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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诡梦(六) ...

  •   直到跟着程言一起走去学校的路上,李冬行都没怎么说话,也不敢去瞧程言。

      人的心理是很有趣的,越是勒令自己不去想一件事,那件事就越跟阴魂不散似的总在脑子里打转。李冬行恨不能当即把昨天晚上的梦忘记,可偏偏他内心越是窘迫,梦里那一幕幕就越是鲜活,就跟幻灯片似的在眼前来回播放。

      要让他不再去想程言,除非他再不见到程言。而这是不现实的。他只能鼓起勇气面对,和这些年一直在做的一样,站在一个相对客观的位置,高高在上地分析起自己的心理。

      那个梦的暗示意味太过清楚明确,就跟一加一等于二似的,李冬行都找不出旁的借口。但凡那个躺在他怀中之人的面貌有一丝模糊,他都不至于会如此惊慌失措。

      事实摆在眼前。他做了个梦,梦里他抱着一个人,他还亲了那个人,然后他醒了,发现自己起了反应。

      而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他的师兄。

      不止如此,梦里的感觉是那般强烈,当他拥着那个人的时候,他的心简直跺着肋骨跳起了踢踏舞,这强烈的欢乐带来了酸疼的后遗症,直到现在,他暗暗瞥了眼斜前方的程言,都觉得胸腔里那玩意儿仍在不安分地乱窜,他差点就想伸手把它按回去,以免动静太大走漏声息,让走在前面一点点的人发现。

      李冬行活了二十三年,不需要别人教他,因为这个梦,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什么叫做喜欢一个人。

      郑和平在他心底幽幽叹了口气:“冬行长大啦。”

      李冬行这回没让郑和平住嘴。

      他忙着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是程言?

      是因为师兄对他特别照顾?

      可是老师和师姐对他也很好。

      那他会像这样梦见徐墨文或者穆木么?

      李冬行试着给昨天梦里的人换张脸,结果一颗心跳得非但不再欢快,而且还打了个哆嗦,差点沉进胃里。

      程言眼角余光见他在猛烈摇头,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打趣说:“怎么,又跟哪位吵架呢?”

      李冬行没否认,打起精神来和程言扯了几句别的。以前他心里装着一个秘密,总是想方设法地躲着程言,现在他心里又揣上了另一个,却不敢躲闪,唯恐露出一点点端倪,再叫程言一眼看穿。

      反正他平时就时不时走神,程言大约没多想,和往常一样走进自己小办公室里。

      李冬行默默走到自己座位上,没忍住,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就好像程言的体温还留在那里一样。

      他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太贪恋这点温暖了。程言不仅待他好,而且还不像其他人那般易碎,既不会因为李冬行的毛病大惊小怪,又有足够的能力自我保护,不会轻易因他受到伤害。程言还很需要他,很多时候,他甚至感觉这种照顾不是单向的,他并没有被格外怜悯。

      隔了这么多年,李冬行头一回能在别人面前活得这么轻松。

      程言看着他的时候,就像看着一个正常人。这让他也仿佛产生了自己能做一个正常人的错觉。

      然而李冬行告诉自己,他应该知道这只是错觉。

      程言对他来说太重要了。重要到他不知不觉就对这个人生出了依恋。也许是小未,说不定是那个暴力人格,甚至是梨梨,还有郑和平。他们都喜欢程言不是么?

      那他自己呢?

      他的这点不同寻常的感觉完全可能是受到了某一个人格的影响。哪怕不是,他这颗四分五裂的心,又有哪一部分真正属于李冬行?

      他没有资格说喜欢。

      脑子里难得一片静默,李冬行能感觉到好几个声音正在跃跃欲试,似乎想要安慰他,或者说劝劝他。

      但李冬行不需要。

      和早上一样,他要求他们保持沉默。

      即便只有这一刻也好。他需要彻底的独裁,来理清楚自己的感情。

      临近中午的时候,小红楼里又一次来了客人。

      “李冬行,你是不是在这?李冬行!”有人咋咋呼呼地推门而入。

      “抱歉啊实在抱歉。”他身后跟着一楼值班的同学,她正满脸羞愧地冲坐在最外边的李冬行点头,“这位先生说自己是警察,要找冬行学长,我拦不住,他也不愿意先打个电话……”

      李冬行看见来人,惊了惊:“你怎么来了?”

      王沙沙穿着一身警服,一屁股在他跟前坐下,抬起两条腿往办公桌上一放,说:“怎么,我不能来?我告诉你,我这是在办案!”

      “办案?办什么案?”穆木摘下耳机,从李冬行边上的桌前抬起头来。

      王沙沙转了转脑袋,一眼瞧见穆木。

      他细长的眼睛一下瞪大了,张了张嘴,第一反应居然是把交叉着搁在桌上的腿收了回去,老老实实踩上了地面。

      “你,你是谁?”他的声音比刚刚至少低了一半分贝,连带着汹汹气势都咽下了大半,好似一个大浪起到半程,就扑倒在了沙滩上。

      “我叫穆木。”穆木草草搭理了声,一指李冬行,“他同门师姐。”

      王沙沙盯着穆木,抹了白粉似的脸上立马堆上了笑容,连带着眼角和嘴边每一丝褶子都抖得欢畅:“原来是师,师姐啊,我叫王沙沙,是冬行中学同学,现在是个警察。”

      早就闻声而出的程言凉凉地插了句:“要喊师姐,来年报名考试去。”

      他还记得王沙沙在李冬行面前那德行,这便宜师弟可一点不想要。

      穆木像是没注意到王沙沙的谄媚,走到李冬行跟前,一手搭上师弟肩膀,在他桌上程言放的零食盒里捡了颗蓝莓干抛进嘴里,随口问:“所以,王警官到底有何贵干?”

      王沙沙的目光总算舍得从穆木脸上撕开,这会盯上了她搁在李冬行肩上的那只手,从他嘴边凸起的咀嚼肌来看,他的上下牙合在一起,狠狠地磨了磨。

      “我来是想告诉李冬行,孟敏那案子,我接了。”他又把“冬行”换成了冷冰冰的“李冬行”,“你们最好不要多管闲……插手。”

      他说一半瞥了眼穆木,到底想要留下个良好形象,收敛了些许语气中的威胁成分。

      程言捕捉到他话里的意思,问:“孟敏的案子?”

      按理说,来找他们的人是武晓菁,就算警方要介入,这本该是武晓菁的案子。

      “嘿,哪那么多问题呢,你是专业的还是我是专业的?”王沙沙对程言也没好气,他大约对所有看着比他有知识有文化还拽的同性都挺有敌意,“死的是孟敏,我当然要查她。”

      程言脑子一下子转了过来。

      王沙沙是警察,就像他说的,警察才不会管人身后事。从昨天见面交锋的情况来看,王沙沙是薛湛请来的救兵,本来没打算掺和这事,此番硬是要介入,那只有一个原因。

      他和李冬行杠上了。

      程言瞧了眼李冬行,挑挑眉毛,莫名觉得自己这师弟还真能耐不小,明明看着挺低调的,结果乱招桃花就算了,还挺会拉仇恨。

      人家都上门下战书了,他岂有不应之理,索性问王沙沙:“那孟敏是出了什么事?”

      王沙沙立刻回答:“我凭什么告……”

      “对哦,孟小姐是怎么去世的呢?”穆木也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上回武晓菁来找李冬行,她一块听了半拉子故事,之后还缠着程言他们问东问西,“如果是正常情况,她的同事不至于会如此难以释怀啊。”

      王沙沙看着穆木,原本紧闭着的嘴巴像不听使唤了似的,把事情都倒了出来:“那孟敏,是失足死的。”

      程言:“失足?从高楼上摔下来?”

      王沙沙:“不是,是她独自出去旅游,在一个人迹罕至的野山坡上失足跌了下去,当场就摔死了。现在这些女孩子,年纪轻轻的,就爱标新立异,竟搞这些不安分的爱好,真是麻烦。”

      程言:“所以说是意外?”

      王沙沙整了整领子,抬了抬他那泛着油光的下巴,说:“本来是以意外结的案,反正出事的时候连个目击证人都没有。但我这不是要查么,真是的,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老大同意我折腾下,幸亏最近没别的案子……”

      穆木边吃蓝莓边说:“你也蛮不容易哦。”

      王沙沙眼睛一下子亮了,摆出一副人民公仆的姿态,笑眯眯地挥挥手说:“没什么啦,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应该的。”

      程言边想边说:“如果不是意外,难道还是他杀?”

      王沙沙轻哼了声,竖起根手指在他和李冬行跟前晃了晃:“反正,不关你们事。”

      程言刚想说话,就听穆木先说起来:“是哦,警察要查案,我们不能瞎捣乱。程言,冬行,你们要好好发挥特长,为警察同志做好后勤基础,好好挖掘死者同事的心理,让他们配合王警官查明真相。听到没?”

      程言和李冬行都不禁哑然。

      王沙沙更加毫无防备,半张着嘴把一筐准备好的话都咽回口中,挑起来的眉毛斜斜抖了半天,最终泄气般耷拉下去,咬牙说:“好,配合……配合。”

      他磨牙的声音似乎更剧烈了些。

      得了个官民合作的美满结果,三人送走王沙沙,穆木以大功臣的身份自居,卷走了李冬行桌上剩下的所有蓝莓干。

      程言:“所以,你知道那家伙对你有点意思?”

      穆木一撩新烫的波浪卷长发,掖了掖自己不带一丝褶皱的粉紫裙摆,仪态万方地往自己桌前一坐:“怎么,你们师姐连这点魅力都没有?”

      程言:“……其实仔细想想,王同学虽然瞧着心术不大正,长了张有点阴柔的肾虚脸,但五官倒也不差,要不然……”

      他摸着下巴对王沙沙评头品足了通,被穆木赏了一记扫堂腿。

      程言跳起来躲开,心道当真女子不可貌相,再怎么穿得像个正经淑女,他这师姐的本性都不会改。

      只可惜那王沙沙是被皮相迷了心。

      穆木没理他,瞧了瞧李冬行:“咦,冬行今天怎么了,都不大说话?”

      王沙沙来这趟,摆明了是要给李冬行来个下马威,谁知目标人物全程不在状态,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乍然被点名,李冬行赶紧抬起头来,说:“什么?”

      穆木盯着他看了会,说:“你是没睡好吧?瞧瞧这黑眼圈。”

      李冬行拼命不露心虚痕迹,说:“是有些失眠。”

      穆木同情地说:“师姐这儿有眼霜,还有睡眠面膜,要不要借你些啊?瞧瞧咱们冬行这张可怜的小脸蛋,都被折磨得掐不出水了。”

      程言差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把穆木从李冬行跟前提溜走:“行了行了,你自己臭美去。冬行天生丽质,用不着你那些东西。”

      他也是开玩笑开惯了,打击穆木的同时,下意识把李冬行也调侃了进去。

      不料说完一回头,就见李冬行明显瑟缩了下,反应似乎比以前都大。

      程言这点观察力还是有的,他赶走穆木,自己走上前去,搭了下李冬行肩膀,语气严肃地问:“是不是因为王沙沙?他以前就老针对你对不对?要是不想见到他,我们总有办法,你千万别委屈自己。”

      李冬行的目光在他手上滑了圈,在虚空飘了阵才落到程言脸上,笑笑说:“恩,师兄。我没事,下午约好了去找武小姐做心理辅导,我还得再准备准备。”

      程言点点头,拍了下李冬行肩膀,没再多说什么话。

      到了下午,他们如约去了武晓菁的公司,却获知武晓菁今天没来。

      “奇怪,昨天不是说好了么?”被放了鸽子,程言心里总不大舒爽。

      李冬行正打算打电话给武晓菁问问情况,就接到了对方的电话。

      “李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只隔了一天,电话那头的声音就虚弱了许多,“我……我家里出了点事,我现在有些不敢出门……”

      李冬行一惊,问:“出了什么事?”

      武晓菁痛苦地吞咽一声,喘着气说:“我……我好像真的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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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诡梦(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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