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快递！》神不流行

4、西红柿炒鸡蛋

　　赵想笑轻易不去医院，在家里躺了两天，让身体自我修复。他每天只喝两碗粥，全靠李建波一大早开店之前和晚上关店之后给他送来。工作也因此停摆了两天，欠的账让他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干脆病死算了。

　　身体刚好一些，他就不愿再吃没味儿的白粥，竟然能每天坚持着挪到李建波店里吃点儿饭。李建波高兴坏了，直说小兔崽子大病一场才想起爷爷我的好来，这回长记性了吧。

　　赵想笑不跟他贫嘴，心里暗暗发誓，等你哥哥我身体好了，我一个月不见你！

　　正吃着经典的“法式甜酸番茄配黄金蛋粒”，门口的迎客小玩具冷不丁喊了一句“叮咚，欢迎光临”。赵想笑抬头一看，一个穿着红灰相间制服的小个子，顶着一个厚重的红灰相间的摩托头盔，跟cosplay奥特曼似的就进来了。赵想笑这回是真笑了，噗地喷出一口鸡蛋，咳了个昏天暗地。

　　李建波和韦卓莫名其妙，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咳，等他终于换了口气，憋着笑指着韦卓虚弱地说了句“奥特曼”，就换韦卓自己像看傻子一样看赵想笑和李建波捶胸顿足地大笑。

　　对于突如其来的嘲讽，奥特曼不乐意了，摘下头盔瞪着始作俑者，“哪里像奥特曼了，这是我们公司制服。”

　　“哈哈哈哈，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们公司制服这么有特点呢，哈哈哈，哎哟，你们公司是不是图腾崇拜奥特曼啊，哈哈哈……”李建波笑的上气不接下气，高兴起来一点儿也不给人留情面。

　　韦卓小脸憋得有点儿红。说实话，赵想笑一说，他也觉得这身行头挺搞笑的，但是他觉得怎么样那是他的事儿，别人却不能这么个嘲笑法。韦卓对公司还是挺有感情的，对照顾过他的经理也有种隐秘的小崇敬，所以特别见不得别人拿公司当笑话。可是眼下这个情形，他要是发火，又显得太小气，一时间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好憋着。

　　要说深度宅男赵想笑，虽然许久不在江湖混，那毕竟也是从小被人当笑话、拿人表情当戏看长大的，心思活泛得很。感觉到韦卓的挣扎和纠结，他虽然有点儿不明就里，但也觉得这小孩儿还挺有意思。于是他站起来拍拍韦卓的肩，口气愉悦地说：“挺好的，别的公司哪有你们家这么有特点，宣传出去说不定还是好事儿呢，你看开封菜小哥，不都被大家亲切地叫星矢。”

　　他一提星矢，韦卓就释然了。作为一个爱岗敬业的快递小哥，韦卓觉得能像开封菜那样统一制服，统一小摩托，统一送货箱，是件特别高大上的事儿，显得公司特别大气，特别正规，员工特别有归属感。虽然他们公司现在只发了制服和帽子，他也已经很满意了，这说明公司的形象建设已经向前迈进了一大步，甩开那些乱穿衣的同行们八条街都不止呢。

　　赵想笑一看韦卓面色缓和下来，觉得更有意思了，这个年代，难道一个送快递的都这么自尊自爱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以后我少不了发快递，给我个电话呗。”

　　韦卓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他那张比小广告还不如的卡片，递给了赵想笑。

　　“小韦师傅。”赵想笑看到名片上一个大大的“韦”字，和一串大大的电话号码，更想笑了，“不是我说啊，你这名片，有点儿忒简陋，至少你把公司名儿印上啊。”

　　他这么一说，韦卓还真愣了，当初印这个小卡片，纯粹是管他要电话的人太多了，图个方便。因为是自费，他又要求“要最便宜的那种”，因此也没人给他建议，人家只管闭着眼印出来完事儿。

　　“这字儿大的，跟报复社会似的。你完全可以在上边儿印个公司名和标志，中间印上你的姓名电话，底下再把提货地址和公司电话也印上嘛。”赵想笑觉得小孩儿好玩，让他有了说话的念头，就故意说些有的没的想逗逗他。没想到说完一抬头，小孩儿直勾勾跟他对了个眼儿，大眼睛亮晶晶的，透着一股子欣喜，一股子兴奋，完了还有一点儿羞愧是怎么回事？

　　“我跟你说，咱这位赵大设计师，那可不是一般人，他提个修改意见，一般都这个数起。”旁边李建波和赵想笑配合多默契，不失时机地跟着逗韦卓。

　　韦卓一转头，看见李建波上天入地地竖着一个巴掌，吓了一跳。他当然不认为赵想笑会因为几句话管自己要钱，他是没想到一个天天叫外卖吃饭的懒出花儿来的人，收入竟然这么高。这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搞艺术的都是自理能力战五渣么？再一转头看见桌上赵想笑吃了一半的盒饭……

　　李建波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盒盒饭，以为韦卓不相信，赶紧又说，“都怪你小子，不给大设计师送午饭，还得劳烦人家亲自出来吃，你知道吃饭这半小时，人家少挣多少钱么？你得赔！”

　　李建波式的损人不用当真，赵大设计师很习惯，韦卓可不知情，当即就要搬出他那一套公司制度来跟李建波理论，被赵想笑及时制止了。

　　“你别听他那儿瞎白活，吃饭了没呢，我请你吃盒饭？”赵想笑又拍拍他的肩，作势要把人往小桌边带。

　　“哦，那谢谢了。”韦卓顺从地跟着他过去，乖乖地坐下了，“我想吃红烧茄子饭。”

　　赵想笑愣了，他说请韦卓吃盒饭，纯粹是想换个思路继续逗他，没想到这小孩儿这么实诚，还真吃啊？！

　　韦卓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他很高兴省了一顿午饭钱，而且看样子人家也挺理解自己的难处，他觉得这饭还有了那么点儿冰释前嫌的意思。

　　“红烧茄子饭的没有，西红柿炒蛋饭的可以来一份。”

　　“谁说的，那边明明有的，还有鱼香肉丝呢。”韦卓赶紧站起来，回头指给赵想笑看。

　　赵想笑心说这店有什么我比你熟，“我不喜欢红烧茄子，也不喜欢鱼香肉丝，所以你只能吃西红柿炒蛋。李建波上菜。”

　　韦卓瘪了嘴，他喜欢吃茄子，这家店的红烧茄子饭他买过一次，很好吃，但是毕竟是便利店的东西，性价比太不美好，所以尝过味道后，他就没再买过了。本以为这回有人请客，可以解解馋，没想到这人竟然那么奇怪，都请他吃饭了，还不让人吃想吃的。

　　看着韦卓委委屈屈坐下，赵想笑被人莫名其妙讹了顿饭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虽然明明是他自己找讹，那毕竟不是那么心甘情愿嘛。

　　其实西红柿炒鸡蛋也挺好吃的，扒拉了两口，韦卓就放下了对茄子的执念。他不挑食，有的吃还不用花钱，已经让他很满足了。李建波当然不能放弃这个凑热闹的机会，他大大咧咧给自己盛了两份菜，在韦卓旁边坐下，还特意在赵想笑愤恨的注视下，挑了一筷子茄子给韦卓。

　　这下韦卓更加心满意足，笑眯眯地吃了口烫嘴的茄子，头也不抬。

　　“你来这儿干嘛来了？”郁卒的赵想笑就是不愿意让韦卓安心吃饭。

　　“哦，李老板说有份快递要发。”韦卓还是头也不抬。

　　“上次你给我送的快递，有一份速冻饺子都化成泥儿了。”赵想笑故作忧伤。

　　“是你要求一起送的，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韦卓对自己的业务很上心，饭也来不及咽下去，鼓着腮帮子就要解释。

　　看到韦卓抬头，赵想笑满意地笑了笑，他发现这小孩儿长得还挺好看，尤其是嘴里塞满饭的时候，腮帮子一动一动的，让他特别想捏两把。

　　“行行我知道，也没怪你不是。不过我都请你吃饭了，也不告诉我你叫啥啊小韦师傅，多见外啊。”

　　“韦卓，卓越的卓。”

　　“哦，卓越啊，那我在亚马逊买书你能给个优惠不？”

　　韦卓又听不懂了，他觉得这位大设计师脑回路太奇怪了，卓越和亚马逊有什么关系……好像是有点儿关系……那跟他又有什么关系，敢情他要叫个“韦宝”之类的，在淘宝上买东西就能打折了？

　　李建波白眼都快翻上外太空了，作为一个“嘴子”，他就看不上赵想笑这种特别没有营养，连冷笑话都算不上的说话方式，没话找话也不是这么个找法啊，他以前认识的那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哪去了？

　　“赵想笑我就发现你除了对我免开尊口，对别人都是如春天般温暖啊，你知不知道把任性留给最亲的人特别伤感情？”

　　“你给我滚蛋，谁跟你亲！我跟西红柿炒鸡蛋都比跟你亲。”

　　“好你个死鬼，吃人家的，用人家的，睡人家的，最后翻脸不认账，一百块都不给我，你坏。”

　　韦卓一口西红柿差点儿喷出来，趴在自己的盒饭上连头也不敢抬。

　　“我和你什么怨什么仇？放过我吧大侠！”

　　“哼，玩了我就想走，死了这条心吧！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赵想笑深吸一口气，觉得不能让李建波再发挥下去了，每次他一敞开了说，自己就想和这个世界说再见。

　　“韦卓，你多大了？”

　　“23。”

　　“哪里人？”

　　“D市。”

　　D市和他们现在所在的A市相隔不远，两个城市各方面条件都差不多，做快递为什么不在更熟悉的地头上做呢？还没等赵想笑想明白，人来疯李建波已经把这话问出去了。

　　“闯一闯嘛。”韦卓简洁明了四个字，说完扒拉了最后几口米饭，抹抹嘴问李建波，“您不是要发快递吗？我这午休快到点儿了我得走了。”

　　送走韦卓，李建波坐回桌边继续吃饭，赵想笑早就吃完了，咬着根没点着的烟，控制着烟头一上一下地抖，享受这份突然的安静。

　　“老赵，你说，这送快递的工作，用得着闯吗？”李建波一直没说话，就在琢磨这事儿呢。

　　赵想笑故作深沉，笑而不语。

　　“说话啊你。”

　　“躲人。”

　　“啊？躲啥人？”

　　“可能是前任，可能是现任，可能是亲朋好友父母兄弟，可能是为情，也可能是为财，人家明显是不愿意说，你还一个劲儿问问问，跟你有毛关系！”

　　李建波疯起来一根筋儿，但他也不傻，赵想笑一点，他也就琢磨出点味儿来了，学着赵想笑故意感慨，“没想到一个送快递的也这么有故事啊！”

　　“这小子真挺有意思的，我跟你打赌，要是他们公司评什么劳动模范、先进个人，肯定有他。”

　　“哟，赵总，难得见你对不认识的人感兴趣啊。”

　　“我怎么不认识，我都请他吃饭了我。”

　　“说到请客，我今天这顿也划你账上啊，俩菜一份饭二十二，加上你俩的三十，一共五十二块钱。”

　　“李建波你个畜生，吃你自己的店还让别人付钱？”

　　“你这就不大气了，咱俩都这么熟了，你好意思请个送快递的吃饭，不请兄弟我？你生病的时候他给你送饭了？我那可是……”

　　“行行行，闭嘴吧你我走了。”

　　赵想笑扔下一百块钱夺路而逃，每次每次，和李建波见面都是幸福地开始，嫌弃地结束。他逃出李建波势力范围后不禁仰天长叹，“冤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