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宫阙》非非一粽

2、第 2 章

　　大顺王朝诚辉三年。
　　这是诚辉帝李凌登基以来第一次大举之年，各地举子都于今年上京考试。
　　湖州参判谢崇之子谢宇嘉也在举子之列。
　　这日，谢宇嘉的好友，颇有才名的罗彬来到湖州，邀谢宇嘉一同上京。
　　罗彬和谢宇嘉曾一同求学，两人虽然几年未见，但交情颇深。
　　也正是在谢府，罗彬遇见了她。
　　罗彬至今还记得遇见她那一天，记忆那么深刻，仿佛就在昨日。
　　那天天气很好，罗彬有清晨读书的习惯，那日一早便来到花园，却发现花园里已经有人了。
　　远远的，听见那么清朗的读书声，像悦耳的音乐。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循声望去，见是一位少女，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一卷书，吟读着。
　　这少女容貌清丽秀美，一身粉衣，如一幅名画。
　　罗彬不自觉便弄出了声音。
　　“是谁？”少女站起。
　　罗彬从树后出来：“小生罗彬，无意中打扰小姐，还望见谅。”
　　大顺王朝的风俗，男女界限是极严密的。
　　那位少女却是落落大方：“早听说你的大名，素有才名，我可否考你一考？”
　　罗彬脸一红：“小姐请赐教。”
　　“诗写梅花月。”少女略一思索，说道。
　　罗彬想了一会，竟不知该如何答上。
　　少女轻轻一笑转身离去，边走边说：“茶烹谷雨香。”
　　罗彬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出了神。
　　莫非，今日，竟遇见仙女了吗？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谢宇嘉看到罗彬，就看见他在反复念着这句话。
　　“罗兄，你怎么了？”
　　“我今日见到了一位仙女。”
　　“仙女？”谢宇嘉愣愣的看着他，“罗兄，你在发烧吗？”
　　“是真的。”罗彬认真的说，“在花园里看见的，她还出对联考我呢。”
　　谢宇嘉终于反应过来：“哈哈，罗兄，那不是仙女，那是我的小妹。”
　　“你的妹妹？真的？”
　　“就是我妹妹。这丫头，平日里喜欢看书，又喜欢玩。”
　　罗彬红着脸，问：“敢问谢兄，令妹可曾婚配？”
　　谢宇嘉看了看他，笑着说：“未曾。罗兄在此次考取功名后可回家禀报父母，小弟必想法玉成此事。”
　　罗彬大喜，忙谢过。

　　正要上京之时，谢家却突然出了意外。谢宇嘉偶感风寒，竟一病不起。
　　虽经治疗，有所好转，然而这样的身体，却绝对经不起长途奔波。
　　时间越来越近，再也耽搁不得。
　　只是这样的机会，任谁，也不愿放弃吧。
　　于是谢宇嘉想出了个馊主意，要让妹妹谢宁嘉代他赶考。
　　此语一出，举坐皆惊。
　　也不知谢家怎么想的，竟莫名其妙同意了这件事。
　　反正只是代考，待考完，谢宇嘉的病也差不多好了，到时谢宇嘉再顶上即可。
　　因想着要和罗彬同行，于是干脆就给二人定下了婚事，待考完方正式行聘礼。
　　事情定下来后，便唤谢宁嘉出来相见。
　　谢宁嘉一出来，大家脸色都变了。
　　她穿了哥哥的衣服，一件月白长衫，身材高挑，真正是唇红齿白，风神俊朗，好一位俊美的少年郎。
　　风度翩翩的行了个礼：“在下谢宇嘉，见过罗大哥。”
　　一举手，一投足，无一不成画。
　　众人都暗自喝彩。
　　时年，谢宁嘉十五岁。谢家有女初长成。
　　多年后，罗彬回想，那是他，生命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如果可以重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女伴男装去代考。
　　只是，一切都不能重来。
　　从那一刻起，命运，就开始向，谁也无法掌控的方向移动。

　　京城。
　　满国的士子们此刻都聚集在这里。再过几天，便是科考之日。
　　而士子们最多的，无疑是全聚酒楼，这家京城最大的酒楼。
　　此刻全聚酒楼里，众人正围着一位公子，如众星捧月。
　　“王公子名满京城，才学盖世，必会高中状元。”
　　原来中间这位，就是有名的才子王恒。他出身世家，父亲即是当朝兵部尚书王世远，权倾朝野，他本人又是少年才名，年少得志，各方面都是极出众的，自然也是颇为骄傲。
　　王恒轻摇折扇，倨傲的点头致意。
　　角落里坐着谢宁嘉和罗彬。
　　“这人真傲。” 罗彬轻声说着。
　　谢宁嘉笑着说：“如此笃定，像状元已到手了，我看未必是他得状元。”
　　她的声音清朗，因为语调稍高，酒楼里不少人都已听见。
　　王恒走了过来。
　　“适才是你说的吗？”
　　罗彬不想生事，正待道个歉，谢宁嘉已站了起来：“正是我说的，又如何？”
　　王恒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笑着说：“这位小兄弟，长得好相貌，不用进考场，可能，就可以入官场了吧。”
　　言语有些轻佻。
　　谢宁嘉脸一下红了。
　　当朝有少数人，喜欢圈养男宠，尤其是花样美少年。
　　谢宁嘉红着脸，反唇相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当年王尚书兵退五百里，这等创举，闲人哪能的？”
　　王恒当即变了脸色。
　　这话说着了他的痛处。
　　当年北疆进犯，时任统帅的王世远不战而退，幸的当朝皇上，当年的瑞王带军出征，方将敌军逐出境外。瑞王也从此开始在宫斗中占据优势，最后得登大宝。而这事，也成了王世远的耻辱。
　　王恒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谢宁嘉坦坦荡荡：“在下谢宇嘉。”眼神中丝毫没有惧怕。也许，是因为她年纪太小，还不懂人情世故吧。
　　另一边有人站起：“谢宇嘉，是吗？”
　　是一位俊朗的年轻人，和王恒是两种类型，穿着很简单，却掩饰不了身上的贵气。
　　“是上京赶考的？希望过些日子，还可以见到你。”
　　那人礼貌的说。

　　谢宁嘉本人其实是很想来考的。
　　小时候她和哥哥一起上私塾，她聪明，过目不忘，才思敏捷，老师都夸她，只可惜，她是女孩。
　　她那时年纪小，也不知道女孩有什么不同，还是喜欢看书学习。只是，几年后，哥哥出去求学，她闹着要去，这时，她才知道，女孩，读书是没用的。
　　虽然这样，她还是喜欢看书，家里的书，都被她看遍了。
　　当日让她女伴男装去考试，她是情愿的。虽然迟早会嫁人，但在出嫁前，她想作些，自己一直想做的事。
　　所以，这次考试，她也很认真，文思泉涌，发挥得很好，个人感觉，应该可以高中。
　　考试之后，他们还在客栈里等消息。
　　这日清晨，谢宁嘉刚刚起床，她的丫鬟小翠就匆匆忙忙的跑进来：“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啊？” 谢宁嘉笑着，束好衣服。
　　小翠喘着气，还没说出话来，门外已响起了鞭炮声。
　　“谢宇嘉在吗？”有人问道。
　　谢宁嘉直觉的打开门：“我在。”
　　“谢公子，恭喜恭喜，你上了殿试的名单，随我去面圣吧。”
　　谢宁嘉呆住。
　　人潮汹涌。
　　罗彬跑出来。
　　谁会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欺君之罪。
　　他伸出手：“宁嘉。”
　　人那么多，那么吵，没人听得见他的话。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一直以兄妹的方式相处。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他喜欢她呢。
　　她还不知道他喜欢她呢。
　　就这样，从此错过，再没有机会了。
　　恍惚间，有人对他说：“罗公子，也恭喜你了，你中了进士。”
　　他像没有听见。
　　只是无力的伸着手，看着谢宁嘉被人潮拥挤着，出去，独自一人，去面对这个世界。

　　金殿外，众人都在等候。
　　王恒也在其列，看见谢宁嘉，上去笑着：“没想到又见到你了，你也来了，谢宇嘉。”
　　谢宁嘉正忐钶不安，哪还有心情和王恒斗嘴。
　　“怎么了，今天却没精神了，怕输给我了？”
　　谢宁嘉转过身去，不理他。
　　“发什么小性儿，又不是姑娘家，不过，你若是女的，一定很漂亮。”王恒继续调笑着。
　　幸的这时宣他们进殿。
　　进了大殿，谢宁嘉反而平静下来。
　　欺君就欺君吧，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走一步算一步。
　　她看见坐在大殿上的那个皇帝，竟是她前些日子见到的那个青年。
　　皇上也认出了她，鼓励的向她笑笑。
　　她安静下来，认真的殿试。
　　三日后，黄榜出，谢宇嘉高中状元。

　　《顺书。谢宇嘉传》谢宇嘉，湖州人氏，少有才名，美姿容，诚辉三年中状元。

　　多年后，谢宁嘉想，要她再选一次，她还是会去赶考。这点，她不后悔。虽然，她的一生，从此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