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记》AliceK

7、第六章

　　是在第二日，映月去商行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她不看在眼里的纨绔子弟，那个风流多情的公子哥，竟真的是去谈生意。而且那桩生意还是为了她。
　　她先去了玉器行，那掌柜的倒是也机灵，不过才一日的时间，就真的把账簿上所有的漏洞给堵住了。而后去的几家铺子，都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顺利的就像是被人打点过一样，就连一向粗心大意的素素，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凑到她的耳边问，小姐，看来是有贵人相助啊！
　　贵人？的确是，只是她们都不知道，那个贵人是谁而已。
　　她出商行的时候，却多留了一个心眼儿，没有离开，而是拉着素素躲到了角落里去，静静的等待着。铺子里的客人走了一批又来一批，那些客人们，各个衣着华贵，光鲜亮丽。她们等了好一会儿，那个“贵人”都没有出现，反倒是素素开始怀疑了，拉着她问，小姐，也许她们只是震慑于你的威名而已，那个什么暗中相助的贵人，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当不得真。
　　不料，映月却将手附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嘴。
　　而后，素素便听到她说，“嘘，别出声，究竟有没有那么一个人，你待会儿就知道了，他应该马上就要过来了。”
　　素素瞪大了眼睛，她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难道真的有那么样的一个贵人？
　　而映月的表情，已经足以说明这一切了。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那人终于姗姗来迟，虽然只有一个侧脸，可是，映月却还是怔在了原地，那张脸没有笑容的时候，竟然是这幅模样，可自打她嫁进韩府之后，这个人在面对着她的时候，却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微笑，或是讨好的笑，或是宠溺的笑。
　　耳边是素素低声的呢喃：“咦，真奇怪，姑爷怎么会来这儿，莫不是又来谈生意？”
　　“谈生意，他能谈什么生意。”
　　“小姐，那你说姑爷来这儿干什么？”
　　对于映月那阴阳怪气的语调，素素甚为不解。
　　好一会儿，映月才缓缓道：“若我猜的不错，那个帮咱们打点好一切的贵人，就是夫君。他此刻过来，定是算到了我已经离开，准备善后来的。”
　　“可是，这不是很好么？姑爷帮了小姐，小姐回到了家里，对老爷就能有一个交代了。两全其美啊！”只是为什么，小姐的表情，似乎看起来并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素素不懂，是以映月也不会去解释些什么，她想要凭一己之力完成这些事情，她喜欢经商，便是喜欢那种经商过程之中的经历，而并非是一个满意的结果，换言之，她希望那个令人满意的结果，是她自己得来的，而不是别人送到她手掌心来的。
　　韩子绪这么做，的的确确是帮了她，但是，却没有考虑到她的想法，映月当然会不高兴。
　　映月见韩子绪进了铺子里，这才转身回府，素素在后面不安的喊道：“小姐，姑爷不是说，让你等着他一起回府么？小姐，你真的生气啦？小姐小姐，等等我啊……”
　　映月却不理睬哇哇大叫的素素，步子走的飞快。
　　一起回家又是为何，不过是装出一副恩爱的模样给旁的人看罢了，只是，表面的假象骗得了所有的人，却骗不了她的，成婚洞房的那一晚，耳鬓厮磨间一派旖旎的春色，可是到了最后，他却强忍着没有碰她。
　　那会儿，她虽然是松了一口气，嘴上却是半点儿都不饶人，立马问道：“夫君这是要为哪一家的姑娘守身如玉呢？忍得很辛苦吧！”
　　映月那时候就在想，如果他想要，也是可以的，她此生嫁与这一人，便是再也不想有第二次了。是以，夫妻之事，她从未排斥过，新婚之夜表现出来的反应，细细一想，也不过是紧张罢了。
　　她那样问了，不过是打趣，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回答了，无论是语气亦或是表情，都是无比的郑重和严肃，他说，是啊，我在为一个傻姑娘守身如玉呢，等到她能够接受我的那一天。说那些话的时候，他抱着她的时候，目光不知道落在房间中的哪一处，不过，她想，他们的新房，或许就有那个女孩的东西吧！否则，他又怎会久久的注视着一个地方呢。
　　可她先前竟是以为，他心里头藏着的那个美娇娘，是她自己。因为他待她，实在是太好了，她竟然还傻乎乎的想，若是她也能够爱上他的话，那便也算是对他的一种回报，可是现在仔细的一想想自成亲以来的每一个细节，却教人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她若真的付出了一颗真心，到了最后受伤的人怕只会是她自己吧。
　　映月一时之间想了很多，脑袋里乱哄哄的，连素素唤她都没有听到，待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竟是已经到了韩府的大门口。
　　“小姐，你这样真的很让我担心，我这一担心，可是连鸡腿都吃不下了，所以，小姐，你要高兴一点儿，如若不然，素素可是会瘦的。”
　　素素苦着脸，满脸悲伤的模样。
　　映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其实素素瘦一点儿好，好看。当然了，咱们素素现在的模样，那也是不错的。”
　　二人笑闹着进了韩府。
　　映月回到府里头的时候，公事缠身的公公，竟然在府里头。在用晚膳的时候，那个一向疼爱自己儿子的公公，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没有让她们等着韩子绪回来再一起用膳，而是满脸高兴的样子，让下人上了菜，那几个她最爱吃的菜，全部被摆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一伸出手就能够夹到的距离。
　　餐桌上的气氛很活跃，活跃的让映月觉得有些诡异，公公从头到尾都在笑，那种意味不明的笑，教人心里头没有底。就连婆婆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也堆起了笑容。
　　映月也跟着笑，夹菜的手都有些颤抖了，“今儿个府里头可是有什么喜事？爹和娘似乎格外的高兴。”
　　映月开了个话头，公公笑的更加灿烂了，“你啊，猜的没错，的确是有喜事，而且还是一个天大的喜事。”
　　瞧着公公那副样子，似乎准备长篇大论一番，映月干脆放下了筷子，洗耳恭听。
　　“映月知道，子绪打小就顽皮，可是那算数的天分，却比同龄小孩要厉害得多，原本所有人都以为，他日后长大了，定然会是一个经商奇才，而他也很争气，他喜欢玩儿，但是依旧能够把那些事情处理完，他这样的奇才，天生就该是吃这一碗饭的，可是，谁曾想，自加冠那日之后，他依旧喜欢玩儿，只是再也不碰商行的事情了。”
　　从这番话的字里行间，可以轻易的看出公公对这个儿子之前的一切是极满意的，对于之后的改变，虽然觉得遗憾，却并未失望过。
　　传言韩公子打小就含着金汤匙出生，即使做出了再怎么出格的事情，也会有人跟在他后头收拾乱摊子，并且从未收到来自韩老爷和韩夫人的责骂。他是韩家的独子，也是韩家所有的希望。所以，再怎么不喜经商，也没关系，只要日后能够继承偌大的家业便好，倒也不至于落于他人之手。
　　映月一边听着公公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暗忖，原来她的夫君年幼时竟还是个经商奇才，毕竟，天分这种东西，是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比拟的。再一细想，那纨绔子弟之名不过是凭空得来的，不过是世人以讹传讹罢了，哪里又能够当得真。
　　她忽然想起自己对韩子绪的印象，是不大好的，现在看来，不过也是以偏概全而已。
　　韩老爷继续说：“他想玩儿，便玩儿罢，我给他寻个能干的媳妇儿，这样日后偌大的韩家，也不至于随了旁人的姓。”
　　映月点点头，看来韩老爷子很是中意她这个媳妇儿，至少对她的人品是信得过的，可是，他竟是没有听说过么，白家长女是最爱银子的，到时候搬空了偌大的韩家，她这公公怕是要咬碎牙齿和血吞了。
　　“今日那桩生意啊，原先是准备耗上几个月才能勉强拿下来的，没想到映月一出马，立马水到渠成了，那样大的一桩生意，竟然被我们韩家拿下来了，日后那些人见着咱们韩家人，怕是连头太抬不起来咯。”韩老爷一边说着，竟是纡尊降贵的给映月夹了一筷子的菜，愉悦的连唇上的胡须都颤了两颤，“当日的嫁妆，是子绪亲自准备的，映月嫁进韩家来，我这个当公公的，除了成婚第二日的那一封红包，也没有什么给你的，倒是显得有些失礼了，这样，那临安街上次你去瞧着的几件铺子，日后便自己打理着罢，大小事情也毋须禀报了。”
　　莫名其妙的竟是又得了几间铺子，映月却没有想象中的眉开眼笑，她有些疑惑，她出门逛了一圈，没有丝毫的收获，如今回到府里头来，竟然由公公的嘴里知道自己竟然谈下了一桩生意，貌似那桩生意还挺大的，这如何能教人不生疑。可是偌大的韩府，似乎也只有她自己和素素两人知道，她今日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干的——当然，除了那个忽然出现的贵人。
　　是了，她有贵人相助的。
　　想起那个贵人，映月嘴角的笑容有些发冷。
　　如此有天分，却从不喜欢经商，只是这“不喜欢”却又不是打小养成的习惯，而是在加冠之礼之后才发生的，映月觉得这些事儿处处都透着诡异。
　　只是，公公都开口将那几间铺子赠给了她，她又有和理由不收呢？
　　韩子绪是在晚间才回府的，而彼时，映月正坐在房间里头等着他。
　　她猜不透韩子绪的想法，猜不透他为何如此的有天分，却不愿意去做那些让公公高兴的事儿，可是她却也不会去问，因为那些事儿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她刻意的等着，是有其他的问题要问他，那个问题如果不问出来的话，恐怕会有好长一段时间她心里头都会憋得难受的。
　　韩子绪倒是没有想到，一向累了倒头就睡的某人，竟然会破天荒的等着他。更让他惊讶的还在后头。他一直都以为，她的夫人即使大家千金，知书识礼，能够在酒楼的时候，用那种阴阳怪气的语调质问他，已经是她的极限了，没想到，她还能露出那种毫无伪装的，类似普通人家的女孩儿那种任性却又带着一丝可爱的语气同他说话。
　　她坐在床榻上，昂着脑袋看他，质问：“韩子绪，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经商的天分？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事儿都办不成？”
　　韩子绪觉得有些冤枉，这一顿劈头盖脸的骂下来，他想解释都没有时间。
　　映月停了下来，瞪着他回来，韩子绪这会儿才猛然回过神来，作出了一个挺无辜的表情，“娘子，为夫是哪里做的不对么？竟会让你产生如此的误会。这样大的一个罪名平白无故的就落到了为夫的头上，为夫冤枉啊。”
　　映月：“……”
　　“既不是轻视，却又如何在暗中相助？商铺的查账进行得如此的顺利，还能顺带着谈下那么一大桩的生意。若不是在铺子外头见了你，我还真的以为映月命里有神相助，不费一兵一卒来绸缪，就有天降好运。”
　　韩子绪觉得自己更加的冤枉了，他只是希望，娘子不要太累，可惜，娘子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
　　好一会儿韩子绪都没有说话，映月只当他是默认了，站起身来就闷着脑袋将他直往外推，直到将人推到了门外，这才“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门内的映月气的不轻，径直往床上走去，蒙着脑袋，眼睛一闭就睡下了。
　　而门外的韩子绪，被自家娘子赶出了门，讪讪的摸了摸高挺的鼻子，有些郁卒。被娘子赶出卧房的门，这还是成亲之后的头一遭，若是教那些下人看去了，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子。
　　他四处望了望，往书房的方向走去，看来，他今晚只能够在那儿将就一晚上了，但愿情况不会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