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第四十三章 ...

  •   第四十三章
      “额娘,额娘,你快出来看啊…”宝斋欢快的声音一路飞进景仁宫中,“你快出来看看,妹妹成什么样子了…”随即便是一阵笑声。
      瑾姮站起身来行至门边,九月里的天气风高神朗,让疲懒了一个夏天的人们总算有了些精神头。这时一众宫人簇着两个宝丫头而来,前面那个跑的快的自然是宝斋,后面的宝耑却不像往常一样,一个人低着头闷闷的走着路。
      待两个宝丫头进入殿中,方才看见胤禛也在,便急忙行礼道:“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胤禛笑着道:“快快起来,可是有什么好玩的事,说出来让皇阿玛也笑一笑。”
      宝斋跳到胤禛身边,“不用儿臣讲,皇阿玛一见到额娘就已经笑得很开心了。”
      瑾姮佯装怒道:“你这个孩子,瞎说什么!”一转眼看到宝耑,不过初秋的天气身上竟紧紧的裹了个斗篷,赶紧问道,“耑儿,你可是冷吗?”
      宝耑这才慢吞吞地解下了斗篷,只见身上本来好好的翠绿色湖绸纹缎面衣衫上现下竟变成了一个大花脸,红的、蓝的、黄的、白的什么颜色都有,就像是穿了个染缸在身上。宝耑只是瘪着嘴,一言不发。
      还是宝斋嘴快道:“我们刚刚回来的时候,斋儿和如意馆的一个小画师撞了个满怀,那小画师手里提的颜料洒了妹妹一身。最好笑的是他是个洋人,我教训了半天他好像也听不明白,来来回回就会说什么‘娘娘真漂亮’、‘主子真好看’之类的,真是让人拿他没办法。”
      胤禛听了微微皱眉道:“郎世宁就是这么教徒弟的?当真要好好教教他们规矩!”
      宝耑在一旁边拿帕子擦脸边道:“皇阿玛,他也不是故意的,就算了吧。”
      瑾姮也道:“他一个外邦人千里迢迢来此也不易,就不要惩罚了。”又转脸对宝斋道:“这斗篷是哪里来的?”
      宝耑答道:“是海娘娘的。我们是走在长春宫门前撞上的,海娘娘听到动静出来看,特地找了条斗篷给我,让我先遮着。”
      “海常在也是有心,回头洗干净了你与我一道给海娘娘送过去。”瑾姮转头看见一旁的宝斋,好气道:“你还不快赶紧带耑儿下去洗洗,怎么只顾着一个人笑呢!”
      宝斋做了个鬼脸,拉着宝耑蹦蹦跳跳的走了。
      瑾姮看着两姐妹的身影,不禁好笑。转过身来递了杯茶给胤禛道:“好了,你也不要绷着脸了。年家如今已经没有了,就当贵妃思家心切,不要跟她计较了吧。”
      “不是不体谅她,实在是年氏做的太过分了些。我本来还下不了决心要动年羹尧,她既然如此,我便也不留情了。”胤禛说着握了握瑾姮的手,“我这就先走了,晚些再来看你。”
      瑾姮点点头,福身道:“恭送皇上。”
      三日后瑾姮去中宫请安时,便见众人的神色都不同寻常。果然还是李氏按捺不住先说道:“臣妾听说皇上下令捕拿年贵妃的哥哥进京会审,果然皇上还是心向着皇后娘娘的,识破了奸计不说,这直接就发落了呢,皇上待娘娘真真是不一般的。”
      小那氏接口道:“齐妃娘娘说的可不是,不像有些表面上和皇上好的跟什么似的,教贵妃欺负了那么多年也不见着皇上出头啊,谁轻谁重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说着拿眼瞥了瞥瑾姮。
      瑾姮不欲多理睬,端了茶水自己喝了,却听旁边的安氏开口道:“皇后娘娘位居中宫,皇上敬重是自然的。再者皇上虽罚了年家,但贵妃还是贵妃,不是我们在背后可以随意搬弄的,还请诸位姐姐口上留情。”
      齐妃道:“瞧瞧,咱们还没说什么呢,这便有一个打抱不平的了。不过贞贵人母家得皇上器重,妹妹说什么便是什么吧,万一来日也封了贵妃,本宫这先跟妹妹讨声罪了。”
      “姐妹们既然说到了此处,本宫有一事还真弄不明白,”裕嫔看了看在座众人开口道:“那个周大夫不是贵妃自己推荐进宫的吗?怎的又会突然说他不忠,污蔑皇后娘娘和周大夫一起来害贵妃呢?”
      “裕嫔妹妹这还想不明白吗?”李氏道:“前儿撺掇着钦天监非要皇贵妃的位置,眼见不成,便又想出来了这种损招来陷害皇后娘娘,当真是病糊涂了。”
      那常在也道:“可不是病糊涂了,还当年家是那个年家呢,哭着嚷着要母家再送一个大夫进宫,让皇上当场便驳斥了回来,更加下不了床了。”说至此几个年轻的妃嫔也跟着笑了起来。
      恪宜在上首清了清嗓子道:“贞贵人说得对,不管年家怎么样,贵妃还是贵妃,今日便罢了,若此后再让本宫知道谁乱嚼舌根,可别怪本宫没有提醒。”
      众人这才禁了声,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瑾姮与裕嫔两人出了承乾宫,倒是都不约而同的往翊坤宫的方向看去,碧霰因污蔑周大夫与承乾宫的代荷私通被打发到了慎刑司,偌大个翊坤宫只有碧雭一个人照顾着,再加上年家的事,翊坤宫现下已是如冷宫一般的所在了。明明是红日当空,给人的感觉却只有阴霾。

      “娘娘,药来了。”碧雭端着药轻手轻脚跑进殿内。
      年氏横卧在榻上,双眼紧闭,面容枯槁,听到动静这才吃力地睁开眼睛,诺诺道“太医院的药我不喝,我不喝……”
      碧雭哭着劝道:“娘娘,不管是哪里的药您好赖喝一点吧,要是不喝病可怎么好啊……”
      年氏边哭边喊道:“皇上…皇上为什么不肯让哥哥送大夫进宫…皇后…皇后她要害我啊,皇上为什么不信?碧霰…碧霰亲眼看到周进仁跟着代荷进了承乾宫的,皇上为什么不信……”
      碧雭痛哭着抱住年氏道:“娘娘先把这药喝了,养好了身子才能查明事情真相啊……”
      年氏却一把推开碧雭手上的药,缩在被子里道:“我不喝,我不喝…这药是皇后拿来害我的…喝了就会死的……”
      碧雭看着洒落一地的药汁,哭喊道:“娘娘,这药是皇上开恩才有的,您打翻了可怎么办啊……”
      翊坤宫殿外当值的两个小太监听见了里面的动静,不耐烦叹了口气道:“这碧雭姑娘也真有耐心,这样的戏码每天都上演一遍,她们没演烦我都听烦了。”
      另一个打了哈欠道:“要我说啊,直接告诉她年家已经被抄家了,没准一口气上不来就去了,咱们也能早日换个新主子。”
      “可不是吗,她要是再吵吵,我就进去让她闭嘴……”

      当天晚些时候瑾姮便领着宝耑去了长春宫中,海常在住的是前院里的绥寿殿,通传声响起,海常在便迎出来了。恭敬行了一礼后,便招呼瑾姮和宝耑落座,又急忙吩咐人上茶水,动作虽多手脚却不乱。
      瑾姮笑道:“海常在快别忙了,也来坐着。”又将斗篷递了过去,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
      海常在笑的得体,也不过才十六七岁的年纪,礼节分寸却捏的准。不过一笑起来小孩儿的样就出来了。
      “也是新来的小画师太没规矩,冲撞了公主。嫔妾宫门前的地方,让人打扫了好久才把颜色除净了的。公主可还好吧,那东西有没有进到眼睛嘴巴里?”海常在笑着问向宝耑。
      宝耑也笑:“谢海娘娘关心,还好都只是洒在了衣服上,身上倒是没沾的。”
      瑾姮笑道:“瞧海常在这般细心,在家里时定没少照顾弟弟妹妹。”
      “娘娘夸得嫔妾要不好意思了,家里手足虽多,可大部分是庶出,嫡出的女儿家就嫔妾一个,每日也是在房间里学礼,倒不曾与弟妹们有什么往来。”
      瑾姮一哽,原本的玩笑话倒不想海常在回答的这样直。这才有些收起了客套,多少带了点真意道:“常在未出阁时家中礼仪很森严吗?”
      海常在笑了笑:“我虽出身博尔济吉特氏,可草原上不比关内,礼教自然不算严格。只是……”她有些羞赧,“只是嫔妾一出生,阿爸就是按照妃嫔的标准来教养嫔妾的,说将来即便来不了这紫禁城中也会是草原上的大妃,总不会错的……”说完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瑾姮愣了愣,正不知道说什么,海常在的宫娥请了安跑进来道:“常在,火候差不多了,您该去了。”
      海常在看着瑾姮不好意思道:“熹妃娘娘,嫔妾炉上坐着汤呢,不好再陪娘娘说话了,娘娘莫怪。”
      宝耑奇道:“什么汤还要海娘娘亲自动手?”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是嫔妾家乡的风味,宫里人不会的。想着预备下给皇上尝个鲜也好。”海常在低低道。
      瑾姮微诧:“可今日是十五,皇上会在承乾宫中吧。”
      海常在神色一下子便黯然了,“是啊,所以嫔妾每天都预备着,想着说不准哪天皇上突然就来了。可嫔妾进宫也一月有余了,这汤始终没送出去。”
      瑾姮看着海常在的样子,心中难免滞涨。一自然是因着海常在对胤禛的心思多少有些吃醋,二来她也不过是在册封礼上见了皇帝一面,连这个人是好是坏都不清楚,就这样每日里巴望着。
      “常在也别太难受了,”瑾姮微叹了口气道,“皇上也是因着贞贵人的孩子心里不痛快,过些日子自然会来看你的。”
      海常在对瑾姮感激的笑了笑,便急忙下去照顾她的汤了。

      天气就这样一日日冷了起来,皇帝政务上有了缓和,进后宫的时间也多了起来,但也是瑾姮和安氏处偏多。瑾姮看着他虽每日都过来用膳且与两个宝丫头打闹一团,但疲惫之色不可掩饰,眉头上的那一抹焦灼之意更是挥之不去。
      一日晚膳过后,瑾姮拖着胤禛去御花园里散步,待走到了清净之处,瑾姮道:“前面就是翊坤宫了,你不若进去看看吧。”
      胤禛看着瑾姮,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还是你最能看透我。”他走了几步,随意在花圃边坐下,自嘲道:“她对我没什么情意,当初娶她不过是我和年家各取所需。她心气那样高,怎甘心为人侧室。”
      瑾姮在他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道:“一开始或许没有,但十几年下来,情分多少还是存了些的。”
      “她一心所求的不过是身份地位,家族的荣耀,”他顿了顿道:“她宁愿不惜用命来跟我求一个皇贵妃的位置…姮儿,不是我不想允她,只是我允了她之后呢?下一步就是中宫皇后了是吗?”
      深秋的傍晚是很有些冷意的,瑾姮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拥住了胤禛,把自己缩进他怀里,“你…其实在意过贵妃的吧。”瑾姮心里想着,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胤禛把怀里的瑾姮紧了又紧,“姮儿,”他咽了咽口水道:“我就像是个刽子手,是我亲手把水汀送上断头台的…我……”
      瑾姮心下一惊,却还是紧紧抱拥着他,“不是的,各人有各人的命数,由不得旁人。”
      “前朝之中无论多么冷酷的铁血手腕我都不在乎,”有一丝温热滴在了瑾姮的脸上,“可水汀…她只是个女子,是与我相处了十多年的人,不该是这样的结局。”他微顿了顿,自嘲道:“曲高和寡,不知身边还有几人仍能以真心相待。”
      “瑾姮一生所求,唯你而已。”她抬起头,看着他坚定的说道,“不管你在何处,此心绝不改变。”
      胤禛脸上这才终有了些暖意,他吻上瑾姮的额头,轻声说道:“得你,此生之幸也。”

      十一月八日,因圣祖仙逝三载,瑾姮与齐妃、裕嫔跟随帝后前往河北遵化的景陵进行谒祭。路上虽冷,却也因难得的出门而感到兴奋。然而一行人才赶至景陵,便接到官报说年贵妃病的很了,胤禛这便加快了行程,在十四日的时候便赶回了紫禁城。
      此间除了禁足的懋嫔,只有贞贵人位分最高,宫中的一切事务都是她在打点,看见帝后回城,这个年轻的姑娘才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帝后一回宫便赶去看了年贵妃,可还不足一盏茶的功夫,便见皇帝气愤的回了养心殿,只留下了一句话:“你真的那么想要,朕给你就是。”
      十五日,内务府颁下诏文:贵妃年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贵妃着封为皇贵妃,倘事一出,一切礼仪俱照皇贵妃行。
      年下万务纷纭,加之年氏病重,册封礼便免了。众人都知晓其中关节,礼部亦暗暗准备丧葬之事。而皇帝更是每日除了上朝之外不再处理任何的政事了。
      瑾姮倒多在养心殿陪着,二人不过吃茶读书调素琴,胤禛还与瑾姮玩笑道:“现在才发觉原来日子还能过的如此惬意,怨不得历史上有那么多昏君了。”那日里偶然读到张岱的《湖心亭看雪》,胤禛竟真的带着瑾姮去往圆明园的湖上泛舟煮茶赏雪景。只是在当天夜里,胤禛抱着瑾姮入睡时,突然说道:“姮儿,谥号就用‘肃’吧。”
      十一月二十三日,宫中传出丧报,皇贵妃薨。
      纵是在即将要预备年节的情况下,皇帝仍是辍朝五日举行皇贵妃丧礼,悲恸之情可见一斑。满京命妇皆进宫致哀,皇上对皇贵妃的情意一时间响遍京城。
      十二月,帝又以皇贵妃病重未及行册礼为由,命钦天监择取吉日,大学士马齐为正使,礼部侍郎三泰为副使,为皇贵妃追赠谥号至祭行礼,号曰“敦肃皇贵妃”,遣官祭告太庙、奉先殿。
      瑾姮就是在这个时候见到春和的,如今她已是正五品宜人,只是没有召见不能进宫,此次正好趁了皇贵妃的丧事,私下里托了商安这才与瑾姮见上的。
      叙过话后才知春和家里一切都好,两年前才又刚刚添了一个小儿子。只是武德的官越做越大,有很多东西不能避免,比如纳了房妾室进门,给春和心上添了不少堵。但好在武德是个明事理存情意之人,往那妾室房中去的次数极少,亦在众人面前立足了春和的威信,倒也还算是家宅和睦。
      宫中不能久留,两人略略叙过话春和便得走了。临走前暗暗与瑾姮说道:“不管怎么说皇贵妃是不在了的,无论皇上再怎么惦念都比不过娘娘您这活生生的人,您不要吃心,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