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宫阙》非非一粽

17、第 17 章

　　十六
　　谢宁嘉百无聊赖的在帐子里走。
　　在这个语言不通的地方，除了王恒，别人的话，她都听不懂，她的话，别人也不懂。
　　看见王恒进来：“我想出去走走。”
　　“行。”王恒笑着，“注意安全，我让人陪着你。”
　　营地一侧，有个衣衫褴褛的女孩，正在那里洗衣服。
　　她无意中抬起头，看见一个穿汉服的女子，从她身边走过。
　　失声叫出：“宁妃娘娘！”
　　谢宁嘉几乎是本能的，转过身。这种地方，还可以听见汉话？
　　她仔细的看着那个女孩，那个蹲在地上，泫然欲泣的女孩。
　　虽然，她穿的很是破烂，面黄肌瘦，憔悴的样子，露出的手臂，满是伤痕。
　　可这些，还是掩盖不住她的天资丽色。
　　她认出了她，那个女孩，是泾阳郡主，泾王的亲妹妹，李凌的堂妹。
　　竟已是如此田地！

　　泾阳郡主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着周围，谢宁嘉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不由心酸,把食物推到她的面前：“慢点吃，泾阳。”
　　泾阳看周围没其他人，狼吞虎咽起来。
　　这，哪里，还是那个高贵的郡主？
　　谢宁嘉有些难过：“泾阳，你慢点，别呛着了。”
　　泾阳停下筷子，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还只有，十四岁。
　　泾阳死死抱住谢宁嘉，像找到了救生的浮木。
　　“宁嘉，我已经好久没吃饱过了，从城破之后。这些日子，这些日子，我被分给一个将领，他后帐争宠又厉害，稍不小心，就是又打又骂，你看，我的手上，全是被打的。”
　　泾阳哭着，拉起衣袖。
　　上面，是触目惊心，的伤痕，青青紫紫，深浅不一，大量的伤痕。
　　谢宁嘉看的胆颤惊心。
　　这些人，是畜生吗？
　　这么，对，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小女孩？！！
　　王恒匆匆进来，泾阳如同惊弓之鸟，慌忙，躲在谢宁嘉后面。
　　“别怕，泾阳，这是王恒，别怕。”谢宁嘉轻轻拉着她的衣服，却仍感觉到，泾阳在发抖。
　　泾阳发着抖：“元，元帅。”
　　王恒没看她，对谢宁嘉说：“你怎么带了个人进来？”
　　泾阳勉强抬着头，已开了口：“我是无意中见到谢姐姐的，我不是有意的。”
　　不知不觉中，她改了对谢宁嘉的称呼。
　　她当然记得他，一辈子都记得，决不会忘记。
　　就是这个男人，一箭一箭，把她的亲哥哥泾王，射死，血流满地。
　　在他们的庆功宴上，就是这个男人，把泾王府的家眷，全分给了那些北疆贵族们取乐。
　　她的嫂子，泾王正妃，因为不愿忍受这种屈辱，被这个男人直接下令带去军妓营。
　　然后，泾王妃，撞死在柱子上。
　　她当然不会忘记，她原本以为，他是汉人，或许会仁慈一些。
　　可是，他却比谁都狠。
　　泾阳把所有的恨意，都藏在心底，心底的最深处。
　　却对着仇人微笑：“谢姐姐，我先下去了。”

　　王恒看着泾阳郡主远去的身影，转过头，对着谢宁嘉说：“你怎么把她带进来了？”
　　皱皱眉头。
　　谢宁嘉不明就里：“王恒，她堂堂一个郡主，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真是令人寒心。”
　　王恒笑笑：“这又不关你的事。她主人正找我要人呢。”
　　“不行。”谢宁嘉坚定地说，“那人简直不是人，看泾阳身上的伤，不能让泾阳跟他走。”
　　“那你打算怎么做？”
　　“留下她。王恒。留下她。”
　　王恒无奈的笑笑。留一个汉女在帐里，已经有人疑问了，再留一个，那些人，还不知会对他怎样猜疑。
　　“这不可能。我没有理由留下她。”
　　“那你是以什么理由留下我的？”
　　“这不一样，小谢。”
　　“是不一样。”谢宁嘉笑了一下：“不过一个才十四岁的女孩，那些人，也下得了手。”
　　她明亮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王恒竟然无意识的想要避开这种光芒。
　　她像是可以看透他的内心。
　　而他的内心，早已经千疮百孔。
　　“王恒，你要报仇，只是，对着妇孺下手，算什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只是，当你恨李凌滥杀无辜时，你自己，却做得比他更绝！十四岁的小女孩，也下得了手？”
　　王恒微微有些尴尬：“那不是我做的，谢宁嘉。”
　　“是的，你总可以说，所有的屠城，奸杀，都不是你做的。当然，你自不会亲手去做，只是，我很疑惑，难道，你的下属做这么多没有人性的事，你这个做元帅的，就没有一点责任？”
　　她失望的看着他。在重逢的狂喜之后，她现在，真的很失望。
　　她谢宁嘉，不是笨蛋。
　　在这军营里，就一点也没有察觉？
　　“王恒，我只是在想，一个人，在以前，是谦谦君子，可就算再大的事，也不能让一个人，就直接从人变成禽兽！”
　　王恒看着她，看着她眼底慢慢浮起的泪花，走上前，轻轻抱住她。
　　谢宁嘉想要挣脱，可王恒紧紧抱住她。
　　还是那张脸，人，已经不是那个人。
　　“谢宁嘉，不管怎样，不管我怎么变，对你，是不会变的。”
　　他放开她：“至于泾阳，你想留，就留下吧。”
　　只觉得心痛。
　　过去的，己经离他那么远。
　　自从他踏上这条路，就再无回头之日。

　　大顺大军正在行进。
　　当晚，驻扎在郊外。
　　李凌沉着脸，看完了从京城送来的飞鸽传书。
　　找死！！
　　李凌一手将信揉碎，对着下面的人说：“传朕的命令，把坤宁宫围起来，一只鸟，都不准飞出去！太师好好看住了，等朕回京，再好好处理！”
　　活腻了吧，竟然胆大包天，敢下这样的手！
　　刘家等着满门抄斩吧。
　　“消息不得传出去。细细的查，一定要把人带回来，活要见人。”
　　谢宁嘉，朕，不准你有事！不准！
　　此刻的他，像是肃杀的魔鬼。
　　谁也无法想象，如果宁妃真有了意外，会有什么样的事发生。
　　那，将给很多人带来灭顶之灾。

　　王恒掀开门帘，一眼，便看见了泾阳，穿着件粉色的衣服，正在那里沏茶。
　　“谢宁嘉呢？”
　　泾阳慌慌张张的站起来：“谢姐姐在里面午休呢。”
　　王恒便径直往里走去。
　　泾阳死死咬着下唇，看着他的背影。
　　半响，泾阳端茶进去，却见王恒正坐在床旁，静静的看着谢宁嘉。
　　岁月静好。
　　花开无声。
　　泾阳端了茶，大概是过于紧张，一不小心，撞到了王恒。
　　泾阳慌忙跪下，浑身颤抖。
　　“元帅饶命，元帅饶命。”
　　说着，就开始不住磕起头来。
　　王恒皱皱眉头，还没说什么，谢宁嘉已然醒了。
　　看着地上的茶水，猜到了几分，伸手去扶泾阳：“别这样，没什么大事的，泾阳。”
　　泾阳仍然十分害怕的样子。
　　这可怜的小姑娘，都成了什么样。
　　谢宁嘉一阵心伤。
　　王恒无奈地说：“没什么，泾阳，你先下去吧。”

　　王恒在桌前坐下，谢宁嘉起身下床：“泾阳这孩子，怪可怜的。”
　　王恒冷笑一声，没说什么。
　　她还是小孩？
　　反正他可不信她。
　　不过他并不想因为这个让谢宁嘉不高兴，笑着说：“我让人教你北疆话呢，你怎么不学？”
　　谢宁嘉道：“我为什么要学？我对北疆话一点兴趣也没有。”
　　王恒耐心地说：“北疆懂汉话的毕竟少，你学了，自有好处，以后也好沟通。”
　　谢宁嘉睁大眼睛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和他们沟通？我和北疆一点关系也没有。”
　　王恒待说什么，转念一想，谢宁嘉不懂北疆话，对他以后行事，倒很有好处，也就笑着说：“不学就罢了，我找几个汉女来侍候你。”
　　说着，命人取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让谢宁嘉打开。
　　谢宁嘉疑惑的打开，见竟是一大盒精美的糕点，还是京城全味轩的。
　　“这么兵荒马乱的，在这个地方，你怎么弄到这个的？”
　　“派人从京城带来的。你尝尝，味道，应该没有变吧。”他笑笑。
　　那一刻，他仿佛，还是那个风流倜傥的贵公子。
　　他们，仿佛还在以前，对酒当歌。
　　往事历历在目，仿佛昨天。
　　王恒见谢宁嘉有些感触，满意的笑了。
　　一骑红尘妃子笑。
　　昔日有唐玄宗为杨贵妃千里送荔枝，今日有王恒做同样的事。
　　只是，为了她，什么事，都是心甘情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