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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天竺海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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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天竺海棠
陈宜珂一字一句地讲着梁教授的故事,讲到最后她的眼睛开始湿润起来,李壬辰则一直全神贯注地听着。
“这些都是真的吗?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我也是在几个小时前才知道的。”
“哦?几小时以前?”
“我有好多内线的,你懂得。”陈宜珂诡秘地笑了笑,这说明那片阴云在她心里并没有停留多久。
“这样一来,这个寻宝大会的缘由就可以解释得很清楚了。那位我们没有见过的于桦老师和梁教授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把一件她认为是她一生的至宝给藏了起来留给梁教授寻找,但是在他找到之前于桦老师出了事故,于是这个神秘的宝藏不幸失去了它的埋藏者,而如今唯一的线索只是一串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字母数字符号。梁教授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参不透那些符号的奥秘也势必无法找到他未婚妻留给他的神秘礼物,梁教没有更好的方法了,他深爱着他的未婚妻,而他又是一个执着的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然而却也行事低调。为了掩人耳目,只能想出这么一个注意,巧设了一个所谓的定向越野。资助学生会办活动只是表面,实际上是为了请求别人完成一个他自己完成不了的任务。但是不幸的是,七年了,那个已经不在世了的人亲手埋藏的宝藏却一直都没有露面,而现如今我们,你和我,正面对着这个事情。”
宜珂微微点点头,“那……”她犹疑地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你问我怎么办?我的宜珂同学,我们一定得帮助梁教授,这件事已经拖了这么久,我猜教授本人几年来一定是在万分悲苦和内疚中度过的。这是命运之手借以降临到我们身上的责任。”
“那么我们一定要帮助他,找到那神秘的宝藏,解开这道困扰人们七年之久的难题。”
“当然!”
“那么好吧,我们快点行动起来吧。”
“但是……”
“但是什么?”
“从你刚才说的宝藏的起源来看,有一个细节让我很担心。”他皱着眉头说。
“什么细节,你先说说看。”
“于桦老师初衷是要和梁老师玩一个游戏才去藏那样东西的,但是她没想到竟然一拖会这么久。她相信机智的梁老师一定找得到,而且也应该是很快的事情,可无奈她留下来的线索太刁钻古怪,假如她藏得足够深,那么也好,但是无形中也增加了找寻的难度;而如果她藏的很浅,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的宜珂啊,已经过去七年了!假若它所幸没有被大风大雨给带走难道就不会被其他任何不可测的因素给带走从而遗失了再也找不回来了吗?”
“我的天呐!真要是像你说的那样,那即使我们最后真的找到了那宝物的埋藏地而实际上是它却早就已经不见了,那真相岂不是永远都无法被打开了吗?”
李壬辰忧郁地点了一下头,但又立刻振作起精神来说道,“只能说,应当留有希望。但是却也得多多少少有些心理准备,要知道世间上的这点儿事儿有不少是以叫人伤心的方式收尾的。”
“不想这些个了,我们快点儿找到它好不好?听说梁老师因为没有找到未婚妻的遗物而悔恨多年,我们应该多抱一点儿成功的希望对不对,因为这件事本身就要求我们这么做。”
这天晚上李壬辰又失眠了,他辗转不能入眠,脑子里反复琢磨着宜珂讲的故事。他很想从中找到可能的答案,或者是一点关键的暗示也好,然而结果是脑袋越想越乱,他所有的想法已经变成不切实际的幻想围绕在他耳边。他的思想仿佛飘到了多年以前那个阴沉沉的下午,在湖边一群围观的人群中间,他想象得到一个貌美如花但却浑身湿淋淋的躯体正被一个因为绝望而发了疯的人使劲儿地摇晃着。他隐隐约约注意到逝者的一只毫无生气的手好像在有意无意指着一个方向,所有的人都为这个悲惨的结局开始无声地默哀了。
次日清晨,李壬辰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笔记本电脑。由于一夜没睡,他感到脑袋晕晕的。他打开学校图书馆的页面,随意输入了头顶书架上一本书的名字,回车之后立刻显现出这本书的所有信息以及馆藏的其他所有复本。他惊奇地发现原来每一本书的索引都是由一串符号组成的……
“宜珂你快点儿来!”
事实上,上午第一节课下课后李壬辰不是去体育馆练球,而是骑车去了图书北馆。他首先走到三楼,在东、西、北三个开架书库翻阅了一个多小时但一无所获。之后他又下到一楼的文艺图书阅览室,当班的是一个中年女教员,她不耐烦地催促他说就快下班了,借书的话下午再来,李壬辰连忙说很快,马上就好。他要找的是以字母 S开头编码的书,按照字母的排列顺序,它们应该在第二列最后两排的书架上,他快速地但也很认真地在差看着。一些书被放在下层,只比地面高出一点,他不得不蹲下来狠压着身子。他这样一直仔细地寻找着,很快就走到最后一排书架的末尾,但他扔不放弃一点希望,然而一直到最后一本书被检查完毕他都没有看到哪怕一点有价值的东西。那老师又在催他了,快十一点半钟,果然马上就要闭馆了。但他不想就这么灰溜溜地走掉,于是他对自己说,“再找一遍!一定是不够仔细。”然后马上折回“S”的起始处,这一次他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用手指一本书一本书地翻过去,以免有的书因为码放不整齐被掩藏起来发现不了。当他第二次检查到最底层的一小排书时,这个显得有些失落的年轻人眼前一亮,只见有一本书的书脊上粘贴的标签序列号为:“SST 273. 7. T. 56. V. 12”。那是一本很生僻的书,由于很少被借阅,它立着的上方已经落下明显的灰尘。李壬辰犹豫了一下,接着快速地将它从书丛中抽了出来。这个时候那图书管理员阿姨已经不是喊而是来赶他走了。
当他走出图书馆时陈宜珂刚好急急忙忙地赶到。她讶异地看着他,但是后者却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站在她面前。他的手里举着一本书。终于在过了几秒钟之后这种神秘的可被理解为胜利者的兴奋让那女孩不禁开心地跳了起来。
“找到了吗?”她抓住李壬辰的手。
“还没有最后确定,”他留意了一下时间,“我还没来得及看就被轰出来了。”说着,他把书背上的一串看了会叫人血流加快的字符指给她看。
陈宜珂暂时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因为好事还没有最后被证实,她必须不能把它说破。于是她拉着李壬辰在图书馆附近找到一间不会被人打扰到的小教室,两个年轻人紧张地把这本书平放在桌子上。这本书的名字是《凯撒历史回忆录》,三十二开本,两公分厚,这是一本由外文书籍翻译过来的书,在这里它的名字并不重要。由于放置的时间太长,这本简装书的纸已经微微有些泛黄变硬了。李壬辰用一双微微颤抖的手翻开了它的扉页,陈宜珂注意到页码中间靠后的位置好像夹了什么东西,因为它分明制造了一条较为明显的细缝。她直接翻到那一页,发现了一张折起来的纸条,它被折了三折,打开来看是一张被从一个本子上撕下来的稿纸,在它正中的位置写着四个字:“天竺海棠”。
“好秀气的字。”李壬辰不禁说出声来。但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就变得大失所望了。他们两个人翻遍了这本书的每一页,检查它可能再夹杂着的其他的东西,但遗憾的是除了那张只写着四个字的纸片以外其他再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了。李壬辰恨不得把书拆了,看是不是被封在了书脊里,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一筹莫展地望着一本书和一张纸条。
“本以为大功告成,这几天来的百思不解终于有了答案,可没想到结果竟然是这样,空欢喜一场。”
陈宜珂同样是一脸茫然,“就这些吗?只有这些吗?我怎么样都接受不了,从一个无厘头到另外一个无厘头,除了这几个写的漂亮的字儿以外再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它和宝藏简直搭不上边儿。”
“也许有用的东西已经被人拿走了或者是在公共借阅的过程中遗失了,谁也说不准,因为它实在是被遗忘被尘封得太久了。”
“这件事就这么完了吗?会不会真的和这四个字有关,天竺海棠,天竺海棠是什么意思,于桦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写?”
李壬辰显示出万般无奈的样子,“其中的缘由恐怕只有写这几个字的人才会知道。”
“可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世了呀。”陈宜珂瞪大了眼睛说道,“后天就是周六了,大限马上就到了。”
李壬辰首先自己平复了一下,接着就以一种听天由命的口气说道,“这大概也是命中注定吧,就像我昨天说的那样,有的时候悲剧是避免不了的。我们都抱着最大的希望来看待这件事,但同时我们也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许我们不够幸运,不能解除梁勋老师的痛楚。于桦已经把它藏得足够深了,但是无奈时间过去太久,全校三万多师生,既然这本书被放在了图书馆,那么无论如何它都有可能被一个喜欢阅读凯撒回忆录的人给借了去,于是那个不明真相的人发现了于桦留给他未婚夫的宝物,在无意断送留给那活着的人唯一的念想的情况下取走了它,又或者那个并无恶意的破坏者只是觉得一本公共阅读的书里夹杂着上一个阅读者遗留下来的东西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于是它就被当做杂物给移除了,丢掉了。这是我们能给出的最合理的解释了。”
陈宜珂神情沮丧地想了一会儿又说,“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这一串字符是来自于图书馆的呢?”
李壬辰摆摆手,“我也不知道,可能只是灵光一闪,有时候想做一件事只是出于一个念头,而我能做的就是尽量去实践时常出现在我脑海中的那些有用的念头们,就像写作文一样,灵感是从来就不会缺少的,但是手边一定要有一直能记录的笔,不然它就会快速地溜走。”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了,他们沉默了良久,各自在想各自的心事,直到教室里的时钟指针指向十二点时发出了一声浑浊的声响。陈宜珂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不相信就这么完了!不会,也不可能。也许那些假设都不成立,真相是这个线索是错的,它不是于桦老师指引给我们的方向,你看这一串字符,”她指着那些字母和数字颇为激动地说,“它们只是碰巧出现在这里而已,而且是被分开了,除了那七个还有很多不相干的,这种因果关系不是绝对成立的。”
李壬辰犹豫了片刻也站起身来开始在空荡荡的教室里踱起步子,最后他倚靠在讲台桌上,用一种冷静的好像旁观者似的语气说,“你说的也有道理,或许是我弄错了呢,不过要弄清楚眼前这件事也不难,”他看着那张旧纸条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们下午就可以知道了。”
……
当下午的时钟指向一点半的时候,精仪学院三楼电梯旁边的一间办公室的门上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
“请进来吧。”一个中腔浑厚的声音回应了那门外的陌生来客。门被轻轻推开了,两个青年学生随之走了进来。
两个年轻人进门之后的第一件事是向屋内快速地扫视了一眼。这是一间布置简单的教师办公室,房间不大,但倒也被利用的充分。进门的右手边是一排暗红色的木制书架,书架上的十二个格子没有被全部摆满,但所有书籍都被码放得整齐,而且一尘不染,看得出房间的主人平时是一个很勤快的人。书架旁边是一个洗手池,在它下面立着一个小型拉杆箱。左边是一排长沙发,沙发的上面挂着裱起来的一幅字,虽然笔法苍劲,但这幅字的末尾没有加盖红章,说明它可能不是从文化品店里买来的而更可能是某个喜欢书法的好朋友送的。房间的北面墙上挂着日历、一根白色网线和一个空调机箱,此外还钉着一排挂衣钩,两件男士穿的外套挂在靠窗的一边,而窗台上垂下来的吊兰和紫竹则为这间屋子增添了许多生气,假如窗户是打开的,那么一春的花花草草制造的芬芳就会飘到屋里来。这间办公室的正中有三张桌子,两张被并了起来,另一张靠着墙,后者上面放着一些古怪的仪器设备,而刚刚回应来客的那个人此时正坐在两张并起来的桌子的后面。此人是一个年约三十二至三十五岁的男子,浅麦色的皮肤,身长在一米七五到一米七八之间,头发整齐地向后梳着,他的眼神给人一种镇定和坚毅的感觉,嘴角不见一点笑意,大概是由于长期担任课题组长的原因,他说话时的神态和语调有一种在听者看来不能被违背的敬畏感。两个青年进门之前只有他自己,这时他正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来客。在他面前的桌上放着几张散开的A4纸,他手里握着笔,这说明他刚才大概是在伏案写东西。
“你们找谁?”
“梁勋老师是在这间办公室吗?”
“是的,我就是。”
李壬辰暗自笑了一下,他心想,这样很好,这个时间只有梁老师一个人,因为在他对面还放着一把椅子,上面搭着一件衣服,那么一定有另外一个老师和梁教授共同分享这张大桌子。
李壬辰和陈宜珂首先报上了他们的姓名、年级和学院,接着就说起了他们的来意。他告诉梁教授他们是他赞助的精仪学院寻宝大会的优胜者之一,他们也像其他优胜者那样被赋予了寻找那件神秘宝物的使命,经过几天的努力终于有所斩获,但是却不知道他们寻找的方向是否正确,眼下是为了验证这一重大发现才冒昧地前来打扰的。梁教授起先很讶异,后来就变得异常吃惊,接着就浑身颤抖起来。当陈宜珂把那本夹着纸条的《凯撒历史回忆录》递给梁老师时,李壬辰注意到后者站起来时是用一双哆哆嗦嗦的手去接过来的,他直接把它掀到了夹着纸条的那一页。
“这张纸条我们查看过之后又把它放回了它原来在的页码。”
梁勋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张依旧是折成三折的纸,他浑身上下都在表现出的那种过于激动的情绪是极其明显的。“啊!天竺海棠!”他大声地朗读道。
“请告诉我们,纸条上的这几个字是不是真的出自她(于桦)的手。”
梁教授没有回答,然而他的眼睛湿润了,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转动了一下身体,这样他的悲伤就可以被掩饰掉一部分了。
房间里暂时沉默了好一会儿。李壬辰觉得他已经得到回答了,胸中舒了一口气,但是陈宜珂却感到越发的抑郁,她好像透过时空隧道看到了从前那个不具姓名的借书人无情地从那本书里面拿走了一件东西,而把这张没用的纸条留下了。事实将近坐定,线索也就此中断,但她仍然抱有一线希望,于是她率先打破沉寂问道,“梁老师,这张纸条就是于桦老师生前留给您的宝藏吗?如果不是,它跟那个宝藏有又什么关系呢?”
梁勋示意他们两个人坐下,而他自己好像还不愿从他那啄人心扉的忧伤中走出来似的对着那漂亮的四个字儿又看了很久。“我也不清楚,但是以我对她的了解,或许,并非如此。”教授一字一顿地说。
李、陈两人失望地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时梁老师又说,“看起来,这像是另一个提示。”
这句话像一道希望之光在两个青年人的心里面轻轻划过。
“这么说来宝藏应该藏在另外一个地方了?”
“梁老师那您知道这四个字的含义吗?它指什么,天竺国?印度?一棵海棠树?还是什么其他的什么?”
他们期待着他的回答,但是教授只是缓慢地摇了摇头。他虽然只有三十多岁,但是由于眉头紧皱以及陷入悲伤和深深的思索的缘故使他看起来却像个老年人。最后他说,“谢谢两位,你们帮了我大忙,既然你们这么问,想必你们对我的事也知道的不少,”梁勋叹息一声继续说道,“过去了这么些年,我本来就已经没有什么奢望了,你们能来对我个人来说已是一个意外。精仪学院学生会承诺的奖品会在一个星期内送上。另外,这本书还有纸条我留下了,书算是我向图书馆买下了,过两天我会和那边交涉,这个事你们就不用管了。这是于桦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也请你们原谅一个未亡人的这点自私心吧。”
当听到“你们不用管了”这几个字时,那两个人惊讶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是,宝藏还没有找到,真相还没有揭开,您还没告诉我们这四个字的提示是什么,难道,难道连您也猜不透那是什么意思吗?”
“这或许是天意吧。我的回答就是,那件东西可能永远都找不到喽。”
陈宜珂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李壬辰揪了一下她的袖子,他向仍然陷在沉思里的梁教授道了别拉着陈宜珂走出办公室。
等到了外面,宜珂诧异地说,“我们就这么走了?”
“你也能看出来,梁老师他已不再需要我们了。”
“虽然是这样,可是你真的想就这样不了了之吗?不错,我们是得到了大奖,但是现在我却觉得那台平板电脑对我已经不重要了,而我更关心这件事本身。我更想尽我所能去帮助梁勋老师,他刚才那个样子无论是谁看了都会心软的。”
李壬辰望着满面苦楚的陈宜珂安慰她说,“我们肯定是要帮他的,不过也得把握好时机,眼下这个情形还是把时间和空间留给梁教授自己比较好。我们多待一分钟多问一个问题反而会让他觉得更难受。咱们且先回去,虽说是天意,然而好运却也总会在不经意间找上门来。现在快两点了,如果我没记错毛概的课你是不敢轻易翘掉的。”
那青年女郎沉默了几秒钟接着轻轻叹息一声,“那也只能这样了。我去上课,你去哪里?”
他指了指身后,“体育馆,我这几天耽误的够多了,如果再不勤快点儿,教练是会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