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符》琴语心

1、那年冬令营

　　【我们在雨中别离
　　说不定又会在风中相遇
　　白云说邂逅是一种伤心的美丽
　　就像那躲进河流的雨滴】
　　——红孩儿乐队《故事》

　　秦溱，如果可以选择，我多想在故事的开端、在我即将十六岁的那个冬天就鼓足勇气站在你面前，哪怕只是简单地跟你说一句，“你好，我叫景羚。”
　　然而，生活终究无法由人选择。我们在彼此的生命里缺席了那么久，绕了那么大一个弯，是否还能在兜兜转转的时空里再次找到对方？

　　2007年12月。
　　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肿得像个球一样，从琴房出来的时候背了好几次才把琴盒背到了背上。去往活动中心的路上，看到好多背着乐器的哥哥姐姐，心里偷偷地为弦乐的哥哥姐姐们默哀三分钟。这么冷的天，活动中心里肯定开着暖暖的空调，内外温差这么大，琴弦很容易就会崩断的。后年，希望后年轮到我考冬令营的时候天气不要这么冷哦。
　　G大的学生乐团音海乐团是全国学生乐团里排得上前三的乐团，一点都不输给那些专业的音乐院校，每年都会组织冬令营来招考艺术特长生。通过冬令营考试的学生在高考文化课考试的时候，只要达到所在省份的重点线就可以被G大录取，就读非艺术类专业。其实D大、F大等高校每年也都会组织这样的考试，但作为百年名校的G大，自然是比其他学校更能吸引艺术特长生前来报考。
　　我一边想着一边走着，一进活动中心就觉得温暖，禁不住打了个颤。
　　“嘿，小精灵，你又来蹭考试啦！”这个声音，这个称呼，不用看我都知道是谁在叫我。方韶彦，G大音海乐团的团长，学会计的，出了名的逗比，每次都说自己的名字叫“放勺盐”，仗着自己的身高总是喜欢拍我的头，喜欢给我取外号叫我“小精灵”，拿我开玩笑。不过，他的钢琴弹得真的很好啊，好羡慕。
　　“彦哥哥，放我进去呗。”我收起腹诽，卖了一个讨好的笑脸。谁让他今天是弦乐考场候考室的负责人，为了能进候考室看看，不想去麻烦阿公的话，就只能讨好他了。
　　看到他故作为难的表情，我只能继续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其实我知道，他肯定会让我进去的。上初一的时候就认识这个哥哥，他虽然总是嘻嘻哈哈看着很不正经，可是对我真的很好，好到连阿公有时候都会开玩笑地问我，“咩咩啊，长大以后嫁给韶彦吧。”我才不要呢，我知道韶彦哥哥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姐姐在澳洲读书，那个姐姐很漂亮的啊。
　　“哎呦。”感觉脑袋被拍了一下，肯定又是这个坏哥哥。“进去吧进去吧，不过你乖乖地在那个角落里坐着就好了，不要去打扰准备考试的哥哥姐姐哈。”韶彦哥哥把门推开一条缝，指着候考室里一个角落对我说。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心里就暖暖的，果然是贴心的哥哥，怕我冷让我坐到空调旁边去。
　　我记得是四年级的时候，那年我参加市里面的一个小提琴比赛，因为太过紧张，在台上拉错了很多音，回家哭了很久。那年冬令营的时候，阿公把我带进候考室，让我听这里准备候考的哥哥姐姐拉琴，“咩咩，这里的哥哥姐姐要考试，心里也跟咩咩上次比赛的时候一样很紧张的。你用心去听听看，太紧张拉出来的曲子就会不好听的。咩咩以后不能拉出这么不好听的曲子哦。”那时候的我还太小，对阿公的话似懂非懂，但我喜欢这里的感觉，每个人都在练着自己要考试的曲子，乍听起来像菜市场一样嘈杂，可是就像在练试听练耳一样，可以练习自己的听力，在一片杂乱的琴声里把一首一首曲子都听出来。
　　就像现在，左边有个人在拉的应该是《西班牙舞曲》，双音拉得有点不准诶，估计等下会被阿公嫌弃；前面那个应该是《阳光照耀着塔什库尔干》，听不太清楚，但是感觉好像节奏太快了，曲子都被拉飞了吧。我都能想象出来等下阿公听到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我家阿公是G大音海乐团的交响乐指导老师，也是冬令营弦乐考场的主考官，对学生严厉得要命，乐团里好几个姐姐都被他骂哭过。诶，那边是谁在拉《流浪者之歌》啊，拉得好好听啊，这个阿公肯定喜欢。
　　听到好听的曲子我就坐不住了，远远地看到有个穿着浅灰色毛衣的哥哥，应该是他在拉《流浪者之歌》吧。循着声音走过去，刚想抬头看他就听到琴声戛然而止，“哎呀。”什么东西进到我眼睛里去了，使劲揉揉眼睛，有点黏黏的，是松香粉末。怎么擦了这么多松香啊，都飞到我眼睛里了。糟糕，我好像把右边眼睛的隐形眼镜揉掉了。左边眼睛的隐形眼镜度数本来就偏低了看不太清楚，全靠右边的眼睛撑着，这下真的看不清了。
　　“同学，不好意思啊，我的琴弦断了，不好意思啊，是不是弄到你眼睛了？你没事吧？”看不清是谁在跟我说话，我的眼镜呢，呜呜呜呜。
　　“那个，那个，哥哥，你能帮我找一下我的隐形眼镜吗，好像被我揉掉了。”大概是看我快急哭了，那个人蹲下来帮我找隐形眼镜，灰灰的模糊的背影，贴着红红的数字，看不太清楚啊，是6号吗？那不是快轮到他了？心里有点急，我扯了扯他，“哥哥，还是不要找了，你的琴弦断了快去换吧，不要耽误你考试啊。”
　　感觉灰灰的身影好像顿了一下，然后听到他说，“惨了，我好像没有备用的E弦了。”他的声音很哑像是感冒了，听起来有点抖，临上考场了发现少一根琴弦，换成是我也会手足无措吧。他的《流浪者之歌》拉得这么好，应该能考上的吧。我摸索着打开琴盒拿出琴弦递给他，“那个，我有新的E弦，不知道跟你用的是不是一样的。”
　　“啊，同学，谢谢你啊，太谢谢你了。”“不用谢啊。”听到他开始换弦的声音，我默默继续低头找我的隐形眼镜。
　　“6-10号，门口排队，准备进场。6-10号，门口排队，准备进场。”
　　“同学，我要去考试了，等我考完出来再把琴弦的钱给你。”那个人听到叫号的声音，丢下这样一句话就匆匆忙忙地走了。好吧，6号哥哥，干巴爹，希望你能成为阿公的学生。
　　可是，我的隐形眼镜到底去哪里了？呜呜呜呜。
　　“小精灵，你蹲在这干嘛？”谢天谢地，这个时候听到韶彦哥哥的声音真的比天籁还好听。“彦哥哥，我的隐形眼镜掉了，找不到啊。”感觉他扯着我的帽子把我从地上拎起来，“那你的眼镜呢？”对哦，差点忘记了，我的有框眼镜在琴谱袋子里。可是，我的琴谱袋子呢？
　　“眼镜在琴谱袋子里，可是，我好像也找不到琴谱袋子了。”哎呀，好讨厌自己这个丢三落四的性格。
　　又被拍了一下头，听到韶彦哥哥说，“你刚刚是从琴房过来的吧，你个小迷糊肯定又把袋子落在琴房了，走吧，我陪你去琴房找。”
　　韶彦哥哥扯着我的袖子把我带出了活动中心。我在心里默念，6号哥哥我走了，你一定要加油，要考上G大，这样咩咩才能再见到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