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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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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二人便已起身收拾停当。前来伺候的是一个名叫云霜的婢子,十六七岁的样子。或许是年龄小的缘故,手脚略显的笨拙些,还好四阿哥并未计较,二人自是一前一后的向正厅中走去。
雪下了一夜,府中积雪甚厚,踩着花盆底的瑾姮自问行动已是不便,再加上天冷路滑的,渐渐便是跟不上四阿哥的脚步了。她只能死命的抓着云霜的胳膊,待好不容易赶到正厅时已是一脑门子汗了。她稍整仪容,抬眼便看见主位上的女子起身与四阿哥见礼,声音虽是细致婉转,其中却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怨之情,容色也是戚戚,但姣好的面容上妆容最是精致,清雅的妆容使她整个人威严端庄更胜于寻常女子的妩媚。衣饰极其简单,大都以白色打底,素雅非常,让被喜庆之色纠缠了一天的瑾姮微微有些刺目。
四阿哥亲自将其搀扶了起来,二人双双在主位上坐好。瑾姮亦是识礼之人,赶忙上前拜见道:“妾身钮祜禄氏瑾姮拜见嫡福晋,嫡福晋吉祥。”说着便深深福下身去,礼节让人无可挑剔。
“起来吧。”嫡福晋的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眼光也只在瑾姮身上停留了一秒,旋即转向了别处。
瑾姮刚起身站好,门帘被下人挑开,陆续走进来三位妙龄女子,为首的女子明艳动人,是汉家女子最惊艳的美丽,肤色白如昆仑山最深处的圣雪,桃花杏眼秋波叠叠,远山黛眉含情深远,身段不如少女般纤细,毕竟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但身姿绰约,风姿万千。只见她微福身躯,轻启微唇:“妾李氏给爷请安,给福晋请安。”
四阿哥微抬了抬手,道:“不必多礼,坐吧。”
李氏朝四阿哥娇羞的一笑,软声道:“爷有时间去看看弘昀吧,这孩子想阿玛想得紧呢。还有弘时,昨天晚上怎么都哄不住,估计也是想爷了。”
四阿哥道:“弘昀一向乖巧,就是身子弱些;弘时还小,还要你多费心。这两日无事我自会过去。”
“妾定会照顾好两位阿哥。”李氏温声细语。
此时后面的两名女子才走上前来,向正首叩拜道:“妾身给贝勒爷请安,给福晋请安。”
四阿哥倒是没有抬头看两人,还是嫡福晋招呼二人入了座。
瑾姮见众人都是坐好了,这才端了杯茶跪在嫡福晋的下首,将茶高举过头顶,恭敬道:“妾身钮祜禄氏伺候福晋用茶。”
嫡福晋未说什么,只接了过来,象征性地抿了一口,便将茶碗放在了桌上。
瑾姮有些尴尬,不知是否该起身,一屋子的人都盯着她,瑾姮低了低头,起身又拿过一杯茶,走至李氏身侧,福下身子将茶递上,道:“妾身钮祜禄氏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请用茶。”
李氏倒是笑着将茶接了过去,又仔细地打量了瑾姮两眼,转过头对嫡福晋道:“姐姐,妾想着到了年根,弘晖阿哥最是孤寂,特抄写了几卷本经文,本想着昨日烧去给他,倒是府里的喜事耽搁了,今日等姐姐不忙时,再拿来给姐姐。”
嫡福晋听闻弘晖,神色略显悲痛,但并未失了仪态,只是拿帕子抹了抹眼角,声音沙哑道:“有心了。”
李氏转过头来,似刚刚看到瑾姮一般,惊讶道:“哎呦,妹妹还在这儿呢!只因心中实在挂念弘晖阿哥,只顾跟姐姐说话了,一时倒忘了妹妹还在礼中,快起身吧。”
瑾姮起身,双腿因弯曲时间稍长而有些僵硬,她接着拿茶递与宋氏,因着二人位份相同,瑾姮不用行礼,只恭敬道:“妹妹钮祜禄氏拜见宋姐姐,姐姐喝茶。”
宋氏只淡淡笑着应了,瑾姮偷偷抬眼打量,宋氏的年纪应是最大的,但保养依然得当,举手投足间也算端庄。
瑾姮又将茶递与耿氏,耿氏的年纪与瑾姮差不多,脸上稚气却明显少些,虽不是瓜子脸的美人,但清秀的眉眼与少女特有的朝气让她看起来颇讨人喜爱。耿氏接过茶,略对瑾姮笑了笑,算是莫大的善意了。
此时四阿哥站起身来,众人也不敢再坐,纷纷起身。四阿哥略掸了掸袍子,便朝着门口行去,边走边道:“今天是年节里的第一天,须进宫陪额娘用早膳,钮祜禄氏一起去吧。”
瑾姮闻言,飞快的看了眼嫡福晋的脸色,便匆忙跟着四阿哥走了。
来到永和宫时时间尚早,早膳还未上桌,二人便陪着德妃在厅里说话。一切的礼数尽后,德妃方喝了口茶道:“今天刚过年,怎么不见恪宜她们,带了个格格来请安。”
四阿哥回到:“回额娘的话,正因为今天入年,府中许多事要福晋去办。况且儿臣想着新人新气象,特带新妇给额娘请安。”
正说话间,门帘掀动,十四阿哥入内给德妃请安。待看到四阿哥和身边的瑾姮时,着实怔了一怔,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上前淡淡的给四阿哥行了个礼。
待他礼毕,瑾姮才上前,恭谨地福下身子,道:“妾身见过十四阿哥,十四阿哥吉祥。”
十四阿哥不自在的把头扭向一边,眼神慌乱地看向别处,快速的说了一句:“起来吧。”
四人随即上桌吃饭,席间话语不多,瑾姮亦是吃的小心翼翼。待到用膳完毕,众人又小坐了片刻,四阿哥便向德妃行礼告退。德妃颔首,四阿哥便与瑾姮出了永和宫的门。
行至门外,四阿哥说还要去给皇上问安,教瑾姮先去马车上等他。
瑾姮自是恭敬地应下,目送四阿哥离开。
待人影远去,瑾姮才携了云霜慢慢向宫门口走去。甬道内的积雪颇深,宫人也才刚刚开始打扫,二人行走甚是艰难,不得不走走停停。
刚行走不大会,便有人从背后叫住了瑾姮。瑾姮停下脚步,转过身见来人是十四阿哥,遂向他行了一礼,又道:“不知十四阿哥有什么事要特地来寻妾身?”
十四阿哥不过年满十六,尚带些小儿心性,挠了挠头对瑾姮道:“额娘让我早些去给皇阿玛请安,我出门后见四哥已朝那边去了,索性是赶不上的,又不见四哥身边带着你,想着雪天路滑,一人出宫不大安全,便追你来了。”
瑾姮闻言心中一暖,望着十四阿哥的脸颊和笑容,心中莫名的有些捻熟。饶是如此,却道:“十四阿哥心中念善,又时时为妾身着想,妾心中实在感念至极。只是你我二人于宫规之中尊卑有序,于教义之礼男女有别,实在不敢劳烦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面色一紧,想要反驳却找不到瑾姮话中的纰漏,正急忙间,忽然一拍手道:“不如这般,我在前面带路,走路时我会用些力气将雪踩实,你行走时稍落后两步,踩着我的脚印走即可,这样定不会叫人说了闲话。瑾姮,你说这样可好?”
“十四爷知道妾身闺名?”瑾姮诧异道。
“啊,是啊,你小时候来宫里时我曾见过你,你可还记得我吗?”
瑾姮微微笑了道;“妾身愚钝,幼时宫中之事都不大记得,望十四爷恕罪。”
十四阿哥有些失望,却还是笑着说了句“走吧。”
瑾姮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说不出的有几丝莫名的熟悉之感,似乎能与她记忆中的轮廓重合,可惜那轮廓又太渺茫,根本看不出端倪。
二人便是如此,一前一后,于苍茫天地之间,于红墙白雪之中,默默彳亍着,他的脚印,便成了她的路。
待回到府里时,差不多到了该用午膳的的时候,瑾姮刚换上干净温暖的鞋袜在榻上坐下,府里的管事公公小禄子便领着两个小丫头进来,行过礼后向瑾姮介绍道:“这两个小丫头都是新买回来的,用着干净也好调教些。”
瑾姮看了看那两人,是与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倒都生的干净利落。
瑾姮谢过了小禄子,又说了好些客套话,方送了他出去。
待屋中只剩了云霜和两个丫头,瑾姮才问道:“你们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其中稍大的一个抬头看了看瑾姮,赶忙低下头道:“回主子的话,奴婢今年十五岁,没有名字。”
“回主子的话,奴婢十三岁,也……没有名字。”
瑾姮知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女儿都不给取名字的。心中有些不忍,开口道:“无事,大的就叫秋容,小的就叫春和。以后你们跟着我,可要尽心服侍。”
二人皆是感激:“谢主子赐名,奴婢等必定尽心服侍。”
瑾姮挥了挥手,便让她们先下去了。房中只留了云霜一个。
“云霜,你是这院子里年龄最大的,又是府中之人,以后可要多帮衬才是。”
云霜面上一紧,强笑道:“主子这是说哪里话,奴婢既跟了主子,定当用心服侍。”
瑾姮点点头,又问道;“那你进府几年?原先又在府中何处当差?”
谁知云霜突然跪下,带了哭腔道:“不瞒主子,奴婢……奴婢进府只两年而已,十五岁被卖进府里来的,比不得家生奴才,只是给人洗衣服,从未近身服侍。今日一早想必主子也看出来了,奴婢心里紧张,又从未伺候过,给主子和贝勒爷添麻烦了。还望主子莫怪。”说着便开始给瑾姮磕头。
瑾姮心下疑惑,阻止了云霜磕头,急忙问道:“那你是福晋派来伺候的?府中没有别的贴身丫头了吗?”
云霜忍者哭腔道:“不是的,府中有近身服侍的一等丫头。但是……但是今年六月初六嫡福晋的弘晖阿哥殁了,福晋悲伤至极,这半年来一直郁郁寡欢。碰巧……碰巧您……您又是这时候…这时候进府,福晋……福晋她大概心中……不喜,对您的一切用度全部从简,分了偏僻的院子,又让禄公公随意挑一个粗使丫头来伺候。奴婢进府时与公公有些交情,公公便把奴婢从那劳苦之地给捞了出来……”
瑾姮静静听完,心下明了,心中虽有寒气,却不至于害怕,她冷笑了一声,道:“福晋是不想我的日子过得太舒坦,再加上无人教导,出丑和坏了规矩是迟早的事。”
云霜声音诺诺:“奴婢不能随意揣度主子,但奴婢现在跟了您,就跟您说实话吧,禄公公告诉奴婢……在您跟前伺候不必上心,指不定哪天就……就糟了贝勒爷嫌弃……”
瑾姮拿眼睥着云霜,清声道:“既是如此,有人许你大好前程,为何将这些话来告诉我?”
云霜的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她的脸紧紧地贴着地面,哆嗦的说道:“不瞒主子,那……禄公公是要……是要奴婢与他……与他做……做对食的…….奴婢真的不想啊!还请主子救救奴婢,奴婢一定忠心跟随主子,绝无二心!”
瑾姮听完云霜的话,心中对此实有厌恶,心绪却也定了几分。她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我便当你是个知根知底的人,你我如今是一条船上的,有我在定是不会亏待了你。还好如今到了年根,福晋也免去了晨昏定省,出院子的时候极少,也还好应对些。你也是要机灵些的,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一等丫头了,没事多学着点,总没有坏处的。”
瑾姮又亲自去掺了云霜起来,安慰了两句就打发了她下去。等到安定下来时,躺在床上的她却是一丝睡意也无。她向来是不以最大的恶意推测别人的,而此时对于嫡福晋的发难,她却是丁点办法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