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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流光(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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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那一天,我才知道,自己的父亲,竟然就是这条流光河曾经的河神。”河神的长长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出,苦笑道。
修痕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红色衣袍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延忆借着微弱的烛光将手中的信看完,母亲识文断字,是村里有名的才女,只是,那是以前,如果不曾发生那件事,她也将会是村里最幸福的女子,会嫁给城里的达官贵人一辈子快乐安康也说不定。
延忆自小便懂事,母亲教的字他也都会牢牢记住,只这样一封信倒也看的明白,可就是因为看得明白,他才更加觉得难以理解。
手上薄薄的一页纸,似乎有千斤的重量,不然的话,自己的手怎么会这么抖呢,
原来这就是母亲为什么总说是自己的错的来源,可是,爱上神明就是错吗?延忆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信中的话,就像是一个遥远的故事,在延忆眼前晕染出一片曾经的真实。
高贵的河神爱上了凡间的女子,便化作凡人与她相见,两人相知相恋,后来这件事被天上的众神察觉,就将河神抓回了天界,女子这才知道,自己的恋人竟是一位神明,仙凡相恋在任何时候都是不被允许的,而那个时候,女子已经有了一月的身孕,她不愿堕掉这个孩子,更不能说出这个孩子是河神的子嗣,不然的话,这个孩子以后的人生就会受到众神的掌控,甚至有可能都不会被允许活下来。所以,她宁愿被村里人耻笑自己的失贞,自己的不检点,至少,她与他的血脉可以活下来。
村里的人说的没有错,流光河的浑浊,和神明的离去都是她的错,她不该爱上神明,但是她却不会后悔。
那个神明答应她会娶她,只是,一切都没有来得及。
惩戒他们的也并非是河神自身,而是天界众神,只是从这一点来看,的确是她的存在才会让村民受苦。
只是,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再被村里的人嘲笑,所以,在这天,她见到那位自称是曾经河神的兄弟的神后,她终于决心离去。
只是在最后,她一定要告诉自己的孩子,他并非野孩子,他的母亲也不是不清白的人,因为,在他的体内,有一半的血液,来自一位神明。
延忆捏着手上的薄纸呆呆的坐了一整晚,第二天的中午,他终于站起身,他将母亲抱起,转身走出屋门,阳光刺目,晃得人眼晕,但是没有关系,他知道要去哪里就行了,他低头将额头抵在母亲的肩上,在她耳边轻轻的开口说:“娘,忆儿带你去见他好不好,忆儿就将你葬在流光旁边,让你可以一直陪着他,你说……好不好。”
怀中的身体自然没有丝毫回应,但延忆却知道,母亲是愿意的,她等了那个人这么久,终于要陪着他的时候又怎么会不愿意呢?。
他等了等,就像是在听母亲回答一样,慢慢的,他笑了,喉间一声哽咽,眼泪落了下来,滴滴砸落在怀中人的衣襟上,他轻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声音里的苦涩,嘶哑着说:“好,忆儿这就带你去。”
带你去……见他!
延忆将母亲抱起,向河边走去,
那条河,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流光。
那条河,曾经有一个神为了一个凡间女子种了满河岸的花。
那条河,失去了它的神明,再也不复当初。
可不管如何,那个女子都属于那里,属于它,属于他。
一世的等待,没有让她后悔,到最后的一刻都是不悔。
被村民看不起的时候也不后悔。
一人抚养大他们的孩子时也不后悔。
那人只说了一句‘等他’,她就那么傻傻的,心甘情愿的等了下去,一直到死也没有见到他,可她依旧不后悔。
只是因为一个神明短暂的驻足,就耗尽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朱裙惹泪醉,年华借了谁,斜风细雨倚寒窗,门前掌灯盼谁回,母亲她,太傻了。。
延忆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唯一对那人的了解只是来自母亲的只言片语,他不明白那个抛妻弃子十几年不见一面的人有什么好的,竟让母亲一等再等,她只是一个凡间女子啊,爱上神明就是错吗?
可是,他想母亲喜欢的神,必定温柔可亲,俊朗非凡,必定爱如深海,必定心怀大义,因为这是她为之付出一生的神明,所以,那个神必定是这样的。
不是,也必是!必是!
若非如此,便是不值!
延忆站在河畔,抬起头看着发黄泛着恶臭的河流,咽下喉中的哽咽,一言不发,他抱着母亲,缓缓的朝着河流跪了下去。
碧水流光,你的神明真的有心吗?为什么,独独对她这么残忍呢?
既然没有能力保护,为什么还要招惹她,为什么,不来见她?
十几年了,她的眼泪为什么就换不回一个他呢?
流光河,你的神明到底还回不回来?他真的死了吗?可是,她一直在等着啊,等着他来娶她啊。
现如今,她来陪着你一起等他,一直一直,千世万世的等,天荒地老的等。
总该会等到的,不是吗?
若此生无权相守,无缘再见,那么黄泉路长,走慢一点,定会相伴而行,这一次,小指相勾,相约来世,再不食言。
母亲,下一世,记得留住他,别让他走了。
天若有情,便不要再问,静静的看一场吧。
下一次,一定……一定不会分离了,对吗?
延忆将母亲轻轻放在地上,伸手抚顺母亲的额发,将一张温柔清秀的面容露了出来。
娘,下一辈子,莫要再流这么多泪了,这样活着,太累了,太……傻了。
延忆一点一点的挖着土,眼泪混着汗水滴入泥土,偶尔擦一下脸,就在脸上沾上了泥印,模糊了所有表情。
远处,玄白色衣袍的男子失神的注视着这边,清风吹过河面,似有玉玦相击,他诧异的看着延忆身边的女子,在他的眼中,一个虚幻的身影弯腰吻在了女子的额头上,极尽了怜惜,只一个恍然间,就又消失了,玄白色衣袍的男子叹了一声,兄长,你回到这里了吗?或许……是从没有离开过吧。
“他来过了。”男子开口。
延忆动作一停,看着母亲,眼里有一道光彩闪动,他弯起嘴角,半晌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