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心引》圭月君

4、凝城孟府

　　当夜管继风和顾长离二人便与师叔管步青取得联系，将昨夜林中境况告知，将那残破的魔偶也传送回了门中。
　　接下来二人还要带着这一众弟子去往桐城，会先经过顾长离的故土，凝城。
　　三月前，顾长离便收到孟府的家书。信中告知孟家二小姐孟千雪与山上游玩时遇歹徒迫害，家丁仆从皆命丧当场。二小姐却幸得逃脱，但惊吓过度，人也不大好了。
　　顾长离年幼时长辈便戏言为他与孟家长女孟书玉定下了娃娃亲。顾家与孟家有些交情，顾长离与孟家两姐妹也颇为亲厚。
　　长离十岁便被送到趋灵山做外门弟子习武健身。没两年，顾家没落遭仇人迫害，家人死的死，囚的囚。
　　顾家并不是完全干干净净的否则也不会沦落到那般境地。他父亲母亲托人将他托付给趋灵山掌门，持恒道长。此后便拜在持恒门下做了三弟子。
　　孟家虽与顾家有交情，但物以类聚，孟家自然也不是干干净净全无把柄的，孟家想帮也是有心无力，顾老爷更是把两家关系撇的干干净净，生怕牵连了孟家。但孟家依旧把顾长离当自家儿子一般照顾，时常也给他送东西寄家书。
　　娃娃亲一事本也是当初两家长辈戏言，此番他又拜了持恒修仙，亲事自然也是不作数了。四年后，孟书玉及笄之礼过后就也嫁了人，嫁给了陈家的独子，时年孟千雪年方十二。
　　转眼在趋灵已有六年了，长离也不曾回过凝城，此番前往桐城既然路过，自是没道理不去看望孟家长辈的。
　　他与管继风商量过后打算在宁城稍作停歇，让弟子们也放松放松。
　　明月出一听这个消息不知怎的却有些着急慌乱，小萝和阿如只当她路途辛苦，身体不舒服便没细问。
　　是夜，明月出趁着两人熟睡，又出了房间，在客栈院子里站定，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番，确定没有异常后迎着月光双手结印，轻声吟诵着咒语。
　　不一会儿，一道略显透明的白色身影渐渐在空气中显现。
　　明月出手上动作不变，只是不再吟诵咒语，白色的身影赫然是前几日出现的白衣少女。
　　“这么着急找我，怎么了？”她开口问道。
　　“那顾长离似乎跟孟府有什么关系，明日他们在凝城安顿好他便要去孟府探望长辈。”明月出轻拧眉心，有些担忧的看着白衣少女。
　　“竟是他啊……”白衣少女沉吟道，“无妨，不必慌张，莫要露出马脚，我自有应对之法。”
　　“他们此番还要去桐城，不知何时才回趋灵？”明月出依旧一脸担忧。
　　“这点耐心都没有。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迟早的事，趋灵山的那几位估计已经收到东西了。”白衣少女略显稚嫩的声音明摆着的不屑和嫌弃。
　　“这大半夜的，没其他事要说就给我滚回去。”白衣少女容色倦怠，似是很不耐烦了。
　　“是。”明月出微微颔首，手中的印也散了去。
　　月色下，只有她一个人站在凉凉的夜风中。
　　另一面，趋灵山中，管步青与秋悯二人正在一小亭中一边下棋一边闲聊着。
　　两人成亲已有二十年整了，成亲不久就有了管继风，夫妻二人相处也很和睦。掌门持恒道长时常闭关修炼，门中之事多是他二人掌管。
　　此时持恒的二弟子庄重正手捧一个小匣子前来。“二位师叔，打扰了，”他笑笑向着二人鞠了个躬，“这是昨日大师兄与三师弟传送回来在宁云山得的东西。”
　　“哦？拿来我瞧瞧。”秋悯眼见着要输了便放下手里棋子，笑的和蔼的说道，管继风也笑笑，并不戳穿她。
　　秋悯接过庄重手里的小木匣，慢慢打了开，匣子里静静地躺着那残破的魔偶，秋悯看见那魔偶却是像拿着极为烫手的物件一般，慌忙丢在了地上，“啊！是她！秦非寻！是她！”秋悯整个人都像受到惊吓一样，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的看着那个魔偶。
　　管继风看见那个此刻被摔在地上更加残破了的魔偶，皱紧了眉头。“庄重，你下去吧。”
　　庄重被秋悯的模样唬的正愣着，听见管继风的吩咐便又快速的收敛了眉眼，弯了个腰便转身离开了小亭子。
　　地上那残破的魔偶一双眼空洞无神，像是要把一切都吸进去一样。
　　翌日，一行人吃过早点便整装出发处乃凝城一个小村庄，离凝城已是不远了。众人赶在午饭前便到了凝城，在客栈安顿好后顾长离便只身一人前往孟府。
　　多年不曾回故乡，凝城已是物是人非了。
　　不多会儿，顾长离便到了孟府门口，门口小厮进去通报了，没一会儿又出来请他去前厅。
　　孟老爷和孟夫人已在前厅等候多时了，听说他要在凝城歇脚便早早开始准备。
　　“孟伯父，孟伯母。”顾长离踏进前厅站定后给二老作揖行礼。
　　孟夫人欣慰的笑着起身扶他，“多年不见了，长离不必多礼了，快坐。”
　　“来人，上茶。”孟夫人兀自坐下吩咐下人上茶。
　　“长离这孩子，六年不见如今也是个小伙子了，那会儿送到山上还是个毛头小子呢。”孟老爷笑呵呵的说道。
　　顾长离也笑笑，“是啊，我们书玉都嫁人了，要是当年顾家没出那事儿的话，他们俩说不定真的就成亲了。”孟伯母感慨道。
　　“好端端的，提那档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做什么，人家长离刚回故土，你就竟说些丧气话。”孟老爷很不悦的责备孟夫人道。
　　“是是是，我这是看见长离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心里欣慰。”孟夫人也忙说道。
　　长离也安慰道:“我这些年在趋灵山也渐渐放下了，这都是命数，我爹将我送走就是不想我再受牵连，伯母也莫要伤感了。”
　　“说的是啊。”孟夫人依旧慈祥和蔼的笑着看他，想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般。
　　“长离啊，这次下山你们的任务要不要紧啊，若是不太着急你不妨在这儿多住几日，这一走又不知何时才能见你了。”孟老爷转移了话题，想留他住几日，“是啊是啊，我们家两个女儿，就缺个儿子，你住几天再走吧。”孟夫人也附和道。
　　“不瞒您说，我这次路过凝城也确实准备叨扰您老些日子，尽尽我浅薄的孝心。”顾长离起身给二老鞠了个躬，“还望你们不嫌小侄无礼。”
　　“怎么会呢，你能留在这儿我们当然高兴了，你安心的在这儿住着，放心吧，就当自己家。”孟夫人十分高兴的起身扶他，孟老爷也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对孟夫人说:“这是高兴事，你吩咐厨房做桌好菜，我们给长离接风洗尘。”
　　“好好好！”孟夫人也马上同意，“你回来还没见过千雪那丫头呢，这几日还有些小毛病不过都不碍事了，一会儿让她带你逛逛园子，你们也好久没见面了，你们三个小时候可热络了呢。”
　　“也好，也不知她如今是不是还和小时候那般爱闹腾了。”顾长离说起这个妹妹也是很怀念小时候三个伙伴一起玩耍的时光。
　　“唉，也不知这是好还是坏，自从三个月前上山游玩出了事以后她就被吓坏了，大夫说她很多事都记不得了，性情也变了很多。”孟夫人拉着他坐下，神色有些担忧，孟老爷也坐在一旁，眉头轻蹙，“从前那么多话爱闹腾的一个姑娘，如今整日躲在房里，不爱亲近人。从前急急躁躁的，现在也都收敛了，还会关心人了。我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兴许是大了懂事了吧。”顾长离一笑，怎么也想象不出从前叽叽喳喳有爱闹腾的孟千雪变成了孟夫人口中说的那样，只觉可能姑娘家长大了都会收敛些性格。
　　“起初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可她从前虽然急躁，但甚少大发脾气，如今下人稍稍不慎她便冲下人大发脾气，总不许下人进她房间。给她安排的侍女都不满意，忽然有一天却从街上带回来一个可怜的孤女，说要她来做侍女。”孟夫人十分不解的向他说着孟千雪异样的行为。
　　“兴许这次这事儿真把她吓坏了，不敢放心别人接近吧。”孟老爷叹了口气说道，“不管怎么样，至少千雪也越来越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了。”孟老爷又笑道，“从前我和她娘还担心她那样大大咧咧的性子以后嫁了人与婆家相处得不好，现在见她似乎也懂事了不少，我们也就放心了。”
　　“是啊，这孩子从小就比她姐姐更不让人省心些。如今孩子们也都长大了。”孟伯母说着眼眶也有些润湿了。
　　“伯母，这是好事啊，您别伤坏了，要注意身体。”顾长离虽这么安慰心下却也觉得孟千雪的情况有些奇怪。
　　“呵呵，你看我，这年纪大了总是多愁善感的。”孟夫人用手帕拂了拂眼角轻笑道。
　　“说了这许久，我带你去见见千雪吧，她如今还住那个梨花园子，你们小时候常在那玩儿来着。”孟夫人拍了拍他的手笑道。
　　“还是不劳伯母了吧，让下人带我过去便可，陪我说了这么会儿话，还是让您二老歇歇吧。”顾长离又起身给两人作揖。
　　“也好，他们年轻人叙旧，我们在旁边也不尽兴。”孟老爷笑呵呵的说道，起身吩咐一个丫鬟领他去那梨花园子。
　　顾长离随着丫鬟不一会就到了那个园子前，正要踏进院门，只见房门大开着，里面传来一个少女斥责的声音。
　　“说过多少遍了，让你们不要进我房间，不要动我的东西。我的房间不需要你们打扫，你这愚蠢的丫头难道听不懂我的话是吗？你的耳朵要来有何用，不如剪了算了！”有侍女在低声啜泣的声音，“小姐！我错了，小姐饶命啊！奴婢是新来的，听琴姐姐的吩咐来打扫的。小姐饶命啊！”
　　“哼！她是什么身份，你倒听她的话听得很啊！怎么我的话你就跟听风声似的！滚，给我把那个耳朵无用的丫头叫来！”少女稚嫩的声音虽不大，但语调却渗人的很，那无辜被整的侍女急忙跑出房门找人去了。
　　带路的侍女也有些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跟听愣了的顾长离说去通报一声，便转身小心翼翼的进了孟千雪的房门，不一会又出来了，脸上都没了血色。
　　顾长离正惊诧着，急忙收敛了表情，踏步进了孟千雪房中，身后带路的侍女定定的站在门外不敢再进去了。
　　只见房中一白衣少女正坐在桌旁，秀眉轻蹙，周身怒气还未敛去，见他进来，很快的收敛了神情，轻轻扯了扯嘴角便起身走来。
　　她容貌姣丽，身形娇小，梳着还未及笄的发髻，脸上略施粉黛，像是落入凡尘的精灵一般。
　　“千雪见过顾公子。”她微微颔首福了福身，“公子请坐吧。”
　　“千雪不必如此疏离，我们儿时怎么叫如今还怎么叫，不必拘礼。”顾长离瞄了她一眼，有些试探的说道。
　　“千雪前些日子在山上受了惊吓，许多事都记不得了，顾公子莫怪。”不想孟千雪不冷不淡的答道。
　　“是吗，从前千雪与书玉都直唤我长离，如今虽不似从前了，但也无妨。”顾长离轻轻一笑，像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但见孟千雪却没甚感触。
　　孟千雪给他倒了杯茶，“从前的事，我虽记不得了，但娘亲常跟我提起你，也常和我说你和姐姐的事。”她说着也轻轻笑了笑，眼神中似乎却没有笑意。
　　正好刚刚被斥责的侍女和被叫来的侍女过来通报，孟千雪脸色顿时变得冰冷，眼神透着阴气，“没见有客人在吗。今日看在客人的面子上放过你，自己去找花开领罚，以后若还敢拿我交代的事给人下绊子，你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话里虽没有什么恐吓的成分，最多只是警告而已，却见那领罚的侍女，被斥责的侍女以及一旁候在门口的侍女听见花开两个字都神色惊恐，仿佛孟千雪说了什么可怕的刑罚一般。
　　顾长离虽心下疑惑，但这始终是别人的家事，且孟千雪的样子看起来就不好插手，他便也没有多问。
　　两个侍女脸色一个比一个惨白的退了下去。
　　两人都不说话，孟千雪便先开了口， “长离多年不曾回过凝城，我替爹娘尽地主之谊带你在这边逛逛吧，明日若有空，我也可带你去街上逛逛，凝城这么多年也变了不少。”
　　顾长离笑道:“千雪果然是越来越像个大家闺秀了，从前定是已经猴急的先拉了我做借口这会儿就要出门了。”
　　孟千雪也笑，眼里依旧波动不大，“那都是小时候了，如今姐姐都嫁人了，转眼我也快及笄了。
　　“是啊，可惜我大约是参加不了你的及笄礼了。”顾长离叹道，瞄了她一眼，总觉得孟千雪不像是从前的孟千雪了，眼神行为都不像，像是在和另一个人说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