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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山中小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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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山中小屋
大伟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变轻了,一整天下来积攒的劳累和疲乏仿佛全都没了影,腿脚像是长了翅膀似的跨过挡在前面的一道道坎。他跳过一块石头,在生长着一米高的荆棘丛间穿过,由于脚步太快,那些像小刀一般的藤叶划过他的脸。
福建人忘记了疼痛,忘记了饥饿,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小房子前。
幸福来得太突然,大伟和其他一行人把满心的希望都投入到眼前这个亮着灯的房子里。但等真的走到眼前他又有些犹豫,一时间难于下最后的决定,莫名其妙地觉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们发现,这种幸福眼下正被一道木门挡着。这扇门被修砌得完好,不见一点儿坏损的痕迹,而光亮其实是从半平方米大小的窗子射出来的。窗子斜对着幽深的山沟,它被十字木棍分成四片,每一片都装着玻璃,或许是由于在野外风吹日晒再加上房屋的主人无心打理的缘故,玻璃上蒙着厚厚实实的一层土,使人看不清房屋里面的情状。
从较远的地方走过来,李壬辰看到这间建在山脊上的小屋大小只不过六七平米,山道的狭窄限制了它的出落,从外面看起来这座房子好像只有一间屋子,因为它小的实在是不能再被分割了。在夜下,在这种时间,在这个远离城市远离乡村孤独缥缈的地方,这栋小屋无疑像一座能给人带来希望的灯塔,它为迷失的人指引了方向,同时在某种程度上也预示了归期。
“我猜它一定是打猎人的窝,至少绝对不是农民的,这么深的山里连个鬼影都没有。”大伟信誓旦旦地说。
李宝从人后面爬了上来。
“打什么猎呀,有猎可打吗?你也不想想我们一路走来见过什么飞禽走兽吗?你不用回答了,我替你说了,就连一根野鸡、野鸭的毛都没有。”他的样子显示他此时很气愤。
“呦呵,宝儿什么时候变机灵了,已经开始走脑子了。” 郑谷雨在一旁打趣地说道。
“这怎么能叫变机灵了,我一直都很机灵好不好。”
这场对话使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直到寂静又包围了他们。寻桑妮说,“我觉得还是有可能是这附近村里的农民伯伯(的房子),因为害怕雨季的时候大水来了把它冲毁所以盖在高处,没准儿山下哪块儿平地上正种着好吃的红薯呢。”
“不会不会,要是真是那样,从家赶到这里来,晚上不回去那得多害怕呀。”凌宵接过话茬说。忽然,大伟溜到黑暗的地方学了两声不久前山间传出的那种狼叫,吓得几个女孩子抱作一团,这个讨厌鬼当然会招来一顿打。
“你们说了半天都不对,好好想一想这是什么地方,要建设即使是一座小房子得需要下多大的本儿,”谷雨煞有介事的说道,“依我看这就是一种体验生活的形式而已。”他们疑惑地看着他。“亿万富豪、商业领袖、官场政要,他们住久了高楼大厦的豪华套间,吃遍了海味山珍,而且也肯定是哪根筋抽了才脑子有病地把自己流放到这里来,普通人是不可能有这种闲情逸致的。”郑谷雨跟着补充说。
但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只是站在门口妄加猜测,谁都不肯亲自去发觉和验证眼前的真伪,虽然那只是一件极简单的事而已。时间一分一秒的走着。
“要说,如果里面真的有人的话,那现在也应该开开门出来看一下了吧。”福建人此时紧紧盯着那扇木门。四周围安静得几乎到了使人毛骨悚然的地步。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因为他们刚才说话的声音足以惊醒熟睡的鸟儿、吓跑落单的野猪,而一个经常住在山里面的怪客是无论如何不会不对人类的声音感到敏感的。
几个人犹豫着,随着时间的流逝,心里不免又慌张起来,但是似乎谁都不肯往前迈出那实质性的一步。这时,李壬辰默不作声地悄悄绕过了过去。他走到门前,借着从门缝里泄露出的一两点光,他发现这道门实际上是被一小块木板掩着,没有锁没有任何封印,几乎没有设防,而且也多亏了这块木板做的插销的缘故才使木门不致被风或其他什么活物轻易地打开。所以这样就好办了。
“里面没人。”
后面的人随即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拨开木削,轻轻一推门就开了,明亮的光像卸闸的洪水一般涌了出来。
由于长时间陷入在黑暗里,突然的强光令几个人都睁不开眼。李壬辰走了进去。
“快进来吧。”那队长朝身后喊了一声,剩下的九个人随即也大胆地走了进来。当他们走进小屋,一个个都惊呆了。这哪里是什么猎人、农民或是土豪住的独身寓所,只是三米见方的小屋,非常简单的陈设。靠墙的是一张粗糙的被拆解的只剩四条腿和桌面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二、三、四……十把水壶——军用,桌子旁边还有一套盘好的绳索。墙壁是用石头砌成的,有些地方石块突兀出来漏出锋利的边缘。墙面上没有粉刷任何涂料,这说明建造它的人并不在意内部的美观。他们发现墙角距离地面一米高处钉着一根大铁钉,一个绿色的军用单肩包挂在上面。地面同样是用石头铺设的,但相比墙壁还算平整。房子的顶部用几块木板撑着,上面均匀地覆盖着稻草和瓦块。一条输电线像蛇一样从屋顶的一个秘密窟窿里钻出来,它大条地垂下来一直到连接了一只眼下正泛着黄光的白炽灯泡,这盏灯照亮了墙壁一侧的窗户以及在它下面的一堆厚厚的干草。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张大伟疑惑不解地问道,他的样子使他看起来很担心现在所处的境遇。
李壬辰拿起桌上的一只水壶,水壶是空的。“托你的福,第一个中转站。”
“教官对咱们还不赖呀!”李宝开始有些得意地说。
“去他的葱头!”郑谷雨双手叉腰向屋子里再一次环视一圈,“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
李壬辰走到墙角把挂着的那只单肩包取下打开了,“其实也不赖。”
他走到桌子旁边,把里面装着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它们是一把匕首、五支微型手电筒、两袋拳头大小的压缩饼干,除此之外,还有一盒火柴,火柴盒上印着“泊头”两个红字。
郑谷雨难掩内心兴奋地凑过来打开火柴盒却看到里面只有五根火柴棍,而在它们下面还留有一张小纸条。就着灯泡的亮光他读道,“如引山火,就地枪决!”
“嚯,真够吓人的。”张大伟看过纸条摸着脑门说。
谷雨顺势往地上一坐,他靠着墙悠闲地说道,“怎么样,现在硬件设备齐全了,搞不搞?”
“那是肯定的,生火,做饭!”
郑谷雨瞅了李宝一眼,后者洋洋得意的样子非常的有意思,“怎么,你是带着锅来的?”
“当然没有,”李宝哽了一下,“这可怎么办?”
“你背包里不是有吃的吗?”李壬辰说。
“继续生吃面粉?好吧,我就知道还是这个结果。”李宝一百个不情愿。
“李宝,我发现你比我的脑子还笨,我们不是已经有火了嘛。”张大伟说,并和他们的队长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壬辰想了一下,随即把所有的士兵分成两拨,一拨去拾干柴,一拨带上十把水壶去山下打水,手电筒全部派上了用场。
出门前,李宝忽然讶异地说道,“可我们这里不是有柴烧吗?”他指了指墙下那一片松软的干草。
“是的,我们是有一堆柴火,但如果烧了它那么今晚我们就只能睡在硬邦邦的石头上了。”
约摸一刻钟的工夫,两拨人陆陆续续回来了,水壶里装满了清澈的溪水,而且他们也有了一堆几小时都烧不完的柴。李壬辰本来是和其他人一起去取水的,但当他回来的时候手里却攥着几根笔直且粗细相似的树枝,它们事先已被溪水洗得很干净。
从农村考进大学的郑谷雨这时很乐于为大家做一次火夫,他从屋子里的干草堆中撕下一片,几分钟后一团旺火就在屋子的正中生起来了。为了不使其他干草和屋顶被引着,他必须很小心地控制篝火的大小。
李壬辰把挑选好的树枝分给其他人,人手一根。他建议大家取出背包里的面粉,像白天那样用水和了成团然后穿在树枝上,这样一来就可以放在火上烤熟了吃了。
“这样的经历我还是头一回体会到。”桑妮啧啧地感叹道,她手里的面团正因为跳动的火苗而散发出香气。
“多年以后你们还会因为这次荒野求生而加倍的怨恨诅咒吗?”大伟笑着说。
“那得视具体情况而定,比如说我们这一路不会再遇到什么不好的事儿了。老实讲,我是绝不愿意再来这么一回的。”
“当然,前提是你得有选择的余地。”
郑谷雨用肩膀推了推李壬辰,“我们在屋子里生火,教官知道了不会借口开我们的瓢儿吧。”
那队长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炭火晚餐说道,“字条上只说如引山火,就地枪决,你只要控制好别把这个房子点着了就行。”
十个人一直热烈地聊天到很晚,在这期间李宝甚至还围着篝火堆跳了一会儿舞,他忘情地就好像忘记了一天来的劳累。到了十点半钟他们一个个都没了精神,睡意正袭来。男生们把军外套垫在柔软的干草上,接着顺势倒往上面一躺,背包正好可以当被子盖。他们留了一大片地方给女同志,但是她们并不买账。凌宵非常固执,她坚持认为草下肯定有许多小虫子,宁肯坐在硬邦邦的地上靠着墙也不愿碰那些干草,然而在夜晚的山中小屋里,墙和地面都极其阴冷。凌宵闭上眼睛才过了一小会儿就觉得自己的双脚双腿在发麻发胀,她有些后悔说那么狠的话了,现在只有她还坐在火堆旁边,但是篝火的余温并不能使她舒适多少。
“还是别硬撑着了,到了明天你会走不动路的,我已经试验过了,一只虫子都没有。”郑谷雨说道。
“是啊,而且我们都已经试验过了,除了我们几个,一个活物都没有。”李壬辰跟着说。
“你们确定吗?”
“确定!快来吧豆子(凌宵的小号)。”桑妮让出了一块儿地方。
然而,他们睡了还不到半个时,张大伟就迷迷糊糊好像在说梦话似的嘀咕道,“好饿啊。”
“我也是。”一些人也异口同声地说。
李壬辰半睡半醒地听到了同伴们的说话声,这时李宝大声嚷道,“天呐,快被饿死了,我根本就睡不着!”
“吵什么吵,我刚刚还梦到吃自助烤肉。”
一阵猛烈的骚乱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半躺着的李壬辰。他望着这群饿得像狼一样的家伙们一会儿说道,“好吧,其实我也饿的不行了。那么,就一块儿。”
只一会儿的工夫他们就消灭了一袋压缩饼干,虽然并不能吃饱,但总归不会被饿醒了。
第二天,太阳从山的另一边一跃而起,阳光驱散了积聚了一夜的山间障气,鸟儿又开始唱歌了。
郑谷雨揉揉眼睛,“遭了,八点半!快起来,大家快点儿醒醒。”他催促着还赖在草堆上不愿动弹的人们,他们的睡相非常好笑,但在这个时候他更关心这一天的行程。由于没有闹钟,他们已经比预定开拔的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张大伟是最不愿醒来的,他虽然站在桌子边上却依旧闭着眼睛。
李壬辰从睡眠深处醒来,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竟是最后一个起来的。清澈柔和的阳光从小窗子照射进来,落在光滑坚硬的地面上,有一米半那么长。他们昨天晚上生的那团火早已经熄灭了,这时连一缕青烟都找不到,只剩下一堆燃尽的黑炭。
李壬辰把灰烬清理了出去,并且在上面倒了一壶水。他又做了一些额外的布置,以便使小屋尽可能的恢复原样。
每个人都带上一个水壶,李壬辰把单肩包里的匕首、手电筒、火柴以及桌上的绳索装进自己的背包。八点四十,一队人马出发了。
饥饿,是从昨天中午就开始如影随形的苦楚。刚一出小屋,大伟就开始嚷了,一开始大家都不太当回事,一边赶路,一边还有说有笑,然而过了一个钟不到,像是被传染似的,这种苦楚逐渐成了所有人内心的共鸣。只不过不像大伟、李宝那样毫无遮拦的叫喊,其他人只是说,诸如“要是有两个素包子就好了”,或者“不如先来一碗小米粥”之类的话。李宝跑到他们的队长身边试探性地问另外一包饼干还在不在,后者微笑着说,“在呢,而且放心吧,它现在非常安全。”
“壬辰你看,每个人的情况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人身轻步匀,即使走上一天路也不一定会怎么样,但是有的比如说像我这样的胖人,连续走路已经快饿的体力不支了,如果不吃早餐那这个上午肯定挨不下来。看在同班同学的情分上你就迁就小弟一下,偷偷给我一块儿饼干吧,只一小块儿就行,他们不会发现的。”李宝哀求道。
“李宝,你的毛病又犯了吧,你真的是饿的走不动路了吗?”
“是的,是的,千真万确!”
“嗯哼,那好啊,我告诉你一个好方法吧,用不了多一会儿就可以解除饥饿。”
“真的会有这么好的办法?快点儿告诉我。”
“很简单,那就是按动那个按钮,只要退出这场急行军你就解脱了,不仅马上就能吃上一顿大餐,我们剩下的人也会沾你的光,因为我包里的口粮会因此少分一份儿了。”
李宝愣了片刻,转而就又嬉皮笑脸地说,“我刚刚只是开个玩笑,我怎么会轻言放弃呢,半途而废的事我是做不来的,哈哈嘿。”
李宝再也不提肚子饿的事了。然而之后又走出不到一里路,张大伟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无精打采地像是快死了似的说,“再不吃东西我就真要死翘翘了。”
那位领队停了下来,他手扶一颗参天的银杏树,全身的每个毛孔里都在冒着虚汗。李壬辰气喘吁吁地把目光移向其他也因此而停下脚步仿佛原地待命的一行人。的确,从昨天凌晨到现在,一天半的时间,他们只不过吃了几两干面,十分之一的压缩饼干,这些食物加起来是绝对不足以支撑像这样高强度的山林行进的。从地图上看,昨天一整天的时间他们只走了全部路程的三分之一多一点。如果按这个速度计算,未来两天他们应该可以按时抵达终点,然而在这个过程中体力严重下滑是不能不被考虑进来的。这一天他们本来就出发地晚一些,再加上只是走了一个多小时他们就都走不动了,上午过去的很快,眼下他们只有继续走,去前面碰碰运气,如果继续这样休息下去,无论如何也走不出这座连环山。有那么一瞬间,李壬辰的脑袋里闪过那个被藏起来的卫星定位,但是随即又消失了。
郑谷雨背靠在一棵不具名的大树上,他想抬头仰望一下飘在天空里的白云朵朵,以及那摆脱束缚展翅高飞的莺莺燕燕,但是他看不到云朵也看不到飞鸟,枝丫遮住了天空。
“幸运女神呐,假如你曾经也眷顾着我……”他像是在轻声祈祷。
然而,由于脚腿的疲软,一个轻微的趔趄,郑谷雨忙又站直了。忽然,他眼前一亮,双手插进裤兜里,仰着头对着一个方向,一动不动地说,“阿伟,你不是饿吗?去吃早点呐。”
“吃什么早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嘲笑我。”福建人仍旧盘坐在地上。
“我问你到底想不想吃,你个怂货。”
“简直是废话,当然想了,难道你能变出来吗?”
“我怎么就不能。现在听我的,你看那里。”
大伟顺着谷雨高傲的目光望去,只见三十米远处,一棵低矮的老树盘踞在几块石头后面,在阳光的映衬下,树上结的红红的果子十分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