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北屿南城

2、其二

　　霜降当夜出奇的冷。连着多日，镜湖被冻得好生麻烦：冰封湖面数十里，船行不了，连人想随意走动都不能够——到底是南方，谁也不能保证在湖面上走着走着，脚底下不会忽然碎个冰窟窿。
　　怪的是，明明自打霜降以后天公作美，多日放晴，可这半厚不薄的冰层竟未有丝毫要融化的迹象。
　　直至冬至前后，天气莫名其妙回暖，如此浮冰方化。至少可以行船。湖边住着的村民们长舒了一口气：镜湖若是再不解冻，非得把一个村子活活困死不可。
　　镜湖是村子与外界唯一的交集，烟波浩渺，延展百里。集市府衙都在东边。湖南有一大片荷塘，夏日良辰，景致自不必赘述；如今入了冬，残荷败湖澈，美得就跟水墨画似的。湖西即为小村，与世隔绝。村渡口前那片白茫茫的芦苇荡，芦苇长得顶高，可没人想去清理——也着实没那个必要。至于湖北，许是又一处世外桃源罢。
　　初冬破晓。苍穹之上有月未落，疏疏朗朗挂了几颗星。
　　云苍晚睡晚起惯了，多少年的坏习气。自打“镇国八公”的案子过去以后，苦了三四年，竟还是不得改善，他也便懒怠去改。不过冬日里天亮得晚，近辰时云苍起床，东边天空方才泛亮。若不是半梦半醒时随手开了窗户，一阵冷风刮过来把自己冻得睡意全消，他险以为自己是个勤勉的。
　　云苍把好几日前劈好的柴一摞一摞捆起放进竹篓里，这才锁了屋子，慢悠悠地踱去渡口。这个时辰，约莫只剩他的一条船了罢。
　　云苍每每打了柴总会用炭火烤一烤，祛了水的木头最易燃着，且又耐烧。因此湖东镇上几家大酒楼都爱买云苍的柴。一来二去，那几家酒楼的掌柜大手一挥，索性给云苍下了订单，每隔六七日即送柴来，照单全收。何况他又不大爱讲价，付的碎银子够生活就成。南方人多精明。进账稳定，他也乐得省心，间或赚的比村里在府衙当差的还多。
　　把竹篓放进船舱里，又解了小船的套绳，他撑起竹篙，缓缓驶离芦苇荡。小舟轻晃，长棹微响。湖光山色两相宜。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云苍除去是个樵夫以外，还有个副业。嗯，卖鱼的。
　　云苍捕鱼很有一套。看看竹篙吃水的深度，便知差不多可以撒网。遂绑上一根刚扯下的芦苇作浮标，旋即一把撒下渔网。次日一早出摊前收上来，便是鱼满仓。
　　昨夜云苍已经布下网，只等今早出摊前收束住。刚拖网上了船，他便察觉身后似有些古怪动静。听着声音像是鱼跃出水，哗啦啦溅起一串水花，但似乎又于寻常有些不大一样。云苍猛一回头，果真看见芦苇荡中立着位姑娘，五官柔和，曲线玲珑，粉红衣裳半拢半解，挡不住的绰约风情。本该是个清秀脱俗的出水清芙蓉，一双桃花眼中透着狡黠和媚态，眸光流转，摄人心魄。
　　云苍心下有些发怵。这青天白日的莫不是撞见鬼了。
　　“这位公子，”那女孩子开了口，嗓音清冽，薄怒娇嗔，“你也捕鱼，他也捕鱼。这儿的鱼都快被你们捕尽了！真是的，也不知留几条给我玩玩......”
　　“玩？”云苍觉得这小丫头挺有趣。他只见过玩斗鸡玩蝈蝈，还从未见过玩鱼的。何况他也不知湖底何时住了人。
　　“是啊。我来此地已有了些时日。成日家闷在水底下不得上来透气。出来一年多还没这么憋屈过！”芦苇荡里的女孩子煞有介事地点头答道，“好在水底有些小鱼小虾米。一脚踩死一个，脆脆的，很好玩呀。”
　　“......”果真是撞见鬼了。
　　那姑娘见他不答话，神情倒跟见了鬼似的，也便懒懒地嘀咕了一句没劲，又钻入水中。云苍见她来得突兀去得匆然，亦不再多理会，自行调转船头，仍拥楫划桨，向着湖东集市驶去。他还有柴要送，有鱼要卖。他还要过生活。
　　白茫茫的芦苇依旧在风中摇摇晃晃，碎了湖上冬阳。

作者有话说

　　是的。。。我又滚来更新了。。。
不定期。。。
没有上榜的想法。。。
恩对没错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