到最高的分，从小开始，母亲就会告诉他，“我们家境不好，所以一家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你要是上了个重点大学，以后你爸就不会做这么苦的工作了，子涵，你不要让我和你爸失望啊！”

　　父母望子成龙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可是在陆子涵这个这么乖的孩子眼里它成了一件与生命同样重要的事。
　　他总记得小时候拿着满分的卷子站在父母面前，他们会开心的给他奖励，可是一旦没有了满分，父母的脸色会变得很难看，会一直拿着这个成绩在他面前说事，或者说他们同事的孩子有多厉害。

　　可是父母无法满足他现有的成绩，他们想要的是更好可以说永无止境，为了这陆子涵不得不异常努力，那怕已经烦躁到不行他也必须静下心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

　　补课的时光匆匆而过，他没有像其他同学停留下来，而是直接回家继续做他的作业，市里的梧桐树叶因为冬天的寒冷向下凋零，寒风令他打了个冷颤，梧桐树让他想起了那个护着梧桐树不被砍掉的女孩，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她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陆子涵低下头，又抬了起来，他该回去看看她的。

　　他经过多次反复的谎言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回到原来的城镇，可是见到她的机会应该很是渺茫，他根本就没有期待会遇见她，只是怀着这个希望，在这个已经变化颇大的城镇里瞎晃悠着。

　　顾念的家里没人，他不知道她去哪了，也许也搬家了，也许离开了。直到他亲眼看着锁起来的铁门被打开，原本的小女孩似乎长高了许多，她手里抱着书向外面走出来，他躲向暗处没有让她发现。

　　他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迈着不大的步子却急切的跑着，似乎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直到她站在了图书馆门口，而门口还站着另一个人，通过他的眉眼他一眼便认出了他，陆子涵有些惊呆了，顾念跑向的方向便是陈骅所站的地方。

　　陈骅拍了拍她的脑袋，因为有些远他听不到他在和她说什么，但是却看到顾念转身走进了图书馆，他跟上了他们，手心不自觉的有些出汗，站在角落他看到陈骅将手搭在她的肩上，给她摆弄着手上的书，她朝他在笑欣喜的翻看着书，往里面走去。

　　顾念和他坐在一张很大的桌子上，面对面坐着，可是书却放在了陈骅的身边，陆子涵看清了顾念手上抓的是一本单词词汇书，可是她的眼睛总是看着陈骅压在书下的那本书，陈骅一看到她看，就朝她使眼色，她就不好意思的用词汇挡住自己，认真的看着单词。

　　陆子涵是没有想过，当年小学毕业，这个家境优越的少年没有跟着父亲去市里的初中，原来他是留了下来，他不知道陈骅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看到陈骅看顾念的眼神总是让他心有异色。
　　陈骅盯着顾念被单词挡住的脸，带着些许微笑，而心思完全不再看自己手下的书，然而顾念一直没有发现陈骅在偷看她。

　　看到陈骅起身，陆子涵立马向里面走去，却在那时他们两眼神相交，他当做没看见继续朝里面走，当他再回头看的时候，顾念与他已经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他在图书馆里找，直到听到一声尖叫，他朝她看去，看着她收拾着离开，他终于没有忍住叫她的名字，生涩了，多久没喊过她了。

　　当看到她回过头，陆子涵的心里总是会想起那个坐在沙滩边上挂满泪珠的女孩，虽然那并不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他第一次见她是在梧桐树下，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小花裙，扎着两个小辫子，抱着布娃娃站在自己的身后，她的影子投在了他的书上，他看她一眼她也睁着眼看他，他换个地方不想理她，可她非要跟在他的身后，而且她还乐此不疲。

　　他以为她是一个带着欢乐的小公主，毕竟她没有父母会这般关心她的成绩，可是当那天晚上在沙滩上遇见她，她挂在脸上的泪珠，以及她给他捡贝壳都成了陆子涵心里从未出现过的画面。
　　妈妈不让他和大院子里的孩子玩，说这是玩物丧志没有出息，但是顾念却走到了他的身边，陪着他活在安静的世界。

　　直到陆子涵在小学门口碰见她，他上前再一次带着她回家，第一次有人给他起这样一个外号，第一次有人会跟在他的身后不离不弃，长达三年的陪伴，顾念成了他唯一朋友，上学放学路上的伙伴，义气相助的好朋友，她不会让他受欺负，她会站在他的身边给他说自己听到的笑话。

　　她会带着他吃学校门口的垃圾食品，她让他忘了那些沉浸在学习里无法自拔的痛苦。

　　直到陈骅跟他说顾念是他的小女朋友，他也会脸红，因为长大了，不懂得真正的感情，但是他从小就知道和女同学在一起就是早恋，就是不正当的关系，可是他喜欢听别人说这些，喜欢走到小花园顾念正在等着他。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顾念的关系越来越远，顾念就如涌过来的海浪，碰到了岸又向海里涌去，他抓不住了，看着她越走越远，再也没有一个人会站在他身边了。

　　望着她祈求的眼神，陆子涵多想冲过去推开那些想要毁掉梧桐树的人，可是大院子里的人都在说她，他无奈只想将她拉回，别让这些人无意伤了她，她眼神里的失望。

　　她的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角，可是望着母亲厌恶的眼神他还是推开了她的手，望着她在原地哭，他的心便会难受，那电锯的声音，就像是把他的心给锯开，漫长而且剧烈，然后轰然一声，树倒下了，他也跟着倒下了。

　　在他眼里的顾念应该是那个默默无闻带着浅笑只陪在他身边的顾念，她应该乖，听话不会胡闹，但是她却变了，她的妈妈是母亲眼里的坏女人，是被世人唾弃的对象，连着她也被唾弃了，他不知道顾念长大会怎样，但是他无法面对顾念背后的家庭。

　　她越加胡闹，深夜向海边跑，他和妈妈大吵一架追着胡闹的顾念去了海边，他无法陪着她一起疯，那不是他心里的顾念，她不能超越他规则里的界限，却无可奈何还是容忍她的一再超越。

　　可是顾念似乎与他不同了，她成了学校里的小名人，因为一部话剧她出名了，他似乎无法与她站在一条水平线上了。随着时间他终于亲手将她推开了，毕业典礼的那天，陆子涵站在大礼堂的后面，看着顾念在台上的精彩表演。

　　他已经在电视上看过一遍了，现在他恐怕不能看下去了，他无法面对顾念要和陈骅跳舞。

　　出了校门他就朝家走去，家里的东西似乎就要装完了，在他的眼里顾念就如穿着水晶鞋的公主，在他的世界转圈，可是他不能成为她的王子，现实里的顾念需要一个王子，照顾她宠着她陪着她。

　　他看到她的公主穿着漂亮的裙子站在车下看着他，他也看着她。陆子涵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会成为王子然后抓住顾念的手，带着她看美丽的日出，看最美的景色，可是当那一天到来，她的公主已经牵上别人的手离开他了。

　　陆子涵看着顾念松开他的手跟着陈骅跑了，他再也没有跟上，只是走到图书馆的小角落去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悲伤，但是当他回过头，顾念就站在他的身后，她朝他伸出手用着熟悉的语气在对他说：“子涵哥哥，好久不见了。”

　　陆子涵站在原地笑了，他的顾念不是公主，他不需变成王子，只要他来到她的身边，她就会重新追上他的脚步，站在他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