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宫阙》非非一粽

23、第 23 章

　　李凌走进景阳宫。
　　地上，是那么触目惊心的血迹，那么多。
　　是个，已经成形的男胎。
　　他看着谢宁嘉静静的躺在那里，他只觉得心都在滴血。
　　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血。
　　他守着她，一直守着。
　　不说话。
　　从白天到黑夜。
　　从黄昏到黎明。
　　她还没醒过来。
　　只是他一直抱着她，不放手。
　　看着她，可能是做噩梦，眉毛皱在一起，很痛苦，很痛苦的样子。
　　说着：“不要。”
　　他双眼血红，终于忍受不了，提着剑，就冲了出去。

　　他一直进了慈宁宫。
　　太后正在佛前念经。
　　看他来了，拨动着佛珠，像没事一样，问他：“皇儿，你来了。”
　　是的，他来了。
　　这是他的母亲，他的亲身母亲，却，亲手毁掉了他的幸福！
　　他看着这个雍容华贵的太后：“是你干的？”
　　太后理直气壮的看着李凌：“我是为了大顺江山。我大顺皇室血统，怎可受到北疆的玷污？”
　　“北疆？母后你还提北疆？是不是我没死在北疆让很多人很失望了？”李凌冷笑着，一步步逼近。
　　太后心中一惊，情绪开始崩溃：“皇帝，你应该知道，刘家的事，我并不知情。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总是你的母亲，我怎么也不会伤害你！”
　　“是的，你不伤害我，可你却活活灭了我的幸福！”
　　“这是为了你好！谢宁嘉她在北疆不清不白！”
　　“我相信她！”李凌吼着，打断了她的话，“我相信她！我相信谢宁嘉！”
　　太后呆呆的看着他，佛珠慢慢掉在地上。
　　看着他，血红的眼神，和手里的剑。
　　“凌儿。”
　　“母后既然一心向佛，朕在北苑给母后建了佛堂，母后就搬到那里去吧。”
　　“凌儿，我是你的母亲！是你的亲身母亲！”
　　“正因为你是我的母亲，所以我才这样！”李凌看着她，悲哀的说，“谢宁嘉，她，是我最爱的女人，我最爱的，而你，把这一切都破坏了，我已经拿到手的幸福，都破坏了！”
　　他再也无法看她一眼，走了出去。
　　太后呆坐在椅子上，呆如木鸡。

　　李凌走出慈宁宫，见有一个宫人，从斜里跑出，跪在他面前。
　　是坤宁宫的文姑姑。
　　李凌满心厌烦。
　　文姑姑膝行着哀求着说：“皇上，求您去一次坤宁宫吧，见见皇后吧，皇上！”
　　头，在地上叩出了血。
　　李凌没说什么，转身，就往坤宁宫去了。
　　刘皇后见李凌来了，满心欢喜。
　　李凌却是一脸不耐烦和讥讽：“有什么事，就说。”
　　刘皇后心掉下谷底，却仍旧勉强笑着：“皇上，前些日子的事，是臣妾不对，求皇上原谅。”
　　“原谅？”李凌大笑，“你们刘家与北疆勾结叛国时，怎么没想到今日？你们把谢宁嘉逼去北疆时，怎么忘了原谅这个词？”
　　刘皇后猛地抬起头，看着李凌，她的夫君，突然大笑：“说到底，还是那个女人！我听说，她的孩子掉了，是吗？这真是报应！李凌，你不配有这个孩子！”
　　李凌气极，手摸向剑柄。
　　刘皇后此时反倒是不顾一切了，一股脑，把多年来想说的话都倒了出来：“年少时，我是你的表妹，也曾两小无猜，只是年岁见长，一切都是变了。当初大婚，你看中的，是我刘家的权势吧。好助你登上帝位。从大婚到现在，你什么时候，对我上过心？自从谢宁嘉入了宫，你怕是，连坤宁宫的门往哪里开都忘了吧。李凌，你这么无情无义，你以为，你就能保住你心爱的女人？哈哈，我得不到幸福，你还不是一样？你杀了我啊！动手啊！”这种日子，她过够了。
　　李凌冷笑着，把放在剑上的手移开，狠狠的说：“我不杀你，我废了你，我把你关在冷宫里一辈子。你自己好好过吧！”

　　诚辉十三年，刘皇后被废。
　　同年二月，宁妃谢氏，册为贵妃。
　　景阳宫一片辉煌。
　　李凌亲将册封的诏书递到宁嘉手里。
　　宁嘉接过诏书，看也没看，一把撕得粉碎。
　　周围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李凌也不动气，只是叹口气，说：“宁嘉，我知道，你还为孩子的事伤心，我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不会有了，我们不会有孩子了。”谢宁嘉幽幽的说。
　　李凌心痛的抱着她：“说什么胡话？”
　　“我累了，李凌，我想出宫。”
　　李凌看着她，深深的看着她，确定她不是在说胡话：“宁嘉，别这样。以后不会这样了，再也没有人伤害你了。”
　　谢宁嘉笑了：“李凌你怎么不明白，再也没有以后了。从你把我做棋子逼我进宫那一刻开始。那首江城子，你以为我是原谅你了，屈服你了？我只是太寂寞，想要个孩子而已。我讨厌这里，讨厌这个后宫，我一天也无法再待下去。你以为你这样把我弄进宫来，你以为你所谓的宠我，我就能得到幸福？其实，你只不过在给我吃慢性毒药，一天天的，逼我自杀而已。我觉得我快要窒息了，我跟本不是原来的我了。这种地方，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李凌抱住她：“别，别。”
　　“没用的。有孩子时，我觉得还有点寄托。可是现在，我已经绝望了，心死了。李凌，你如果，如果还有那么一点爱我的话，让我出宫吧。我觉得我快要疯掉了。”
　　她没有笑，没有哭，没有一滴泪，只是，用那么平静的语调，说着早就想说的话，却是那么坚决。
　　“不可能！”李凌站起来，觉得全身都有些颤抖。
　　不可以，不可以！
　　谢宁嘉平静的跪下，直直的跪下：“求皇上，让我出宫！”

　　李凌隔着门，看着那个跪在大殿上的女人。
　　她是那么坚决，坚决的没有一丝余地。
　　他从来不知道，他伤她伤的有这么深。
　　从来不知道。
　　他为了大业拿她做了棋子。
　　为了自己逼她入宫。
　　把她扔在后宫里不管生死不闻不问。
　　看到江城子认为她已经屈服。
　　几年来一点点剥夺她的空间，她的自由。
　　看着后宫无数的冷箭却告诉自己那些都没有关系。
　　然后出征，把她一个人留在了后宫。
　　然后，她失去了孩子。
　　然后，她终于绝望。
　　然后，自己才知道，自己，是那么的爱她，爱的，愿意拿整个世界去换。
　　然后，自己才知道，一切都太晚了。
　　然后，自己才知道，伤她最深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自己自以为是的爱情。
　　他看着她一点点憔悴，一点点沉默，一点点痛苦。
　　一点点的，绝望。
　　李凌踢开门，看着她：“谢宁嘉，我，放你自由。”
　　他看见她笑了，笑得那么美，是从前那个风流俊秀的状元郎。
　　而他，却脸上湿了。
　　这，是他一生，唯一的一次，流泪。

　　尾声
　　诚辉十九年，北疆战乱平息。
　　王恒，登上汗位。
　　这是北疆史上，第一个，以汉人血统登上汗位的人。
　　他同时，开始了统一北疆的步伐，同时，也成为了后来北疆帝国的开国之君。
　　他的妻子朵娜公主在他登基前两年就已去世。
　　他随即娶了另一个大部落的公主做正妻。
　　登基大典上，所有草原部落，均来庆祝。
　　没有人知道，在他最靠近心的位置，放着一缕秀发，小心地，用有些陈旧的发带包住。
　　那，是他一生的爱恋。
　　在靠近心的位置，不住的凌迟着，他的心。

　　诚辉十三年三月，宁贵妃病故。
　　诚辉帝悲甚，追封为端宁皇后，焚景阳宫以为祭。
　　终身，不复立后。
　　册德贵嫔为德妃，令统管后宫。
　　却终身，未再召幸过德妃。
　　诚辉帝李凌千古圣君，有生之年，七次南巡。

　　湖州，山光水色的湖州。
　　现在出名的，是文嘉书院。
　　入学考试严格，但一旦入学，所有费用均免。
　　遍请大儒讲学，培养许多人才。
　　传闻，文嘉书院的主人，是一位风华绝代的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