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门后》尚云多奇

24、比赛开始

　　<二十四> 比赛开始
　　“比赛开始。”
　　坐在高凳上的主裁判高呼一声。下午四点零七分，天津市大学生羽毛球锦标赛本年度倒数第二场赛事男子单打的决赛正式开始了。
　　李壬辰开球。他手捏一枚小小的羽毛球做出准备发球的动作，网对面，向前将持拍子的左臂举到半空中示意他已经准备好。所有的观众都默不作声，整个场馆显得非常安静。
　　这场球开局就形成了一个连续的多拍，两个人都打得很严谨，试图通过慢热来尽可能快的适应对方的打法。他们虽然都是非常厉害的羽毛球选手，对比赛的整体把握要求很高，一分的得失可能不那么看重，但是无论对谁来说，开局的第一分都是很想拿到的，除了对自己士气的提振有明显的帮助以外也给对方造成一种不大不小的赛场压迫感。自从开球之后已经过去一分钟，但是球还没有落地，每次人们以为就要停球的时候却又被巧妙地救回，节奏忽快忽慢，看得场上的观众捏着一把汗。
　　球高高地弹向后场飞行得并不快，李壬辰一边退步一边用眼角余光丈量它的精确落点，等到它快要落地的时他猛烈地挥拍，羽毛球就立刻朝对方的左侧底角飞去。这次漂亮的回球被向前准确地预料到了，他的冷静和机敏让人震撼，一旦运动到正确的位置就在最适宜的时刻一跃而起。那少年跳的极高，这一跳惊呆了场边的观众，因为他就像袋鼠和弹簧一样强劲，一到了最高点，在滞空的刹那他就极速挥拍。这是一记漂亮的重杀，正手劈对角，这一板突击利落得找不到一点多余的成分。李壬辰没有预想到对方出杀手会这么突然，这是一次由慢变快的迅速切换，但是他的重心还在后场偏右，他来不及高控的防守只能鱼贯着去救球于是回敬了对方一个网前球。
　　“真是不可思议，只是第一球仇恨度就拉得这么深，看来这将会是一场难分胜负的巅峰对决。”
　　小孔看了他的前辈一眼之后不解地说，“仇恨度？他们又不是在打架，这可是决赛，双方肯定都是分分必争的呀。”
　　今晚报的记者嫌弃得白了他一眼，她用录音笔敲着搭档的头说，“我说拉仇恨就是在拉仇恨。”摄像师捂着脑袋不敢做声了。“但凡激烈的比赛都是一场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决斗。不过，那个小帅哥发挥得多绚烂呀！”
　　“念姐你又来了，咱能不能正常一点。”
　　“别废话，专心工作，我愿意怎么解说就怎么说，那是我的事儿。”新闻记者暂停了一会儿录音笔接着又继续她的干的活儿了。
　　忽然一个冒险的右手后场球，这一球给的力度偏大，在飞行了一段较长的距离后落地了，这时三个边裁中的一个马上伸开手臂。“Out！”球出界。向前气喘吁吁地回过头，电子记分牌上显示这一分他拿到了。
　　开局的第一球对两个人的体力造成了严重的消耗，许多球迷看得心惊肉跳，等到停球之后人们才得以从紧张的精神状态当中释放出来好好舒一口气，随后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才响起。这时，八个民航大学的拉拉队漂亮女生突然拔地而起。“向前，加油！向前向前，得第一！”
　　李壬辰望了一眼落在边线外约摸三四公分远的羽毛球无奈地耸耸肩，他漫不经心地回到中场附近准备迎接对方的下一球。
　　四点半钟的时候，韩东和魏书春赶到体育馆，前者在门口买了两瓶苏打水扔了一瓶给书春。“快点儿走吧，不然结束了就连个毛儿都看不上了。”魏书春大喊了一声，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来市体育馆了。
　　“那还不都是因为你，排个街舞没完没了的。”韩东说。
　　两个人在志愿者的提示下跑到北一比赛场地，只见绿色的塑料场上空无一人。
　　“完了，完了完了，比完了，我们来晚一步，可是到底谁赢了？”韩东懊恼地左右询问站在旁边的人。
　　一个交叉着双臂的中年大汉眼睛动都不动随后不耐烦地说道，“什么谁赢了，到十一球了换场，第一局都还没结束。”
　　两个弟兄表情错愕得朝场上仔细望去，原来主裁、边裁都还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不曾离去，两位穿着鲜艳运动短衫的运动员忙着在场边收整东西然后迅速交换了位置，他们两个中的一个刚一放下装备就迫不及待地拧开饮料瓶的盖子大口大口地喝起来，瓶子里面装着一种看起来很奇怪的蓝色的液体。
　　“你瞎呀，那两个大活人你都看不见。”
　　“你刚才不是也没看到吗，还数落我。”
　　魏书春的目光渐渐转转到那块闪烁的记分牌上，十一比九。“可是四十分钟只一共打了二十个球吗？”那街舞达人惊讶地说道。
　　韩东取出两张纸巾铺在相邻的两个小椅子上。“但是你不觉得这个地方太偏僻了吗？”
　　“闲偏僻呀，喏！贵宾台上还有两个空位。”
　　“我们要是有那种资格的话也就不用紧赶慢赶跑到这里来了。”
　　“我们怎么没资格，咱们俩可是场上那位万众瞩目万人迷的大学室友呀，那个三年来传奇经历者的见证人，如果连我们都没资格那谁还会有资格呢。”
　　“是这样吗？那你还不赶快跑到那边儿去对那几个大腹便便领导样子的人说，‘台下正打球的那个家伙是跟我睡一张床的兄弟，这个位子是属于我的，只有我才配得上坐在这里看他比赛。’快去吧，趁着现在还没有第二次开球。看看他们给不给你这个面子。”
　　“行了，快不要说风凉话了，赶紧看球吧，就要开打了。可是你看壬辰他是不是落后呀，真叫人担心呀。”书春盯着记分牌说道。
　　“你以为这是在学校吗？这可是市级的比赛，而且现在又是决赛，如果不碰到一个像样的对手怎么显示出赛事的高规格。而且再着说了，没有一定实力的就跟他（李壬辰）打球那我们这一趟也就不用来了。”
　　两个人互换场地之后由向前发球，观众们的神经立刻又绷紧了，因为场上马上又出现了上半局那种胶着的多拍回球状态。在媒体记者工作区，摄像师们随着场上的局势走向灵活地变换着画面采集角度。
　　“老天爷，这真的只是在校大学生的水准吗？”小孔惊愕地注视着正在进行中的比赛说。记者念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两个青年人以及那在空中飞舞翻腾的羽毛球。她的讲解非常精辟而且惟妙惟肖，那一双因为过度投入而坚韧有力的红唇此刻显得格外诱人。“不管谁最后能赢，这一场巅峰对决都将轰动津城的羽毛球界。”女记者自言自语地说。
　　小孔把镜头转到场边三米外一位正坐在椅子上观看比赛的老年人那里。“那一位，应该是民航大学的领队或是教练吧？”
　　杨念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头戴灰色棒球帽身穿苍白色T恤衫约摸五六十岁的男子镇定自若地坐在那里。
　　女记者默不作声地想了一下，她的脑子里突然萌发了一个念头。杨念忽然拍了拍搭档的脑门神神秘秘地说，“现在有个绝好的机会，想不想随我一起去斩获第一手资料。”
　　“想啊。”摄像师好奇地说。
　　“那就带上备用录像机跟我走。”杨念敏捷地越过两排广告牌向那老人奔去，她脚下的那一双高跟鞋在翻山越岭的途中并没有给她带来丝毫的负担，但是她的搭档就不那么轻松了，由于身体肥胖他跟在后面很吃力。“我们这样合适吗？”小孔慌张地小声说道。
　　“没什么合不合适的，观众和工作人员的注意力都在比赛场上，谁会来管我们。”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绕道后场，不到一分钟的工夫他们就跑到那个老头儿近前。
　　“请问，您就是场上那位万人迷民航大学新秀的教练员吗？”新闻记者直截了当得说。
　　“是。”老头儿的嘴里挤出一个字，眼睛一直盯着场上的局势走向。
　　“太好了，小孔，快！”摄像师麻利地打开手里的机器。“你好，我是今晚报的记者，想打扰您一点时间。想必您也看得出来，这是一场有目共睹的强强对决。大家都吃惊于——也包括我本人在内——这位神秘的少年。他能够一路过关斩将最后冲入决赛，甚至即将挫败上届的赛会冠军，那么作为慧眼识珠的伯乐，您是如何发现这位天才少年的？您对这场巅峰对决的胜负归属又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呢？”记者念拨开录音笔的开关说道。
　　老头儿把头上的棒球帽转了半圈，他的注意力从来就不曾离开过比赛场。忽然观众台上爆发出更加热烈的呐喊声，向前在连续突击之后将比分提升到十五比十二。
　　对这种比赛还在进行时就强行进入的媒体采访教练员们其实是拒绝的而且也是很讨人厌的行为，尤其是面对现在这场非常重大的赛事，但是民航大学的这位教练显然是一位独树一帜的老人。他的脑袋转都不转。“天才绝不是被发现的。”老头儿在经过一阵像是细致缜密的思考之后忽而开口说道，“对于你的第一个问题。对客观情况的正确估计，防守方面近乎完美的快速回应，无与伦比的进攻手段。”这时又是一次连续出杀手，李壬辰从容地回球，跟着是推压和点杀，李壬辰回球不到位，向前抓住对手空当再次得分。“这孩子是我从事羽毛球教练员行业以来遇到的最具天赋的一个。发掘良驹无非是追求两方面的特质，速度和力量，两个要点都具备的前提下，技术只是顺理成章的事。一个看什么都觉得慢的人只有在需求高速反应的竞技场上才能找回自我。有一次我在给刚入学的新生们上课，无意中我发现了一个带眼镜的孩子，他跟我说他想进校队，我看了他一眼就正告他说近视眼是打不好羽毛球的。但是，他不服气，为了不再跟一个小孩子纠缠下去我就叫了一个我手底下技术还算可以的后生和他玩一玩儿，借此杀杀他的戾气，因为现在的年轻人简直太飞扬跋扈。他们一共打了十一个球，可是那个小孩儿却得了十分，我那个后生不服气地说要再打十一个球我没有同意，我把他们两个叫停了，因为那孩子要是再这么嚣张下去两个人一定会打起来。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说我们不给年轻人机会欺负小孩子，我就只能把他收到门下。我问他为什么会近视，他告诉我说只有不打羽毛球的时候才会近视眼，我瞥了一眼他的眼睛就立刻意识到我已经得到了一块裴玉，至于日后怎么雕琢那就是行内的事了。”老头儿转过头来看着女记者说，“他是一个新人，这一点儿我没有必要去刻意隐瞒，但从开赛以后来看，这个弱点已经不需要再去叫人担心了。假如决赛的第一局就是这种局面，那我应当是过高地估计了沛延那位男单的实力。无论如何作战指令已经下达，对于这一场比试的结果我没必要说得太清楚吧。对于第二个问题，”这位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老教练微笑着说，“你还满意吗？”
　　女记者带着她那一如既往的职业笑容道了一声谢就和她的搭档返回媒体工作区了，这时场上的比分是十九比十五，安装在场边的一台大型设备完整记录下了比分进行到此的全过程。
　　“念姐你觉得怎么样？”小孔稍微调整了摄像机的拍摄角度说道。他把镜头的大部分画面给到了那位一鸣惊人的少年向前那里。女记者闭口不答，此时她已经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比赛场上，她的目光变得沉着而深刻，眼神深邃地仿佛可以容纳世间万物，和前一会儿比起来现在她的讲解播报只是零零星星的了。
　　从开球到现在，李壬辰发现他对手的实力比起一个月以前又长进了不少，进攻更犀利，动作灵活不露瑕疵。两个人上一次过招充其量只是玩儿玩儿，谁也没有发挥真本事，如今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候，一旦试探性的攻球完毕之后就全力压制，这对谁都一样。李壬辰在在心里流露出一种难以名状却又惺惺相惜的手足之情。
　　“你的表演很精彩，但是接下来就要看我的了。”他在心里说道。
　　向前回球的质量很高，球被吊到偏左底线附近，一瞬间的判断失误和犹豫就可能错失良机，但是每一次观众们已经提前判定的死球李壬辰都能救回来，同样以进攻著称的他这一局倒像是一个专职防守的选手。李壬辰的回球给了对方很大的回旋空当。又是一拍劈吊，然而李壬辰脚步轻快地移动到位，回球的速度和角度刚好使它翻网而过。向前跳步上前，回了一个网前对角，这个球的质量很高，但是网前球就是这样，你回球的质量越高也给对方创造了高质量回球的机会。李壬辰撮球之后羽毛球擦了一下网带落地，这多多少少是一个运气球。十九比十六，向前无所谓的把球拨向对手那边。李壬辰微笑了一下。虽然比分一直落后而且只要再送对手一分就是这一局的局点，不过，坐在场边椅子上的杨教练这时反而显得很安稳。
　　看台上，古郁辉有点儿坐不住了，虽然刚刚得了一分，但是比分差的太多，尤其到了后半局。除此之外他总觉得他的朋友自从开局以来就有点不大对头，但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他只能把出现这种结果的可能原因归结为对手的过于强大，因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比起看球还算安静的古郁辉来，宇文天、草原、夏奇他们就快要不能自制了，他们几个人全都站起来表情紧张严峻，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们的队长大声加油呐喊。
　　“难道真的会输吗？”谈冲神情沮丧地看着场上的比赛。
　　这时李壬辰举手，他走到场边裁判长那里换了一个新球。比赛继续进行。李壬辰发球，然而向前回拨的有点高了，这并不是注意力下降的表现，而且客观上也并不具威胁，但是李壬辰却充分利用起了这个难得的高度低身下压，向前反应不及时，球落地。连追两分，场边李壬辰的支持者全都热血沸腾起来。
　　比赛继续。刚刚那个不大的教训之后向前明显地提高了全面防守的意识，这从他的眼神里就看得出来，而他显然是对上一球是不满意的。为了防止再给对方起高球，向前在回球上一直保持下压，他把防范的重点放在网前，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网前球优势还是略胜对方一筹的。“就这样拼到这一局的终点。”他这样想。但是随着比赛的继续进行，他却可以清楚的意识到对方的手法变得更加犀利了，这种效果的很好表现形式就是李壬辰加强了进攻。
　　在连续多次的锋利攻击之后向前有点招架不住了，这个转折是几乎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李壬辰像是换了一个人，倒不是说他之前打的不好，而是和开局之后一段时间比起来李壬辰的风格逐渐注入了一种气质，这种气质的灌输使他的球风一下子变得非常彪悍和犀利。他的防守还是那么积极到位，配合着具有侵略性的进攻手段，李壬辰连下两分，比分达到十九平。而就在向前被李壬辰判若两人的叫人汗颜的表现所惊讶的时候李壬辰再拿下一分，看得目瞪口呆的观众们发现，男单决赛的第一个局点降临了。
　　沛延大学的学生们疯狂地嚎叫，他们为这位同胞摇旗呐喊，向草原几乎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古郁辉松了口气，而李壬辰的两个大学室友则激动地相互抱了一下，要知道这个表现快乐兴奋的表达方式在以前还从来都没有被使用过。
　　今晚报的记者念沉默不语，但是她的搭档可挨不住了。“开玩笑的吧，才两分钟就追评跟着反超了？呀！住嘴。”小孔急忙捂住嘴巴，因为那支录音笔还开着。
　　在下一个球里，李壬辰完全发挥出了他平时那一贯的凶狠利落的作风，他的对手像是蒙圈了似的只能被动的接球，这也直接导致了这一局的终结。二十一比十九，人们以为导致他这么快就失掉这一局的原因是他被对手的变速打蒙了。向前恶狠狠地望了一眼网对面的对手转身回到场边的休息区等待第二局去了。
　　杨教练走到他的得意门生身边。“教练，我的战术执行地如何呀？”
　　老杨头儿笑呵呵地说，“比分到了十九比十五才出手，小子，你可真沉得住气呀。第一局虽然是拿下了，但是第二局可就不那么安全可控了，看那边的教练在忙着布置作业，你可要做好心里准备。”
　　“这个嘛，早就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