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俞皿

5、女鬼

　　手起刀落，三个山贼还没有看清楚沐的动作，就已经被挑断了右手的经脉，手中兵器纷纷落地，身上的几道大穴同时被点中，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被龙吟刀划出的伤口又细又小，但是极深，伤者修养几年后日常劳作并不影响，但难再练出什么上乘武功了。
　　楚沐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的味道，即使并不浓重。
　　他觉得体内血气乱涌，极力克制住胸口的闷痛，喉咙中涌上一丝腥甜。
　　虽然焦急，但这次他不敢再用内力，提刀飞快的奔向马车。
　　好在距离不远。
　　疾风已经被一个贼人制住，企图夺下这匹良驹。
　　贼人头目正要打开车门，楚沐一刀劈过去，那头目躲得极快，但手臂还是被划伤了。
　　其他山贼从楚沐背后包抄上来，虽然腹背受敌，但一时间竟无人敢以多欺少。
　　又一种极细小的声音传入楚沐的耳膜。
　　像是骨头破裂的声音……
　　他心中疑惑，不禁一时分心。
　　就在他稍微走神的刹那，之前自诩“神射手”的矮个子山贼突然从袖中射出三枚梅花镖！
　　“小心！”
　　楚沐十分诧异，这山贼头目居然会出声提醒自己。
　　来不及多想，他轻巧躲开二枚暗器，但那山贼“神射手”外号也不是浪得虚名。
　　因为距离太近，第三枚暗器还是擦破了楚沐胸口的衣服。
　　偷袭成功的山贼不再有其他动作，仿佛胜券在握，虽然带着面巾，但那双精明的小眼睛透着洋洋得意的贼光。
　　“啐！”之前调侃射暗器山贼的那个大个子叫了一声，小声嘟囔道，“啐，矮子拐多，又来这套，那镖上……”
　　大个子山贼欲言又止。
　　山贼头目既没有出手趁火打劫，也没有制止手下人，他眼神忽明忽暗的看着楚沐。
　　是在犹豫，还是在挣扎？
　　反正不是想救我吧，楚沐心中自嘲的笑了一声。
　　突然一声惨叫从树林另一头传来，那里正是三个昏迷山贼所在方向。
　　“娘娘的！是不是狼来叼小五子他们咧！”大个子山贼叫了一声，就朝那头奔去。
　　听出是自己同伙的声音，山贼头目也是一惊，丢下楚沐朝那一边赶去，其他几个山贼也追随过去。
　　射暗器的矮山贼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也追过去，不过仿佛有意的保持一点距离，像是随时可能返回马车这里。
　　楚沐没过去，他摸了一把胸前的伤口，只擦破了皮，不疼，但是血却是紫色的。
　　果然。
　　他没有露出异样，只是很快的封住几处穴道。
　　楚沐扫了一眼四周，确定百步内没有危险，飞身攀上一颗高树，他目力极佳，即使在夜晚也比常人白天看得更远。
　　那是……
　　他几乎以为自己眼花，难道是中毒的缘故？
　　远处他看见一抹熟悉身影……
　　瘦弱，惨白。
　　他难以置信的看向马车。
　　马车依旧静静的停在树林中，完好无损，连开门的迹象都没有。
　　突然一阵骚动从那方向迅速涌来，楚沐赶快回到地上。
　　山贼们没了命似的朝这头跑来。
　　他们脸色煞白，就如同见了鬼一般。
　　一团影子扑向他们！
　　然后影子瞬间又分成好多个，饿狼一般想要捕获猎物，而猎物就是这些仓皇鼠窜的山贼！
　　不知不觉，楚沐已经将刀从左手交到右手，他看准白影擒住一个山贼的瞬间，直觉持刀刺了过去。
　　刀锋间，缕缕白丝散落。
　　被刺中的白影既不是鬼也是不是人，而是头发……
　　断落的头发如同柔丝，但割断的一瞬间却如切断钢线。
　　只有楚沐自己清楚龙吟是多么锋利，但他右手出刀竟然还感到微微吃力。
　　被白发缠住的山贼发出惨叫。
　　那白发勒进皮肉，迅速由白变为血红，然后浓的发紫发黑。
　　大个儿山贼用兵器狼狈阻挡扑擒他的白发，嘴里哭爹喊娘：“奶奶的！我就说今天TMD黄历诸事不宜，就你这矮鬼财迷心窍，非说这小子车里有宝贝，我看他是阎王派来的判官，今天就来收你我小命……大哥救命！”
　　“蠢货，闭嘴！小心白鬼进你嘴里，掏你肠子！”矮个儿山贼边跑边骂。
　　大个儿立刻噤声。
　　命休矣。
　　虽然山贼们还在抵抗，但楚沐已经看见他们的结果。
　　他想，自己应该迅速离开此处修罗场。
　　他已退出江湖，何必再只身涉险，更何况是为了眼前这群害他的山贼？
　　山贼头目看向楚沐，露出一丝绝望，但随即转回头极力抵抗杀人白发，没有发出任何求救的声音。
　　都是取人性命，有何不同？
　　楚沐脑中突然回想起山贼头目的这句话。
　　今日一劫或是他们咎由自取，但他见死不救，和直接取他们性命又有什么不同呢？
　　那白发迅速缠住山贼头目受伤的手臂，愈勒愈紧，有发梢如毒蛇一般钻入他受伤的地方，逐变红黑，犹如秋霜白发一夜回春。
　　为何老天总要这样考验我？
　　楚沐闭上眼睛，很快又睁开。
　　一丝白发已经缠上他的手腕。
　　但他丝毫不理会自己被卷住的左腕，怒睁双眸，拼力提刀朝地面狠狠刺去！
　　地面已被多年落叶腐枝铺了厚厚一层，霎时被楚沐的刀力震得四散飞扬。
　　众人皆惊，腐叶下面蜿蜒白发如同巨蟒盘绕数十丈！
　　楚沐舞刀极快，白发如寒冬落雪纷纷飘散在山林之间，本来急速运动的“发魔”也如蛇打七寸，失去了活力。
　　腐叶落下，和白发混在一起。
　　山贼又惊又恐没有看清白发起自何处。
　　一众山贼如今只剩下四五个活口。
　　山贼头目失血过多，面色苍白，他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勉力靠长刀支撑住身体，想要抱拳却无能为力。
　　“窦建德有眼不识泰山，承蒙大侠保我兄弟性命，窦某愿……”
　　“生死有命。”楚沐未让他说下去，十分淡然，“今日你们命不该绝，与在下无关。”
　　窦建德张张嘴，有些惊讶，看楚沐负手背对自己，似乎不愿多谈，只好舔舔干涩嘴唇，道：“窦某记下了，祝吉人自有天相，后会有期！”
　　一干山贼如丧家之犬跟着窦建德头也不回的迅速离开这片树林。
　　那个矮个山贼踉跄一下，楚沐听见异响便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发现他拾起什么揣进了怀里。
　　楚沐并不在意，他决意“后会无期”，此行结束后便要回到草漠，永不踏足中原。
　　天空中飘散起细雨，如棉针撒在楚沐身上，冷却着刚才因为运用内力而灼烧的皮肤。
　　地上的白发遇水而化，覆在枯叶上，泛出淡银色的光泽，偶有月光洒下，地面上就如同铺着一片片银色的龙鳞。
　　楚沐左手持刀，飞身横刀将马车的顶部齐齐切开，车顶落在地上，惊起远处晨林间一片鸟鸣声。
　　雨很快停了，一丝晨光从林间透过来。
　　楚沐跳上车，站在残破车壁的边缘，从上向车内俯看。
　　这是一幅难以描述的诡异画面。
　　她躺在车中，双手交叠，如同刚刚将她放入车厢时的姿势不变，好像车外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幻像。
　　但她身下却是一片血泊。
　　楚沐清楚那当然不是她的血。
　　她的白色衣裙看起来极轻，浮在血上，裙摆和袖口染上了血色，却像是富贵人家刻意在罗裙上精心绣染的花饰。
　　她的头发变短，墨染及肩，脸颊变得丰盈，带着淡淡的樱色，身材也不再干瘪，呈现出少女的圆润，之前宽松的衣服此刻却显得极为合体。
　　那衣料如同花瓣一样轻盈，微微透出胴体的玉色。
　　一滴血花落在她苍白的樱唇上，像胭脂一般妆点了她的面容，使整个画面更加绝美、森然。
　　楚沐极厌恶血的味道，但她身边的血却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幽香，如同她身上的味道，仿佛她就是一株从血中盛开的昙花。
　　楚沐暗自喃道——色哉，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