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宁忘》翎春

5、恰同学少年

　　我找了一块青石，垫了纸开始抄写那五十遍。
　　“笨蛋宁忘，又被罚了”小狐狸跳上青石在一旁歪着头看我写的字。
　　“何止呢，今年的考核排名下来了，我又是倒数第一”我一边写一边说：“小狐狸，你说我是不是很笨啊？”
　　“你啊，哪里是很笨，你是非常笨啊”小狐狸摇着尾巴说。
　　……我等了半天，发现他根本没有想要说“但是”的意思，好吧是我想太多。
　　夕阳西沉，天空已经泛了淡淡的宝蓝色，我眼睛都要低到纸上去了，字迹越来越看不清，我终于放弃了，啪的放下笔：“小狐狸，你弄出点亮来好不好”
　　“凭什么啊，老子又不是油灯”
　　“凭我待会要因为你挨上一顿盘问，说不定还会挨打”
　　“哼，那是你自己的事”
　　“那好吧，今天中午我炸了几个金鱼丸子给你，可是看你不在，就留了下来，现在我自己吃好了”
　　“哼，我是那种为了五斗米折腰的狐狸么？”
　　“……。你是为了金鱼丸子折腰的狐狸，别废话了，快点快点，我要写不完了”
　　小狐狸不情不愿的瞪圆了眼睛，然后瞬间，瞳仁里亮出一团火，他的眼睛特别的亮，仿佛两团橘色的火焰，多少次我都是靠这一双眼睛挨过罚写的夜晚的。
　　“小狐狸啊，问你件事情啊”
　　“油灯不会说话，拒绝回答”
　　“你认不认识苍蓝尊者啊？就是我们剑仙门的一得道的一个神仙，长得很好看，老是穿白衣服，飘飘欲仙的那一种”
　　“你当你们剑仙门的神仙很了不起么？天下的神仙多了去了，我为什么要认得他”
　　“是是是，你厉害，你厉害”
　　手腕酸的都不会动了，终于将那五十遍抄完了，小狐狸累的东倒西歪，仰着肚皮就睡了，我把他放在兜子里，然后朝小木屋走去。
　　小小的屋子里灯火通明，是加了术法的千年烛泪，和木樨香薰转轮灯，师娘坐在正正中央，旁边悬着一把辉光隐隐的一把细身雪白长剑,
　　我在犹豫，是静静的跪下来呢，还是扑通一声跪下呢。结果师娘的眼睛一横过来，我就扑通一声跪了。
　　师娘站起身，双手合在腰间，广袖轻垂，一双如冰雪般的淡褐色瞳仁静静的看着我。
　　我不敢跟她对视，哆哆嗦嗦的垂下头，小狐狸是个没义气的，刺溜一声从我肩膀上溜下来，回到我的床上睡觉了。
　　“今天撒谎了”她淡淡的开口
　　“是”我垂着头说
　　“那是谁？”
　　“不能说”
　　她拧起眉毛：“你记忆恢复了？”
　　“啊？”我莫名其妙“当然没有了”
　　“那，小狐狸可以化形了？”
　　我巨震惊的抬头，虽说师娘占星之术已入了化境，但是，但是，这还没占呢就知道啦？
　　“你这样拼了命护着的，也就是他了”她静静阖上双眸，叹息了一声，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一下，突然面露狰狞的怒喝：“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徒弟，跪下！”
　　“跪跪跪着呢”
　　“我看了你的成绩，除了炼丹全部是刚刚合格，解释？”
　　“我我我”
　　“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的眼泪顿时涌出来了，我宁愿她罚我骂我，也不想让她这样带着疲惫和虚弱说，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扑到师娘脚下，拉着她的裙裾，“师娘我错了，我一定努力，我一定十倍十倍的努力，别生我的气”
　　“马上就是试炼期了，你说你这个成绩，到时候是去送死吗？”师娘揉着自己太阳穴，恨声道。
　　“我会努力，我会很努力的”
　　“宁忘，别说这个话，我听了十年都听腻了”她一把推开我，站起身。
　　“师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不要我”
　　“我今天不罚你，你师父就要回来了，回来让他说吧，课业什么也不是，还学会了撒谎！”
　　我哭的都打嗝了。
　　“好了，别哭了”她皱眉，“看了我就心烦，回去休息回去休息”
　　“师娘”我还要再求，她挥挥手：“去休息吧”
　　我回到我的小屋子里，一头扑在被子上哭起来。
　　我五岁那年，在海难中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也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所以我一直把师父和师娘，当成我的爹娘。
　　我是和师父更亲一点的，但是他常年不在，总是师娘带着我，她教我认第一个字，教我读第一本佛理书，手把手教我拿剑，教我做人的道理。
　　可是我一次又一次让她失望了。
　　小狐狸趴在一旁：“哭哭哭，就知道哭，日你丈母娘的，哭的老子都睡不着了”
　　“小狐狸，你说师娘不要我可怎么办啊”
　　小狐狸打了个哈欠，不耐烦的说：“能怎么办，走呗”
　　“你说的轻松，我能去哪啊”
　　“那就跟我回青丘，事先说明啊啊，那地方最无聊了”
　　“我才不要”
　　小狐狸跳起来：“日你丈母娘，老子让你去是看得起你，你居然不要，你凭什么不要？！我们青丘的入门请柬万年难求，就是大罗神仙，到我们青丘也要提前个千八百年备上请柬”
　　……我被他搅的连哭的兴致都没有了，朦朦胧胧的睡着之前，还感觉到小狐狸用爪子拨弄我：“你是猪啊睡那么快，快起来，我要跟你算算清楚，我们青丘……。。”
　　我梦见碧绿的海水，盈盈软软的海草，嫩红的珊瑚，张张合合蕴含月华的贝壳，以及整群游弋的鱼儿。
　　因为海难的缘故，我从小畏水，只能在梦里游来游去，所以，我经常做这种在水中游弋的梦，梦里我很轻，就像是一尾鱼。
　　海中与陆地一样，有山川，有低谷，只不过没有人，只有各色的鱼儿，他们玫瑰花瓣一样的嘴张张合合，我可以碰到他们凉滑的身体，游啊游啊，突然间，我前方有什么东西充满光芒，照亮了丝绸样的海水，我游过去，是我的剑啊，我的难掩剑，它在我面前熠熠生辉。
　　我突然想起来，这是我剑核初成那天看到的情景。
　　剑仙派，一则修仙，二则御剑，修仙其实是佛道双修，以佛理定性明心，心怀慈悲，以道法清体修身，升华身心，而御剑则是本门秘法，与人间剑术从根本上不同，我们的剑是养在魂魄中的，初习御剑的时候，我们身体里会有一个形成一个的涡旋，是谓剑核，不停的吸取我们身体里的气息精血，我们必须凝神吸取外界的灵气，运气填补，这是十分凶险的一个过程，稍有不慎便性命堪忧，快则三年，慢则五年，剑核吸收的过程会慢慢停缓，我们就可以尝试着“唤剑”了，就是将身体里的剑气唤出，与手中的剑相结合，一次一次的尝试，直到剑气与剑严丝合缝的结合到一起，将普通的金属剑变成与己身心灵相通的灵剑，这就是剑仙派对弟子的第一层试炼。
　　需要说明的是，除了种剑核外，这个过程没有任何口诀心法，全凭自己的悟性，光是我们这一届弟子，就有近百人因精气外逸死在这个过程中。
　　一向什么事都做不好的我，这件事当然没有例外，常被剑核吸收的全身虚软，甚至连睡觉都不敢，怕一个不慎被剑核吞噬，还要分心去应付课业，那段时间真是苦不堪言，最凶险的是有一次小狐狸要吃夜宵，我半夜爬起来到厨房偷偷给下面条，突然剑核疯转，我头一晕，一口浓血就吐出来，修习剑核，最怕的就是晕倒，睡觉时，剑核与身体同样休养生息，可晕倒的时候，身体还在运转，意识却已混乱，无法运气抵御剑核的吸噬，就很容易精血耗尽而死。
　　是沧蓝尊者救了我
　　后来跌跌撞撞，终于熬到了剑核初成那天，唤剑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又不可能是“喂出来吧”就能出来的，得靠身体与剑气之间冥冥之中的感应，可是这个感应真的很难找，有一次师娘和宁婉陪我山崖边上唤剑，师娘说她当年就是在山崖边上唤剑成功的，有危机意识，感应自然比平时敏感，我唤了半天突然面如紫涨，“感应到了？！”“感应到了”我怯怯的回答“感应到什么了？”“我想尿尿”师娘脸上青筋暴露，指着我半天没说出话来。
　　那是唤剑期限的最后一天，像宁婉和宁安这种优等生早就坐个乘凉的地界嗑瓜子了，我和师父都一夜没睡，也顾不上什么危机意识了，师父门下通过的师兄围成一圈给我加油，而师娘已经把我的行李打包好，就等时间一到让我下山，小狐狸趴在行李上呼呼大睡，露出肚子上的白毛。
　　我盘膝坐在地上，剑悬在头顶，当时已经唤剑成功过一次，按图索骥就是了，可是就是摸不到要领，憋得脸都红了，满头大汗，平时嚣张跋扈的剑核此时没有丝毫的存在感，如同在大海中寻一尾鱼，好不容易摸到，又滑不刺溜的逃走了。
　　就在我沉沉冥想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钻入我意识海“那么想留在这里那我帮你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