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不及清拂尘》頔迦

64、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瑾姮回宫一个月后，懋嫔去世了。
　　裕嫔在瑾姮回来前便听说了，见到瑾姮的时候又是哭着问安又是心疼，待二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这偌大的后宫里只剩她们两个人了。
　　宫中每日里处理的都是丧事，胤禛烦闷，大多都交由弘历处置。
　　安氏被褫夺封号，赐自尽；其兄安慕鸿私通他国，按律斩；安慕儒被罢黜四川巡抚之职，赐死；安太傅一府抄家获斩，其五服内亲族全部罚入奴籍。而安慕云却已出逃，正在全国通缉。
　　又过余月瑾姮的胳膊恢复得好了点，宫里大小事务多还是要来请示瑾姮，因此也不太得闲。那日里弘历来探望瑾姮，正好内务府的人在，是来询问关于众嫔妃下葬的事宜。
　　宗令颔首道：“臣特来请示娘娘，众嫔妃应按什么位分下葬？”
　　“皇上特追封武贵人为宁妃，除此之外众人便按大封六宫之后的位分葬吧。”
　　宗令称是，又踌躇道：“关于皇后娘娘的入殓事宜颇多，可皇上又完全不见，着实难办啊。”
　　“皇后娘娘的凤体也无法寻找，索性葬的是衣冠冢，也便不着急，先处理旁的事吧，什么时候等皇上缓过来了再说。”
　　宗令应道：“臣明白。那便不打扰熹妃娘娘，臣告退。”
　　弘历一听便恼道：“好你个没规矩的东西，给爷记住了，现在宫里只有两位娘娘，一位熹贵妃娘娘，一位裕妃娘娘，记住了就赶紧滚出去。”
　　“是，是，熹贵妃娘娘，臣告退。”宗令唯唯诺诺地走了。
　　瑾姮道：“你动这么大火作甚，现如今还有差别吗？”
　　弘历道：“不过是差个册封礼罢了，该是您的就是您的。”
　　瑾姮转过头，又到了秋风瑟瑟的时候，院里的绿色掉了个干净，天也是灰蒙蒙的。风一起，只有枯枝机械地摆动着，没有了春时的茂盛，夏时的锦簇。瑾姮忽然想起，高贵人是第一个称她熹贵妃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晚上胤禛过来，因着瑾姮手不方便，多也是胤禛喂着吃了。刚开始瑾姮还有些不适应，不过多了以后倒也自然了。
　　二人近来总没有什么话。胤禛的精神远不如从前了，人往往坐着坐着就开始发呆打瞌睡，瑾姮想总也和没有了武清玥的丹药有一定关系。但她觉得还是自然些好，精神不好也可以慢慢调养，故此在担心之余还添了几分安心。
　　晚间胤禛又遇到梦魇。瑾姮听到动静醒的时候，只见身边人满头的汗，眉间紧蹙，嘴里咕哝着听不清楚的声音。
　　“醒醒，醒醒。”瑾姮轻轻拍他叫道。
　　喊了两声之后胤禛猛地睁开了眼，看见瑾姮便连忙抱住了她，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太大了，这紫禁城太大了，我差点就走不回来了。”
　　这样的梦魇多了，瑾姮不免担心胤禛的精神状况。思量了下便道：“你若不想住在这里，我们可以暂且去雍和行宫待上一段时间，好不好？”
　　“雍和行宫？”胤禛重复着，叹了口气，“恪宜也在那里过，我不愿去。”
　　瑾姮知他内心已成冰河，消逝又岂会容易？她细想了想，又道：“那不若就去我家吧。”
　　胤禛闻言抬头看她，“你家，钮祜禄府？”
　　瑾姮点点头，“额娘现在大多数时间都在佛寺里了，宅子空着。你若想找个清净之地，倒是可以过去。”
　　胤禛虚虚的心里仿佛有了一点点实，“好。”

　　瑾姮命人收拾过宅子后就和胤禛暂住了进去。住了半辈子的王府和紫禁城，再回府来真的觉得太小了。幸而干净舒适，胤禛倒也新鲜。
　　宫里的事情多半交给了裕妃，两个宝丫头也留在了宫里。胤禛一天中多半的时间都在批改奏折，睡眠的时间也较以前长了不少。
　　瑾姮从来没想过在这里还会遇到突袭。
　　那时正值晚间，瑾姮端了汤往房中给胤禛送去，忽就听见一阵“嗖嗖”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密集的脚步声，似正往自己身边涌来。
　　这时商安从外慌张跑来，见了瑾姮也顾不上礼数便问，“皇上呢？”
　　“在屋里。”瑾姮道。还不等她开口发问，商安急道：“娘娘，快先进去再说。”
　　二人进了屋子，商安仔细把门关好。只听外面声响越来越大，隐约间还夹杂着凄厉的叫喊声。胤禛起身问：“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府外突然多了很多头戴蓝翎的禁卫军，把钮祜禄府团团围了起来!”
　　“禁卫军？”
　　“是啊皇上！咱们身边共随行一千禁卫军，此刻正在同那蓝翎人周旋，只是他们人多，只怕抵挡不了多长时间。皇上，咱们可怎么办啊？”
　　“这禁卫军是想造反不成！”胤禛怒道，“都统奕蒋呢？”
　　商安哆嗦道：“皇上，现在此人不知去处。”
　　瑾姮听着那杀伐声越来越近，心下乱作一团麻，“趁着他们还没冲进来，不若快些从后门走吧。”
　　胤禛反而坐下，正了正襟，“这府已经被围住，后门又岂能走脱。既然都来了，朕倒想看看究竟是谁！”
　　瑾姮还要说话，却哪知屋门被一脚踹开，一身披铠甲手执□□的大汉边走边大笑说：“哈哈哈！没想到你这皇帝还有几分胆量！你说的不错，今儿你们谁也走不了！”
　　“安慕勋！”胤禛喊道。
　　商安从一旁冲出来拦住他的去路，安慕勋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抬脚便将其踹飞出去。
　　“你不是通缉老子吗？老子现在就在这儿呢。”安慕勋得意道，“你不是挺硬气的吗？抄了我大伯家还赐死宁昭妹妹，却还不是得死在我的刀下！”
　　他说着便向胤禛走去，□□在地上划出“当当”的响声，听得瑾姮心头炸开，她一个箭步冲到胤禛身前，张开双臂将人护到自己身后，抬起眼死死盯着安慕勋。
　　安慕勋嘲笑道：“瞧不出来怎还有人这般真心对你。”又对瑾姮道：“你没让我妹子烧死算你命大，这样吧，你起开，我可以放你条生路。”
　　瑾姮冷冷道：“不需要！你想杀他先断了我的气再说！”
　　“瑾姮。”胤禛开口唤她，“你站到我身后来。”
　　瑾姮头也不回道：“我不要！只要我活着，他就别想杀你！”
　　安慕勋被逗得大笑，“哟，你还挺有气节的，那老子今日便成全你们，让你俩死了也做个伴。”说着手上用力，那□□划破空气举过瑾姮的头顶。
　　“等等！”胤禛站起来走在瑾姮身前护住她，□□距他只一指远。“你先放她走，朕任你处置。”
　　安慕勋刀已蓄力，杀心大开，只听他大吼一声“晚了！”那刀朝着胤禛劈面下来。
　　瑾姮瞳孔放大，朝着刀就要冲去，胤禛早已抓住她的肩膀，死死地按在身侧，侧身护了个严实，另一只手覆上她的脸颊。
　　脸虽被覆上，但瑾姮脖颈上却感受到了温热的喷溅，瞬时血腥味便四散开来。
　　瑾姮觉得自己心跳仿佛已经停止，她就那样站着，一动也不能动，更不敢想象拿开手掌后将会看到什么，她想永远融进这眼前的黑暗里。
　　但只有一瞬，她眼前的手就抽开了，灯光重照着她的眼睛，她看见了满面血污的胤禛，他对她笑着：“脸没染上血就好。”
　　瑾姮怔着，却听见焦急的喊声：“皇上，姮儿，你们没事吧？”
　　瑾姮朝那声音看去，便觉得“咚咚”跳着的心突然被人握在手心里轻抚，只觉得安心。
　　“哥哥！”她还是有些恍惚，感觉面前的人是这么的不真实。
　　萧泽冲她点了点头，便问道：“皇上可有受伤？”
　　胤禛松开了瑾姮，“你来得及时，朕无事。”
　　“那你脸上的血……”
　　“是萧泽斩杀安慕勋时溅上来的，”胤禛道，“你不用担心。”又问萧泽道，“外面现在如何了？”
　　“回皇上，臣冲进来时副都统已经带人到了，皇上应不用担心。”
　　那血喷的太浓，胤禛有些睁不开眼。“那便好。朕先去洗把脸，你护好姮儿。”
　　萧泽道：“皇上放心。”
　　那厢胤禛带着商安刚出门，便听见副都统吴扎库氏喊道：“臣救驾来迟，皇上可有受伤……”
　　萧泽见胤禛出门，忙问道：“姮儿还好吗？”
　　瑾姮已有些回过神来，脚边躺着安慕勋狰狞面孔的尸体，这才发觉恐惧害怕，更有萧泽在身边，竟还生出了些委屈，她一下子哭出来，“哥哥。”
　　萧泽揽过瑾姮，拍着她的肩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过了一瞬他拉了瑾姮道：“我们换间干净的房吧。”

　　萧泽是负责羁押安慕鸿回京的。刚把人交到兵部便听说皇上和瑾姮在钮祜禄府出事了，这才急忙赶了来。
　　那安慕勋是护军参领，负责皇宫禁卫军调配，而那些蓝翎人都是他在禁卫军中安插的自己人手。安家出事后一直在京城附近潜伏，直到听说皇上与熹贵妃出了宫住到了钮祜禄府上，这才召集人马准备动手。
　　而那都统奕蒋亦是安慕勋的亲信，正是他里应外合配合安慕勋的行动，才让安慕勋杀到了胤禛面前。
　　胤禛自此之后再没了先前的疲靡之态，和瑾姮回了紫禁城去，并开始着手整顿军中事务。这一番，萧泽救驾有功，被封为超品烈毅公，常驻京城。副都统吴扎库氏也被提拔为都统，而高贵人的父亲被破例提为一等侯。
　　八年的春节宫中过的是默年，除夕的时候只胤禛和瑾姮裕嫔及弘历弘昼夫妇一起吃了顿年夜饭，倒是极难得的清净。忆央和领珍同时有了身孕，之前一直没来得及说出，而今说出来也算是八年里唯一的一桩喜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