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不及清拂尘》頔迦

59、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春暖花开的时候瑾姮如期抱上了大胖孙子。领珍虽是第一胎却极其顺利，不到一个时辰便生下来了这足有八斤的大小子，产后精神头也极好，整个人白胖了一圈。
　　按理说这孩子应该交由忆央抚养，可忆央却以自己没有生养过为由，先将小皇孙放在了瑾姮这里。瑾姮乐得开心，两个宝丫头也爱极了这个小侄子。
　　可这样的喜事并没有在宫里庆祝多久，八阿哥的身体每况愈下，整个宫中的人都打着小心谨慎过日子，生怕触了霉头。
　　而胤禛也在给孩子取了“永璜”的名字后渐少问询，每日里最多时候都在承乾宫中亲自照料福惠，累了的时候便去隔壁的永和宫中与武常在论道。每日的晨昏定省时众人也都开始拈着武常在的醋吃，瑾姮倒渐渐不被众人所顶桥了。
　　这日瑾姮与裕嫔去承乾宫中探望福惠，进门只见长春宫的顾常在与翊坤宫的常常在张常在三人伏案誊写佛经，见来人忙起身道：“嫔妾见过熹妃娘娘，裕嫔娘娘。”
　　瑾姮叫了起身，“本宫与裕嫔是来探望八阿哥的，不知皇后娘娘可在？”
　　顾常在答道：“回娘娘话，皇后娘娘去宝华殿为八阿哥祈福了，八阿哥在里间刚睡下。”
　　“既如此，那本宫改日再来吧。”说着便与裕嫔一同出去。
　　关上门刚走了两步，便听得屋里道：“可累死了，这么多什么时候才抄的完啊！”
　　“是啊是啊，她的孩子病了却要我们在此誊写，手腕都要抬不起来了。”
　　瑾姮与裕嫔两人相看一眼，裕嫔边走边小声道：“弘昼时常来看望些，只说八阿哥现在连吞咽都有些困难，瘦了好多呢。怪不得皇后娘娘如此忧心”。
　　瑾姮不由得扭回头看了看里间紧闭着窗户，一声叹息自心底下游走过去。
　　分别了裕嫔后瑾姮回到景仁宫时却见郭常在等在景仁门处，见瑾姮回来忙迎了上来。
　　“嫔妾见过熹妃娘娘。”
　　“郭常在在此可是有什么事找本宫吗？”
　　郭常在点头，刚要说话，瑾姮道：“那为何不去宫里等，站在这里累得很。”
　　郭常在笑，“天气晴好，嫔妾想多出来转转。”
　　瑾姮也笑笑，只见她拿了样东西出来，递到瑾姮手上。
　　瑾姮接过看了，“佛经？”
　　郭常在道：“这是嫔妾亲手抄写的，帮不上八阿哥什么，就当尽一点心意吧。只是皇后娘娘不喜嫔妾，这佛经还劳烦娘娘帮嫔妾送去吧。”
　　瑾姮点头，“你的心意本宫会送到的。”
　　郭常在行礼道：“那嫔妾就不打扰了，嫔妾告退。”
　　瑾姮看着佛经上娟秀的字迹，忍不住叫住她，“郭常在，本宫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日后也好称呼妹妹。”
　　郭常在笑着说，“很少有人叫过嫔妾的名字了，长芷，嫔妾闺名长芷。”
　　阳光微微有些刺眼，瑾姮在阳光下眯着眼看她道：“本宫记住了，长芷妹妹。”

　　九月初九一个凉风的晚上，福惠在帝后怀中安然离世，而皇后在悲痛之下亦是卧床不起。既已有了那些前兆，福惠的离世众人多少都有了心理准备，皇帝宣布以亲王之位下葬，众人也都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了。
　　只是皇后恪宜在一夜之间全白了头发。
　　宫中肃礼一月为福惠送葬。
　　瑾姮去养心殿的时候只见胤禛一身白袍面如清灰，但精神看着还算不错，便走过去柔声安慰着。
　　胤禛搂了瑾姮道：“以前我怕看到福惠，是因这孩子与贵妃相似，只怕伤神。照顾了这几个月以来，才知道这孩子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笑什么，那时我才明白我应该是放下，而非恐惧。只是太短了，我陪伴福惠的时间太短了，若是能早些……”
　　瑾姮握住他的手，“他生命的最后时刻有阿玛陪伴，福惠是快乐的。”
　　胤禛却转了调子道：“我已能想得开了，世事无垠，瞬眼如斯，去已逝之，应如常看待。”
　　“你能这样想已是好了。”
　　“这都是清玥教我看明白的，那最痛苦和迷茫的时候，倒是清玥在身边以道开导，心中方才纾解。”
　　瑾姮听了道：“如此。”
　　正说着通传声便响了起来，“武常在求见。”
　　胤禛放开瑾姮，走到门口，“传吧。”
　　武常在进了殿内，福身道：“嫔妾见过皇上，熹妃娘娘。”
　　胤禛道：“起身吧。”
　　瑾姮看着她道：“本宫听闻武常在劝解皇上纾解神思，还要多谢妹妹了。”
　　武常在淡笑，“娘娘严重了，这都是嫔妾该做的。”
　　她看向胤禛，拿出随身携带的瓷瓶，“皇上，今日的丹药嫔妾已经制好了。”
　　胤禛点头，武常在倒了水端了过去。
　　瑾姮看着武常在手心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药丸，心头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福了福身道：“皇上和武常在说话吧，臣妾就先回去了。”
　　胤禛服下了药，走来瑾姮身边道：“皇后……这宫里的事就多由你费心了。”
　　瑾姮点头，“臣妾知道了。”
　　瑾姮出了殿门，叫了商安往远处走了走，问道：“皇上每日里都吃武常在带来的丹药吗？”
　　“是，这小半年以来武常在日日都来，药丸也都不尽相同。但皇上近来的精神真是好了不少，原先身上总有些疼痛什么的也再没听见过要传太医来瞧，年节里也没有穿往年的厚衣服，奴才生怕皇上冻着，可皇上却说这身体里像有火似的，热得很。奴才觉得武常在的药想是很有用的。”
　　瑾姮这般听了，心头才算跳得不那么厉害。便道：“那便好，你多看顾着。”

　　却说瑾姮前脚刚走，后脚承乾宫的人便来报，说皇后娘娘醒了。胤禛这便急忙赶过去。
　　进得殿内，行至榻前，胤禛一眼便瞧见了恪宜的满头华发，心中不由得一震。
　　恪宜睁眼，见来人道：“皇上来了。臣妾……”
　　胤禛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道：“好好躺着。”
　　恪宜闭了闭眼，眼眶干涩，竟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皇上，”她喘着气道：“臣妾……臣妾是不是很没用？”
　　胤禛道：“皇后已经做得很好了，是福惠和我们的缘分太短了。”
　　“是臣妾……臣妾从来就没能养大过一个孩子。”恪宜绝望道：“是臣妾没有当母亲的命。”
　　胤禛拍拍她，内心滋味陈杂。
　　“为什么？”恪宜突然大叫起来，“为什么他们都要走？为什么都要离开额娘？”
　　胤禛被吓了一跳。
　　“是我做得不够好，”恪宜一瞬间又大哭起来，“是我做的不够好他们才不要我的！”
　　胤禛怔住了，他见过很多女人哭，却从没想过皇后会哭，而且哭得是这样撕心裂肺。他这才反应过来要把皇后抱起来，轻轻地拍着她，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安慰道：“没事儿的，没事儿的，不要哭了。”
　　他不知道自己安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奴才们来的时候，恪宜已经哭晕在自己怀中了。

　　皇后取消晨昏定省已经很久了，后宫众人前去探望，也都一概不见。瑾姮看着地上落满的黄叶，不禁发起了呆。
　　“额娘，璜哥儿可是更重了。”宝耑抱着永璜，笑嘻嘻地跑进屋子来。
　　瑾姮回了神，“小心些，当心摔着他。”
　　后面跟着进来的是宝斋和领珍，众人见了礼，瑾姮接过永璜抱在怀里，掂了掂道：“是重了不少，珍儿，你也该看着些，就算乳娘的奶水再好，也不能让永璜喝的太多了。”
　　领珍笑道：“妾身记住了。”又展开一张画卷道：“额娘快看看，这是耑姐儿给妾身和璜哥儿画的，就跟真的似的。”
　　瑾姮看着那活灵活现的人物，鲜亮的颜色，不禁也夸道：“想不到这些年下来，宝耑已经画的这样好了。”
　　宝耑害羞道：“儿臣给额娘画过多少次了，额娘不必再夸儿臣了。”
　　那厢宝斋瞅着宝耑小声打趣道：“是呐，成日和卢卡待在一起，想画不好都难哦。”
　　宝耑听了脸微微红，作势便把一块芸糕塞进宝斋嘴里。
　　瑾姮见了笑道：“你们两个都已经行过笄礼了，还不端重些。宝斋你刚说什么成日待在一起？”
　　宝斋把嘴里的糕点咽了下去，扬声道：“哦，卢卡呀……”她觑着宝耑绯红的小脸，道：“那是我和宝耑新养的狗，妹妹日日里画它来着，能画不好吗？”
　　宝耑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着宝斋轻轻使了个眼色。

　　腊八的时候裕嫔邀了瑾姮一家去钟粹宫同吃腊八粥，除去这两位，还有弘历与弘昼夫妇，两个宝丫头，热热闹闹地围坐了一满桌，气氛一时正好。
　　裕嫔抱着永璜逗弄了好一会儿，但见小眼已经眯着睁不开的时候才让乳娘给抱了下去。“这两年中秋的时候宫里的事纷扰，总想找个时间咱们一块儿好好地吃顿饭。如今倒是清净，不过却只能请大家吃腊八粥了。”
　　瑾姮笑着：“姐姐想抱我们璜哥儿就直说，也不用请我们喝粥了。”
　　众人倒是都笑。裕嫔打趣静娆，“静娆也要争气啊，这样额娘就不用熬粥了。”
　　静娆羞地低下头，众人知她面薄，倒也没有再说了。
　　这时宫娥端了一笼水晶包上来，裕嫔叫住她道：“本宫记得备的菜品里没有这样。”
　　宫娥回道：“回娘娘，这是五福晋特地让奴婢准备的。”
　　裕嫔道：“原是静娆爱吃啊。”
　　静娆红着脸道：“这并非儿臣所爱，而是爷爱吃的，儿臣这才特别吩咐了。”
　　裕嫔听了不住笑道：“他可是从小就不爱吃这水晶包的，钟粹宫里也从没有做过这个，故此才问了。”
　　静娆困惑道：“可爷这半年来时常让妾做这水晶包……”
　　弘历夹起来一个，随意道：“五弟确实不吃这个，倒好像是八弟爱吃的东西。”
　　弘昼忙道：“静娆做的味道不一样，儿臣现在喜欢吃的很。”说着忙夹起一个放进嘴里。
　　裕嫔看着弘昼，道：“爱吃了那就多吃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