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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长安深处有人家(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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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梵手里拎着杜远山买来的两斤猪肉顶着大太阳,往萧然的四合镖局走。
四合镖局在城东南的宣平坊,和东市只隔着一个安邑坊,从开市到闭市,人群来来往往好不热闹,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鱼龙混杂。除了东市,宣平离崇仁和平康也不算太远,分别是旅店客栈和花街的聚集处,但是也拖这繁华地脚的福,四合的生意一直不差。
镖局是个两进的院子改建的,前院是待客的正厅,后面当了寝室。镖局加上萧然总共六人,萧然这几年攒了一些盘缠,就把其中三间房给了其余五个弟兄。萧然自己在镖局旁边不远处买了一个一进的小院子,门口立了一块影壁,算是遮挡了一下视线。院子总共就三间房,一个卧室,一个茅厕,还有一间屋就直接空着了。院子里用柴火堆了一个烧水的小灶炉,萧然不太会做饭,所以很少开火。
杜梵和杜远山家在光福坊,北靠荐福寺塔,南临大兴善寺,周围来往信徒很多,不开火也整天院子上空各种从寺里飘来的香火,把杜梵熏得不行。
正巧今天大概又是黄历上的说的那种易出行的好日子,杜远山本来在院子里砍柴,杜梵坐在一旁闲得无聊,背着杜远山用打火石点木屑玩。一个没注意火烧的有点大,杜远山回头一看气得正跺脚,一脚就踹在杜梵屁股上:“你个丫头就不能老老实实给我坐一会儿,屁股上长虱子了还是怎么着?姑娘家有像你这样的吗?”
杜梵干脆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我说杜老头儿,你瞧咱这院子上面,这烟雾缭绕的,咱俩在这熏陶了这么多年,也没看着谁多长个翅膀羽化成仙。”
杜远山从井里打了桶水上来,浇在那堆燃着的木屑上,瞥了眼地上作死的杜梵,重新拿起斧头干活。杜梵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觉得还是无趣就爬了起来,趁着杜远山不备往他背上扑,直接挂在了身上。杜远山怎么晃都晃不下来,又不敢真使劲儿,一时也是站在那扶着腰直喘气:“我说你要是真这么闲,去你萧叔那看看,有人来谈事儿你就去倒倒水倒倒茶啥的,没事儿就去扫扫地,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儿过得糙,你去帮着收拾收拾。”
杜梵一听可来了劲儿,以前她也老往镖局跑,后来看他们都挺忙,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好老是往男人堆儿里凑,杜梵自己是不在乎,萧然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架不住那街坊邻居里的长舌妇在背后嚼舌根儿,后来杜梵便很少去,去的话也大多是男装打扮。
杜梵赶紧从杜远山的背上跳下来,跑回房间去梳头换衣服去了。杜远山也是一边摇头一边笑骂着:“丫头片子,记得把厨房里那几斤肉给虎子铁子他们带着啊,咱家要是还有啥药你也揣点儿,上次不是说受了伤嘛,你也去看看。”
杜梵把身上的粗布衣服换下来,拿起一套男子穿的棕色长衫穿在身上问:“老头儿你不去吗?”
杜远山把上次在家打得几把刀剑从屋里拿出来,说:“我先去东市把东西交了货再过去。你跟他们说一声,今天晚上都去萧然那,他今天生辰,我开火,顺便也给铁子他们几个上次伤了的做顿好的。”
杜梵推开门冲到杜远山面前,气急败坏地说:“今天是萧然的生辰?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连贺礼都没准备!老头儿你真是要气死我啊”。
杜远山还在打量着手中的刀剑,头也没抬就说:“这不是凑巧了,要不是你刚才闹我,我想着让你到虎子他们那儿去,这不也想不起来这事儿。”
杜梵气得直在原地转圈,看了看自己一身男子衣服,又冲回房看着自己的衣柜发愁。当年逃难的时候女子的衣服都丢的差不多了,就剩下一套。平时杜梵穿着也不方便,再来那套衣服一看就不便宜,她也怕别人生疑,这么多年就一直压在箱子最底下,偶尔拿出来用手摸摸,怀念一下。
杜梵打开箱子翻出最底下那件裙子,咬咬牙拿了出来,换在身上。院子里杜远山冲着房内的杜梵喊:“丫头,你收拾好了就赶紧去,一会儿太阳就好毒起来了。记得拿着东西,我先去东市了啊!”杜梵在屋里应了声。
杜梵推开门,往外瞅了瞅,确定杜远山已经离开了,赶紧跑到厨房去拿东西,关好院门就快步往宣平坊走去,生怕自己这幅打扮的样子被人看见。
杜梵穿着裙子没办法像以前男装打扮的时候迈开步子,手里还提着肉和药,更是走不快,走了快半个时辰才到。
两进的院门口上方挂了块木牌,红色的朱砂写着四合镖局四个大字。大门敞着,杜梵就直接抬脚走了进去。正厅里站着三四个人正在说话,像是在谈事儿,都没注意到杜梵。杜梵往里看了一眼,没发现萧然,就拎着东西悄声往后院走去。
后面的院子被萧然当成了练武场,立了几个木桩,还有沙袋,旁边放了一个萧然自己做的兵器架,上面插着长枪刀剑。杜梵进去的时候,赵虎和李一铁正在院子中央对打,练拳脚功夫,萧然背对着杜梵站在一旁,时不时指点两句。两人练了许久已是满身的汗,都把上身穿的布衣脱了下来,光着膀子,腰身十分有力量,胳膊上的肌肉线条也很明朗。一旁的萧然大概也是站了许久,袖子挽到了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几个人都听到了脚步声,以为是前院的几个人也没有当回事儿。后来再一听发现这脚步声十分轻盈,不像是男子,便停下来往后看。平常看惯了杜梵学着他们穿劲装,或者男子长衫的样子,猛然见到不远处站着的皎然少女模样的杜梵,赵虎和李一铁都两眼发了愣。
杜梵一身天蓝色的云雾烟罗衫,平时简单扎成男子发髻的乌黑长发今天梳成了双平髻,上面还带了一根梅花玉簪。
萧然转过身来杜梵才发现刚才从后面看他穿着衣服,从正面看衣服是敞着怀儿的,腰带松垮着系在腰上,腹部的肌肉上几颗汗珠在太阳下泛着亮光,看得杜梵心花怒放。
萧然赶紧把衣襟拢好,腰带扎紧,回头看后面两个还是那副呆愣样,呵斥道:“快把衣服穿上,像什么样子。”两人这才反应过来,哀嚎一声,赵虎一边抓起地上丢着的衣服一边红着脸说:“俺说杜妹子,你咋跑俺们这后院儿来了,下次你先喊俺们一声啊,俺们平常洗澡都直接在这院子里拿水一冲就完事儿,万一被你看光了怎么办。”
杜梵一听站在那直乐,看着两个人手忙脚乱:“你们几个大男人还怕我看?又不是姑娘家。你们一般都是哪天哪个时辰洗澡啊,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一定掐着点儿准时过来啊。”
话刚说完头顶就被萧然拍了一下,杜梵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的气息,是汗腻的微咸的味道。萧然弯腰接过杜梵手里的东西,笑着说:“小丫头今天穿得挺漂亮,以后多穿穿裙子。”
杜梵听得两只眼睛眯着笑,“怎么,我以前都不漂亮?”
后面好不容易整理好衣服的铁子低头闷笑,旁边的赵虎探着头说:“没有没有,俺们杜妹子咋穿都好看,嘿嘿。”
杜梵冲两个人呲了呲牙,想起杜远山交代的事儿,赶紧说:“你们杜叔说了,今天让你们晚上都到萧然家,他开火,给铁子哥他们几个上次受伤的做顿好的,这不我肉都拎来了。你们记得跟其他人说一声啊”又转头对铁子说:“我还给你们带了药,不知道用不用得上,都是些治外伤的。”
两个人从萧然手里接过东西,就到前院去传消息去了。萧然带着杜梵本来想进屋说话,一想都是大老爷们儿住的地儿,里面肯定都不收拾,就直接让杜梵坐在了门前的栏杆上:“你先在这一坐,我进去给你倒杯水。”萧然说完便转身进屋。
杜梵两只手撑在栏杆上,两只脚伸直了坎坎能够到地,在空中晃来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