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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情人的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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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情人的眼泪
五月三号晚上九点,沛延大学在七里台的东门小广场,郑谷雨正和他的伙伴告别,几天下来十五个人几乎快要累瘫,只不过这种在强烈兴奋过后的疲惫只在回到家的那一刻才会显露真正出来。谷雨和菲菲在我们所熟悉的那条甬道上共同走了一段路,两个人在五十斋道旁分别,此刻前者的心思并不全在于二三一寝室的那张小床上,自从上个月三十号早上分别以来,他已经好几天没有收到几个室友的消息了。对这次年会的过度投入使他竟忘记了他在沛延大学的几个家人,特别是李壬辰,羽毛球锦标赛早在他离开的那一天傍晚就结束了,比赛的结果是什么样的此刻他一点儿都不知道。
“这个时间书春大概在大活的舞房,韩东不知道在干嘛反正不在寝室,大伟的刀塔是戒不掉的,而李壬辰可能在陪着他的梦珂郡主。”他想。“不过,总有一两个人在寝室吧。”可是当他推门的时候却发现门是锁着的。
“竟然没有人!”于是他只能用钥匙开门。两盏日光灯被打开了,屋子里空空荡荡的,但还是以前的布置,墙角堆放的垃圾也不多,几件还没干的衣服挂在大伟的床栏杆上。“他们该不会是一起去喝酒了吧,这帮坏蛋也不叫上我。”
郑谷雨耸耸肩,随即放下背包把这次旅行的装备取出来放在它们原来的地方,此外还有一些小礼物,那是他今天上午在五角场商业区和小伙伴们闲逛时买回来打算送给室友的纪念品。当他正准备把它们放在桌架上时寝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张大伟走了进来。
谷雨诧异地望了福建人一秒钟,倒不是因为这次旅行已经过了半个世纪那么长,也不是后者脸上画着花或者换了新发型,而是这个小孩竟会这样安静地走进宿舍,按照他的一贯风格,宿舍门应该是被粗暴地踢开的。
“呦呵,回来了。”这样应景的一句话倒是谷雨先说出来的。
大伟“嗯”了一声走到床边把书包放在自己的椅子上,他那平时懒散大条的外表在谷雨看来却带上了一点忧愁阴郁的颜色。
“你这是从哪里来?”
福建人简单地耸耸肩,“自习室。”
“诶?你居然也会去自习室,即使考前复习你也是绝对不会去的。”
“凡事都要有所尝试吧。”大伟心不在焉地说。
两个人各自沉默了十多秒钟之后张大伟说道,“你刚刚从上海回来吗?”
“当然,十分钟以前我才刚刚到达学校东门。”谷雨把桌上的一个长方形小盒子递给大伟,“喏,这是你要的八孔口琴,我记得你是这么说的。”
“我当时只是随便说说,你居然真的买了。”
“好说,好说。”谷雨微笑了一下,“阿伟的期望,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雨哥还是能办到的。”
“那么就谢谢喽。”大伟接过盒子。
“其他人呢。”谷雨一边说一边归整东西,他的书桌由于好几天没有人打理已经落上明显的一层灰,笔记本、茶叶罐、手套、剪刀和两把梳子全都杂乱无章,那是由于主人匆忙离开时导致的,现在它们仍旧原封不动地堆在那儿。“还有壬辰和他的羽锦赛,不用猜就知道结果一定不赖?”
“还行吧,”大伟说,“不过,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要先告诉你另外一件事。”
“另外一件事?”郑谷雨抬头望了大伟一眼,顺手把几张没用的纸揉皱了扔进垃圾桶,“另外一件事,看你意志这么消沉,该不会是你钱包被偷或是拦路被抢了吧?”
张大伟犹豫了几秒钟。福建人像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往下说似的感到为难。“这件事说起来话可就长了。”
“嗯哼,说来话长,那么一定特别长喽?”
“是的,会有一点儿,但也不是长得让人想摔椅子。”
“得了吧,我说,阿伟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好像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似的,即便是李壬辰真的没有拿到任何奖牌我也不会感到惊讶,虽然那种事几率不大,但是要知道赛场这个东西就跟考场一样,在不清楚那未曾蒙面的对手的情况下,什么样的意外结局都有可能发生。为了节省时间你还是长话短说的比较好,不管什么结果我都不会觉得大惊小怪的。”
“但是我却不那么认为,你肯定会巴不得我说得更详细一点给你听,因为接下来我只要说一句话你就会马上要求我那么做的。”
谷雨摆了摆手,像是觉得非常无所谓似的,同时也是在告诉他的室友尽管说出来好了。
大伟把他的书包扔在床上,这个结实健壮的大男孩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同时翘起腿顿了顿说道,“陈宜珂失踪了。”
“你说什么!”谷雨惊讶地差点儿跳起来,他放下手里的擦桌布直愣愣地望着大伟。“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陈宜珂失踪了。”福建人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失踪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丢了,找不到了,联系不上了,人间挥发了。”
“张大伟同学,请注意你的措辞,我们现在可是在现代社会,不是在旧时代,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凭空消失的,她只能是从一个地方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而现在通讯技术手段和交通工具这么发达,想要找到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等一下,难道你这么说是因为……她离开了他?”谷雨恢复了一点理智,他讶异地看着大伟,同时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
“我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而且是不告而别。”
“可是陈宜珂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们两个吵架了吗?可是他们看起来是那么般配,而且最重要的是两个人都是用生命在恋爱着彼此。”
“他们没有吵架,事先也没有发生任何矛盾,更没有你现在脑子里可能正在想的所谓的第三者的出现。这是一场没有预兆的没有任何原因的离奇的离他而去,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如果仅仅是离开了也不足为奇,把人叫过来问清楚就好了,然而现在是完全找不到了,就像蒸发了一样,所以我才会用失踪这个词。”
谷雨越来越感到惊奇了。“你快点儿仔细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却知道凡事都事出有因,在那之前一定是有什么奇怪的征兆。”
“我将要说的也正是如此。”
“那么快说啊,别卖关子了,我都等不及了。”
“我应该从哪里开始呢?”
“从与这件事有关的必要的地方开始说。”
“那好吧,这件事还得从上个月的二十八号开始谈起。”
“啊,四月二十八号,那一天我还没去上海,李壬辰还没有去参加天津市羽毛球锦标赛,那是个星期天。”
“是的,那是个星期天,你们两个都还在学校,但是到了那一天的中午我却已经不在天津了。”
“你和几个本校的福建同乡去北京了是不是?”
“是的,是这样的,你都知道了?”
“是二十八号那天李壬辰告诉我的,可你怎么会走的那么急,都没有和我们几个人打声招呼。”
“那是因为虽然我的另外两个老同学已经策划了很久,但我却是临时决定要去的。他们告诉了我出行的时间,然而一开始我不愿意去,因为那实在太折腾了,有什么会在假期比一张温暖的床和一台能上网的电脑更具有吸引力呢。但是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我突然觉得我应该外出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因为我觉得我最近又长胖了不少,这可是非常要命的负担,我本来就已经很胖了。在第二天早上也就是四月二十八号当天早上我去了实验室找我的导师,我想要跟他说调休。我并不抱希望一定能找见他,因为那是个星期天嘛,王老师不一定总那么热爱科研而一直待在实验室里。但是那一天恰巧他真的在,于是我赶紧把我去找他的目的告诉了他,结果他完全同意,而且你是知道的对于我们这些本科生他并不怎么上心。在得到老板的许可之后我马上打电话给我的两个同伴,那个时候已是上午八点多一点儿,他们告诉我说九点半在天津东站会合,于是我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准备好了,又用了四十分钟赶到火车站找着了他们。”
谷雨听了一会儿说道,“这是你匆匆忙忙离开的原因,但是这又跟陈宜珂的失踪有什么关联呢?”
“别着急呀,事情总该有个来龙去脉的,你不是说让我仔细一点儿吗?”
“是的,我是这么说的,快点儿说下去吧。”
“嗯,我在九点多到了火车东站在售票厅大门口见到了我的两个朋友,他们是我高中时代的同班同学,感情很好,后来又一块儿考进沛延,所以就会经常聚聚,见面聊一聊喝个小酒儿什么的。我们的火车是在上午十点零七开,于是在那之后的一个半小时我们就开进北京城了。他们俩人都表现的非常兴奋,尤其在出站的那一刻,但是我就不一样了,虽然是第一次到北京游玩,但我却觉得它跟全国其他大一点儿的城市没什么区别。我们的行程安排地很紧凑,当天下午是去颐和园和圆明园转转,晚上找一家小旅馆或是在网吧里对付一宿,第二天是去爬八达岭长城。爬长城是我们这次出门游玩的重头戏,不过因为距离北京城区有些远,而去延庆方向的火车票又不能提前买最早只能在当天上午九点钟买,所以这趟行程要花去一天的时间,第三天上午随便逛一逛就可以启程回天津了。我们在二十八号下午玩儿的还不赖,四月底已经柳绿花开,不得不说颐和园的园子真是够大,而且到处都是水和连接它们的桥,要是有辆自行车就好了,那会使这次出游变得轻松许多。我们在园子里走过了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走的路,爬上了和我电脑桌面一模一样的那座十七孔桥,又在它的后山上逛了逛。果然,当年慈禧老佛爷颐养天年真会选地方啊,那儿简直是一座人工雕砌的世外桃源,当时众多工匠们的艺术杰作都可以找的到。相比之下,圆明园就破败得很了,几乎没什么可看的。压了个呸的唯一出现在语文课本上的那一点历史遗迹还被圈了起来,得再买票才能进去看。那一天下午我们全是靠走的所以到了晚上我们仨已经累的不行了,晚饭之后我们在西单闲逛了一会儿,想找家旅馆休息一晚但是一问才发现房费贵得吓人,而且好几家都是客满。这是没有预料到的事情,我们可是特地挑了假前一两天出来玩的。我们三个穷鬼没办法只能狠着心去网吧将就了一宿。虽然晚上睡得不是很好,我又打了几个小时网络游戏但是因为要去爬长城嘛,所以三个人的兴致还是蛮好。第二天上午十点钟我们就来到八达岭售票口,午饭是在长城上吃的,那不过是几个小面包、火腿肠和一罐啤酒而已。说实话,第一次见到长城时我们都极其兴奋,尤其对三个南方人来说这种机会就更显得尤为难得。两边的山体绿油油的一直伸展到很远的地方,看不到一点城市的踪影,而长城本身就像一条大龙盘旋在山脊上。我们爬了很长一段距离,用手机拍了很多照片,一直到下午四点多钟。那时风刮得不那么大了,夕阳营造出了一幅美丽的景色。半小时后已经快走不动路的我们仨原路下了城。回到北京北站时已是晚上七点半,我们吃了一顿饱饱的晚餐,但那不足以减消我们全身的疲惫,于是我们中的一个兄弟决定晚上一定找一家旅馆过夜,所以那一晚我们睡得很好,其实爬完长城之后我们都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任务似的释然。第三天上午的安排是去鸟巢那一带逛逛,可是已经走了两条路的三个人决定哪里也不想去了。”
“阿伟我知道你这次出去玩的挺嗨,”谷雨打断了福建人的话,“但是这又跟陈宜珂的失踪有什么关系呢?你大可以在其他时候更详细地把你这次旅行夸耀一番,然而现在我更想知道的是她到底怎么失踪的,那倒不是因为她是我们的室友李壬辰的女友,”谷雨顿了一下,“而是,她是那么的优秀、美丽、高贵,我可不想她出什么事。从另一方面来讲,保护美好的事物不被侵犯是我们男子汉的本性。”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请你不要着急,我就要说到那里了,我刚才所说的只是一些必要的铺垫而已。”
“既然如此,那么就继续吧。”
“好的。第三天,也就是五月一号上午,我们三个老男孩哪儿也没去,本来想要去鸟巢、水立方和奥林匹克公园的计划就此作废。我们赖在床上一直到十点钟,当我们觉得睡觉已经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情时我们就起床、退房到外边吃了一顿早午饭。回天津这个提议是我先提出来的,那是我的想法,因为我已经开始怀念我的笔记本电脑了,当然这也迎合了他们两位的意愿。虽然我们本来还可以玩到下午四五点钟,但是既然已经没了兴致,那么就没有必要继续在帝都逗留了,于是马上决定打道回府。十二点半,我们乘坐地铁四号线到达北京南站,虽然坐城际列车回去是奢侈了一点,不过这可以显示出我们有多么急切想回去。
“不出意外的,北京南站的人特别多,那一天已经是劳动节的正假了。我们想不出地铁站就能买上票。地铁出口那边有很多自动售票机发售京津城际往返列车的火车票。但是我们这么想,其他许多乘地铁过来的人也这么想,地铁已经成为北京市民出行的最佳选择,于是我们惊讶的发现每个自动售票机的前面都排起了几十米长的队伍。那么好,既然地下买票的人这么多,地上的也许就不一定那么多。有了这样的想法我们就快速上楼去,走到南站售票大厅那里,虽然也是有很多人在排队,但是到底不像下面那么多。我们三个人马上排起队来。由于无聊我一边和我的两个兄弟站路一边玩手机,我们谁都没怎么说话。我发誓我的注意力差不多是完全在手机里的小游戏上的。当我因为长时间低着头脖子僵硬打算抬头舒展一下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张非常熟悉的面孔,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侧脸。你猜我看见了谁?”
“看见了谁?”谷雨疑惑地问。
“我看见了陈宜珂。”
“啊?你看到了她,她!”
“是的,我想是的,我的意思是我并不很确定,因为她是在距离我七八米远的地方经过,而且我看到的侧脸马上就衍变成了一个美丽的背影。在交汇的一瞬间,我注意到那是一副憔悴神伤的面孔,她的眼睛很好地掩藏在她那略显零散的头发里。除了她之外还有另外两个人和她一在起,那两个人无论从年龄还是从举止上来看都很像她的父母亲,那位还依旧漂亮的中年女性用一只手臂搀扶着她,而那位大叔则拉着两个行李箱。他们是准备到候车厅去的。”
“这么说你看到了她到却不敢很确定,而且也没有上前打了招呼确证一下。”
“我怎么好意思,虽然我和她认识一点儿,她平时也很热忱,但毕竟不是很熟嘛,而且在那种擦肩而过的情况下又那么多人,只要犹豫几秒钟就找不到人了。”
“说下去吧。”
“我当时并没有把它怎么当回事,但到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会导致多么深重的悔恨。”
“我猜也是,因为她现在已经失踪不见了。后来怎么样?”
“当天下午两点多钟我们回到了学校,我和我的两个老同学在东门分开了。我回到宿舍发现李壬辰和书春、韩东他们都在,但是显然壬辰的情绪很激动,他一看到我回来了就立刻把我拉过去,把他已经对他们两个拜托的事又说了一遍。‘阿伟无论你现在有什么事,我求求你现在就帮我一个忙好不好,我的宜珂丢了,我找不到她了。我也联系了许多要好的朋友咱们分头去找,一个女孩子各种可能去的地方,时间紧迫,可是我一定要找到她。’你完全想象不到他当时的表情有多恐怖,而且我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是被我们的这个室友给吓坏了。我没有仔细多想,最糟糕的事我竟然把两个多钟头前的那件事给忘了,所以我只能和书春、韩东一起投入到这场漫无边际的搜寻之中。我们找过了和平区和南开区许多的餐馆、酒吧和超市等公共场所。在这个过程中我向书春他们详细了解了情况,原来在四月三十号羽锦赛当天陈宜珂去看了李壬辰的比赛,但是只看了一会儿就走了,而且走的匆忙。她托教练带话给他说等比赛完以后去他们知道的老地方,她在那里等着他,然而当完赛之后他出现在那里时那个等他的人却不在,而且是一点来过的痕迹都没有,因为他们平常总玩儿一些幼稚的在石头底下放一张小纸条似的小把戏。李壬辰立刻给她打电话但是她的手机依然是关机状态。一种可怕的预兆正在逐渐显现出来,伴随着的是一种恐怖的寒流袭过了他的全身。抱着这种不好的念头他尝试了一切可以间接联系到她的方式,但是得到的结果都是否定的。后来他得到了她一个同寝室人的电话号码,这样他立刻打了过去,对方也不清楚陈宜珂在哪儿,不过她的室友却提供了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信息,那就是陈宜珂在前一天晚上根本就没回宿舍。这和李壬辰之前收到的信息实在是太相违背了。眼下他只有一件事情可以做了,那就是去她的家里,因为陈宜珂是天津人,有经常回家的习惯。我们的室友在半个小时以后就来到了陈宜珂的家,当时已是晚上快十点钟。李壬辰去过陈宜珂家两次,也算是都见到过她的父母,那两位家长也非常欣赏和喜欢他们宝贝女儿的这位恋爱对象。当壬辰把独自登门拜访的原因告诉他们的时候,那做妈妈的听完之后几乎要昏了过去,因为同样的,她的女儿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回家。这样一来这种强烈的担心就增加了两倍。两位长辈并没有要责罚他的意思,后者把事情的缘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两方立刻决定发挥一切可以发挥的力量去寻找那个失踪的女孩,并且约定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如果他们还找不到就再碰一次面看是不是有必要寻求警方的帮助。到了第二天他们仍然一无所获。本来是应该去报警的,但是奇怪的是那女孩儿的父母亲说想再找一天试试看,如果还是找不到再报警。我并不知道李壬辰那天晚上是怎么度过的,我只记得当我五月一号下午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像以前那个玉树临风自信充沛的青年人了。他的头发扰乱,目光呆板却又十分尖锐,因为一夜不眠眼睛里充着血,他说话的时候因为高度紧张和焦虑而含糊不清。我注意到他的双手双脚一直在轻微的抽搐,他的精神已经是完全被压垮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李壬辰他现在在哪儿?”
大伟示意谷雨不要打断自己。“让我继续说完吧。我们几个人一起没有意义地寻找了一下午,到晚上我才意识到我们是在做一件徒劳无功而又非常荒谬的事。如果一个人故意要藏起来叫别人找不见她,又或者她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我们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就能找到。这个时候或许是一道灵光闪过了我的脑子,我想起了在北京南站的那件事。想到这儿我和他们两个马上折回去同时通知李壬辰说有重要的信息向他反馈。回到了寝室之后,我把在北京南站可能遇见陈宜珂的那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因为我还是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不是宜珂。这时候李壬辰突然问我那两个叔叔阿姨的形体特征,我依照脑子里还残留的一些印象向他复述了一番,我描述完以后我看到他一个人想了有约摸一分钟,我们谁都不敢打扰他,接着我们就看到他一下子痉挛似的跳起来跑去楼道打了一通电话,接着就急匆匆走掉了。一个小时后他回来了,然而他已经由一个极度亢奋的青年变成了一个落寞地有些古怪的人。他回来之后用一种凶神恶煞的眼神盯着我看,对着我说了一句话,‘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这个消息?’,之后他就又一个人走开了,他的样子就好像世界已经崩塌了似的。我当时吓坏了,以为我做了什么严重的错事,但是我们还是给他打电话问他还要不要继续再找了,他说不用了。
“其实我是在今天早上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原来陈宜珂的父母在一号那天早上以后就悄悄搬走了,那所估价不菲的四合院已经变成了一栋空房子。这样再和我向他说的事情联系到一块儿,我猜测那对父母应该是和他们的女儿一块儿搬走的,因为我在五月一号那天在北京南站碰巧遇到的不是别人,正是陈宜珂和她的爸妈,那一家人是一起离开这座城市的。”
郑谷雨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当中,大伟则不再说话了。
“所以这就是她失踪的经过吗?”
“是的,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我倒是觉得那并不是陈宜珂她失踪了,而是我们的室友李壬辰被抛弃了。我现在只有一件事不知道了。”
“是什么?”
“四月二十八号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陈宜珂在那一天和他的伙伴们去爬山我是知道的,这是李壬辰告诉我的,可那之后呢,一直到第二天上午她出现在市体育馆之间的那段时间或者之后的时间里。”
“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当事人本人才知道吧。或许她就是因为这个,为了故意隐瞒才选择一声不响地离开,而显然在体育馆的那次出现是为了最后再见他一面。”
郑谷雨摆摆手。“听起来是那么回事,但事实上我们仍然可以根据一些有意被掩盖起来的细节,然后推敲出这件事发生的真实原因。”
“怎么说?”福建人疑惑地问。
“但你现在要回答我几个问题,这件事我了解的太少,因为二十八号那天晚上我睡得太早了。我来问你,陈宜珂二十八号去爬山了是不是?”
“是的,我刚才已经说了。”
“那么她有在当天返回学校吗?”
“她在下午五点钟就乘坐大巴车回来了。”
“可以确定吗?”
“李壬辰在那时和她通了最后一次电话。”
“很好。那么她回来之后又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壬辰说她晚上和学生会的朋友们一起聚餐去了。”
“有多少人在一起?几点钟散局的?那之后他们又去了哪儿?”
“这我怎么会知道,他们社团内部经常搞活动是很正常的事情,那天晚上我又没去参加他们学生会的聚餐,而且……”
“而且……”
“其实我在昨天也有问过壬辰一些相似的问题,那只不过是一种关切的询问而已,因为我看到他神情沮丧地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下午呆,但是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
“他是非常反感地对我说叫我不要再管了。”
“那李壬辰他现在在哪儿?”
大伟耸了耸肩表示他并不知道室友的去向。
郑谷雨沉默了半分钟。“你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阿伟?”
“这个是自然了。”
“那很简单,只要去找到学生会的其他几个领头儿的问一问就知道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你认识他们吗?”
“并不认识,但是在学校里找几个人还是不难的,尤其是校级学生会的主席”
“你们不用再去找了。”
一个声音传来,伴随着的是二三一寝室的门开了,李壬辰缓步走进来。他在进门之前听到了他们说过的最后几句话。这是郑谷雨从上海旅行回来之后第一次再见到他的这位室友,福建人在前面的那一番叫人担心的讲述之后谷雨的心里已经被蒙上了一层阴影,后者此刻特别注意去留意他的样子,但是那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谷雨你回来了,但是你又何必要再去过问这件事呢。”他又对张大伟说道,“阿伟,谢谢你为我奔波了一天,无论如何我欠你个人情。但是,我的兄弟们,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再去刻意制造一些像刀子一样的流言蜚语了。”
谷雨和大伟两个人都目瞪口呆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在上面的这一段场景发生的数小时以前,这一天下午,李壬辰在十二教找到了颜士伦。他已经从二十八号那天同去吃饭唱歌的一个学妹那里得到了一点事情的真相。这位依然在职的分管对外交流方面的学生会主席是认识李壬辰的,起初他对陈宜珂的失踪同样也感到非常惊奇,当被问道那天深夜他有没有把陈宜珂送回去时,颜士伦沉默了一会儿,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个阴冷的笑容。他闪烁其词并不正面回答李壬辰的问题,并且非常不耐烦地说,“连自己的女朋友都看不好,现在却来找我做什么。”跟着又补充了一句,“李壬辰,你行吗?”
怒不可遏的李壬辰狠狠地给了颜士伦一拳,后者挨了这一下非但没有还手的意思反而是显得很高兴地大笑起来,他那阴森尖锐的笑声犹如一把尖刀正中刺入那受伤者的心脏。李壬辰绝望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