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宫阙》非非一粽

7、第 7 章

　　六
　　天牢。
　　谢宁嘉看着王恒。
　　那么那么久没见，恍如隔世。
　　她求了李凌好久，李凌才同意，让她来见他。
　　王恒看着她，看着她。
　　那日，他被从刑架上取下来，有人来给他包扎伤口，很粗糙的包扎，然后告诉他，谢大人要来看他。
　　警告他，不得提半个字。
　　王恒冷笑。
　　不用提醒，不用警告，他也不会告诉谢宁嘉半个字。
　　王家，和皇上的恩怨，不能把她牵涉进来。
　　因为，她已经牵涉进太多了。
　　所以，他现在坐在这里，穿着干净的衣服，忍着疼痛，表面上，看不出是受了大刑的人。
　　只除了，脸上，一道鞭痕，从眉角直到下劾。
　　“王恒。”她看着他，那样的看着他。
　　王恒还是那样的满不在乎的笑，扯着伤痛，却没有丝毫表现：“好久不见了，小谢。”
　　他想他就算痛死，也不会在小谢面前表现出来，也不会让他爱的人看见。
　　“王恒，你们没有谋反的，是吧，我会去求皇上，重新审这个案子，还你们一个公道。”谢宁嘉看着他，说。
　　他怎么可能谋反？她相信他，一如既往。
　　“不要去，小谢。”他看着她，那么深情的看着她。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可以不顾忌一切。
　　一场计划已久的阴谋，早已算计好的圈套，他们，他和她，都只不过是套中人。是棋子。
　　就像王家牵连九族，选好的执行人是小谢一样。
　　谁是主谋？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所以，小谢，我情愿你活在童话世界里，情愿你和以前一样无忧无虑。
　　就算我死，就算你误会，还是全天下的误会，只要你好。
　　只要，你可以幸福。即使，是童话中的幸福。
　　可是，这世间所有的丑恶，所有的肮脏，都不想让你看见。
　　“我谋反了，是真的，小谢。”他那么轻松的说着，像谈论着天气。
　　那么多天严刑拷打也没有承认的，他这么轻松就说了。
　　谢宁嘉呆呆的看着他。
　　“我罪有应得。证据确凿。”他再次说着。
　　谢宁嘉站起来，突然，伸手推他的肩：“我不相信！”
　　突然，她停住了。
　　因为，她看见了，王恒肩上，渗出的血迹。
　　点点滴滴，那么的，触目惊心。
　　虽然，他还是那么，没事人一样笑着。
　　事情，往她最不愿意的那些方面进展。
　　她几乎不敢再想下去，仿佛眼前有东西在崩塌。
　　“王恒。”她看着他，第一次，这么看着他：“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对吗？”
　　那样的，亮晶晶的眼神。
　　王恒心中无限悲凉。
　　如果，在帝王的路上，王家，成了垫脚石，那也罢了。
　　可小谢，你一定要没事。
　　看着她，用和往常一样温和的眼神：“小谢，记住，不要为我的事，去打扰皇上。你要小心。”
　　从此以后，我再不能看着你成长了。王恒心里想着。
　　可是，不能让你知道，我喜欢你，不能啊，不想让你为我伤心难过。不想让你，有任何心理压力。
　　相对无言。
　　连泪，都不敢有。
　　时间到了。
　　王恒最后看了她一眼，看她湿润的脸：“小谢，笑一个吧，来。”
　　谢宁嘉查干泪水，勉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王恒笑了，毅然的离去。
　　我亲爱的，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保重。

　　谢宁嘉穿过天牢。
　　心情是如此低落。
　　这真是一个人间地狱，两边全是哭泣。
　　听到了个尖叫：“不，不要不要。”
　　她循声看去，是一个女子，披头散发，衣不蔽体，挥舞着手，尖叫着。
　　狱卒讨好的说：“谢大人，打扰你了，待小的去教训一下。”
　　说完，就提着鞭子，走了过去。
　　谢宁嘉伸手阻止。
　　因为，她认出了那个女子。
　　是婉儿，那个曾在年三十的晚上，到她家来的那个。
　　那个曾一脸羞涩，对着她称“小谢”的大小姐。
　　此刻她，那里还有昔日的风采？
　　她穿着囚衣，披头散发，那么美丽的女子，只可勉强看出她的残余的花容月貌。
　　究竟经历了什么，可以让一个女孩，在短短几月时间里，变成这样？
　　她心痛无比，伸出手：“婉儿，我是小谢。”
　　婉儿惊恐的看着她，尖叫着，往角落里退：“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她哀求着：“求求你们，不要碰我！！”
　　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谢宁嘉倒吸一口凉气。
　　“婉儿，我是小谢呀，小谢，你还，记得我吗？”
　　婉儿迷惑的看着她，看着她温和的眼神：“小谢？你是小谢？”她突然爬起来，抓住铁栏，“小谢，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们，婉儿给你磕头了，”
　　她慌忙跪下，就开始磕头：“不要来了，你们不要碰我了，我好痛，好痛，婉儿好痛！”
　　她磕着磕着，又开始尖叫。
　　谢宁嘉看着她，看着她，只觉的快要疯掉！！
　　旁边一个妇人抱住婉儿，“谢大人，请高抬贵手吧。”
　　完全是仇恨的目光：“我家的人是中了什么邪，交了你这个朋友！谢大人，我们高攀不起，求你了，高抬贵手，给个痛快吧。”
　　那么，绝望的眼神。
　　谢宁嘉看着周围，看着周围所有人，绝望，和仇恨的眼神。
　　这，是怎样的一场悲剧？
　　而她，就在那里，看着悲剧在上演。
　　这一切，到底谁是，始作俑者？
　　皇上，李凌，我的爱人，不，千万，不要是你。
　　否则，今生今世，也不会原谅。

　　同样的乾清宫，同样的大殿，她曾无数次来过的地方，熟悉的地方。
　　可今天，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
　　李凌一边写着字，一边好像毫不在意的说：“你已经去过了吧，那好。”
　　“是很好。”
　　李凌察觉出她话语中的异常，抬起头来。
　　她一身白色长衫，束着条有着繁复花纹的华丽的带子。那是他送给她的，金丝银线，绣女穷三月之功方绣成的。她清亮的眼睛看着他，黑色的瞳仁闪闪发光：“就算谋反，你有必要，这样，诛九族吗？”
　　李凌好像在笑，很温和的样子：“小谢，你怎么忘了大顺律法了？谋反诛九族，着可是大律。”
　　“大律？莫非，酷刑，拷打，□□，也是大律吗？是大顺的律法吗？”
　　李凌看着她，渐渐的，隐去嘴角的笑容，也隐去眼里的笑意。
　　该死的，刑部那些人，怎么会让她发现？
　　谢宁嘉仍然是那么执着的眼神，看着他的表情变化，突然笑了一下：“不是别人泄露的，是我自己发现的，无意中，发现的。”不愿意相信，这么血腥的事实，可是，事实，却在无情的证明着，沿着既定的轨道前进，那么，她不愿意的，毁灭幻想的轨道。
　　李凌冷笑了一下，眼神如刀：“你作这些，是为了王恒吗？”
　　谢宁嘉像不认识他：“我和他是清白的！”
　　“朕知道！要不他王恒还能活到今天！”李凌提高声音，“敢打你的主意，朕让他活到今日，已算仁慈了。”冷酷的眼神，无人敢直视，只除了她。
　　帝王，这就是帝王，只是皇上，我，谢宁嘉，首先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是你的附属品。
　　李凌缓和下声调：“你就别管这事了，与你无关，再说，难道你还为这事，和朕生分了吗？”
　　不是都自称朕了吗？是谁先生分了？
　　谢宁嘉突然说：“王家真的谋反了吗？”
　　李凌正欲抱着她，突然怔住，看着她，疑惑的。
　　“王家真的谋反了吗？”她又再问了一次。
　　李凌放开她：“谢宁嘉，朕叫你不要再管这事！大顺祖训，后宫不得干政！！”
　　“我不是你的嫔妃，我是大顺翰林学士！皇上你当初让我去查这个事，怎么就只知道我没有背景不会有人怀疑，忘了我们的关系了？！”
　　她终于喊了出来，终于说了出来，不顾一切的，说了出来。
　　事实，那么刺痛她的心。
　　她成了一枚棋子。
　　他说他爱她，他说他喜欢她，可为了帝业，他照样可以，把她做棋子。
　　也许他是真的喜欢她吧，只是，在他心中，江山，是谁也无法比的。
　　所以，这个大殿，每一块砖，下面都有着血。
　　李凌看着她惨然的脸。
　　他是真的爱她。
　　就算他利用了她一下，可她应该不介意亚，为什么，现实却与想象不一样呢。
　　就为这个事，她为什么要这么介意？
　　乾清宫的大殿，那么的静，那么的静。
　　远远的，听见远处的歌声，是宫女们在唱：
　　关关拘鸠，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和她初好上时，在这个地方，晚上，她念着诗，他坐在一边，想要吻她。
　　“皇上，臣在读书呢。”她笑着躲闪。
　　“爱卿不是说了吗，君子好逑啊，朕不能辜负美意。”他笑着吻上她的肩。
　　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都是幸福。
　　那么久远，久远的好像过了很久，其实，只有几年。
　　她弯了一下腰：“我走了。”
　　“站住！”他脸上没有表情，“谢宁嘉你越来越放肆，朕准你走了吗？”
　　他走近她，突然拉住她的衣带：“朕命你，侍驾！”
　　她看着他，眼里，是化不开的悲伤。
　　李凌不自觉的放开她，突然心软。
　　他不愿意强迫她。那，是他爱的女人啊。
　　她行了个大礼，以君臣的礼节：“皇上，容臣告辞。”
　　远远的，听见李凌的声音：“谢宁嘉，你暂时不要上朝，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那么空寂的大殿，那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