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皇帝与反贼恋爱的第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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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四岁那年，过得挺艰难。
没人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大家只看到这个少年帝王杀伐果决，意气风发手掌大权。哪怕是他一度以为最得他心意的纳兰家郎君容若，也仅从众三呼万岁，将头上的顶戴对准他，千篇一律的东珠闪着，让他心累。
他有时候想起来六年前不知所踪的皇父，也没自己以为的那般孺慕……哪来的孺慕，皇父还在时满心的董鄂娘娘，满心的唯一视作亲子的六弟，他这不上不下的皇三子，何曾被放到心上过？
可怜父母膝下，未得一日承欢。
他好不容易才把朝政大权掌到手里——康熙觉得，他应该有权力给自己放个假。也许出宫去转转，反正他现在是这紫禁城里最为尊贵那人，谁敢拦他！
想是这么想，他还是换了衣裳，吩咐李德全种种应对，才带着秦大悲悄悄跑了出去。
“万岁……”扭扭捏捏的小太监被他瞪了一眼，才委委屈屈地撇着嘴，低眉顺眼地唤了一声，“爷，这外城甚是杂乱，怕污了爷的眼。”
“噤——声。”康熙一扇子打在那奴才头上，看他愁眉苦脸住了嘴，才左右看看，继续瞧着街市上那些个简陋的玩意儿。
他们所在的街道其实说得上繁华，往来虽无大轿，青呢小轿却也不少。十四岁的少年一身蓝色锦袍，手摇折扇，分明是上三旗的贵介公子，走在街上，往来百姓无不侧目避让。
“没什么意思……”两人兜兜转转，到了一处僻巷，正觉无趣，一只藤球从墙内蹦了几蹦，刚好落在康熙簇新的袍子下摆边上。
“嘿，那是我的，你还给我！”康熙抬头，见墙头上坐着个小孩儿，瞧不清楚脸面，声音却清脆得很。
他挑挑眉，弯腰把球捡起来：“你的球？这上边儿却没刻着你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他是见这孩子在那高墙上坐着够不到球，想着逗逗人家，权当解闷儿，没成想小孩儿一声不吭，拿手一撑就从那足有三两个他高的墙上蹦下来，唬得他赶忙伸手去接。
“哎你，别挡道儿——哎呀！”
“万……我的爷诶……”
孩子没多重，可携着从高处下来的冲力，少年皇帝跟布库师傅学得那两下根本顶不上事儿，两个孩子“哎哟”一声摔作一团，都在地上滚了个灰头土脸。
康熙感觉到怀里软绵绵的小孩儿一个打滚滚了出去，不知怎的有些怅然若失。
——哟嗬，原来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
他任秦大悲一阵儿心啊肝儿地给他拍着身上的土，一双眼盯着人瞧，就见那小美人胚子噌地从地上蹿起来，一脸徘徊在出声斥责和低头道歉之间的纠结，纠结得他心里一乐。
于是便先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儿，哪家的孩子？怎恁的大胆，那么高的墙说跳就跳啊。”
小姑娘自己拍着膝盖上的土，五六岁的模样，黑白分明的眼睛亮得像装了水，眉目间透出一股子不属于小女孩儿的英气来。她先嘟哝了一句“谁让你冲过来挡道儿”，然后大大方方地抬头：“我叫李将舒，跟我爹来京城的……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皇帝笑了一笑，“你可以叫我阿康。”
李将舒打量他片刻，“嘁”了一声，伸出一只白生生的手：“不愿说就算了，把我的球还给我，我还要练功呢！”
“你，怎么跟我们爷说话……”
“噤声——”康熙不耐烦地走前两步把秦大悲落在后面，却藏着人家的球不肯交出来，“你凭什么说是你的，你小小年纪，练得什么功？”
“你管得着嘛你——”小丫头把脸一沉，终于被窜出火来，两条腿交错一踏，康熙便只见眼前一晃，就听“啪”的一声，身后的秦大悲又把人家推了个跟头。
“哎——”他心里一急，赶紧跑上去想扶人家，“对不起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我我我，我给你赔不是。”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平时哪给人道过歉，可看着这孩子坐在地上眼圈儿泛红，心里就忍不住要泛酸。
“算啦，”李将舒瞪了自知做错事的秦大悲一眼，自己从地上跳起来摆摆手，“不跟你说了，快把球还我，再不回去师父要打的。”
“不忙不忙，”康熙赶紧献殷勤，“我跟你回去，给你师父解释清楚，不让他罚你好不好？”
小孩儿纠结地看了他半天，勉勉强强同意了。
可惜康熙那天究竟也没见着李将舒口中那位很严厉的“师父”，他把人家送到院门口就被拦下来，那两个穿着粗布衣戴帽子的门仆瞧着他的穿着打扮一脸戒惧，死活不肯让他进门儿。
最后康熙只能眼看着那个刚才还神采飞扬的小孩儿一垂脑袋，畏畏缩缩蹭进门去。他便忽然觉得心里甚是不舒服，那种第一次，想保护什么人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还不知道，就是这个人，余生会让他时常在这种仿佛被冷雨淋透的寒凉中痛彻心扉。
现在的他还只是在御书房的烛光里略带惆怅地想那个名字。
李将舒……不太像个姑娘的名儿啊……
刚刚亲政的皇帝就像着了魔一样，天天批了折子就往宫外跑——皇玛嬷在这方面管他不严，只要完成了一天的功课，剩余的时间都由着他的性子。
他就还在那个捡到球的巷子里等——再不带秦大悲了——一连去了三天，才终于又见着了上次被他坑了一把的小债主。
李将舒看见他没什么好脸色，可还是在他叫出名字的时候礼貌地停了下来，歪着头看他，满头黑发在脑后束成一股，黑亮亮的。
康熙先试探地问了一句：“今天你不赶时间吧？”
一句话又勾起了不太好的回忆，李将舒皱着鼻子哼了一声，才道：“不赶。”
康熙于是特别自来熟地上去：“上次真是对不住，我也不知道……”
“嗯，不怪你。”李将舒耐着性子跟他对答，“你找我？”
“对……我，我就想跟你交个朋友，”康熙见他挑眉，连忙补充，“我没什么朋友，平时……平时都没人跟我说话。”
他着意把自己说得甚是可怜，想着这孩子给人感觉良善，倒不如先勾起他的同情心来。
李将舒不负他所望地叹了口气：“那来吧，我有个常去的地方，今日得空，倒是能与你说说话。”
他说的是一个挺隐蔽的小亭子——康熙还从不知道这喧喧嚷嚷的京城里还有这么一个幽静所在——两个人往那儿一坐，李将舒一边撩亭子下边的水，一边问他：“你想说什么？”
怎么就能有这样的人呢——康熙瞅着人家可爱得心痒，特别想摸摸那白嫩嫩的小脸，又想起来男女授受不亲，于是只能忍着。
——回去得让内务府给留意着人家的名字，过些年选秀定要给留到宫里头。
年轻的皇帝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要风得风要雨，还不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事叫求不得，有许多情叫莫奈何。
他先赶紧问道：“前天，你师父打你了吗？”
李将舒没好气道：“打了！”说着撩起袖子给康熙看，藕节儿一样的胳膊上横着两道乌沉沉的黑青，“都怪你，没事儿那么多话。”
“怪我怪我——”康熙心疼的很，想抓又不敢抓，记得不成，“你练什么功夫啊，师父这么凶，不能不与他练吗？”
“不成——”李将舒撅嘴，“爹爹说这是我与生俱来的责任，再说男子汉大丈夫，受点伤算什么。”
“男……男……”康熙张口结舌，差点噎死自己才好险没把那句“你不是个姑娘吗”问出来，再瞧瞧面前的小脸，确实有些女孩子不多有的俊朗棱角——只是眉目太过秀美，又未剃发，自己那天竟疏忽了。
他看着那一头缎子般的黑发，竟鬼迷了心窍想着：不如颁他条赦令，便教他不要剃头了吧？
“你阿玛是做什么的……干嘛非要受这种苦啊？”
李将舒瞪了他一眼：“什么阿玛，那是满人鞑子的叫法，我……”
康熙一把捂住他的嘴，连声道：“你小声些，这里可是京城，你这样说，不怕被治罪吗？”
李将舒垂了垂眼睛，沉默下来。
康熙今年十四，早纳过妃，前日荣妃马佳氏还让他升格做了阿玛。到底是第一个儿子，康熙赏了不少，还颇琢磨了几时，准备叫那孩子承瑞。
现在看着面前小郎君眉目清朗——知道人家是男孩子也就不往别处想了，一时心里只巴望着有这么一个亲人陪在身边儿，哪怕像这样闲来说说话呢，总好过那养心殿里片片孤清。
他也不想想，等他翻牌子的女子多的是，可不比他要冷上许多？
他趁机捏了捏掌下的小脸，根本不在意小孩子的童言童语：“以后这些话可不敢乱说，正是戒严的时候，莫叫人抓了把柄，累及家人。”
小孩儿像是被他吓住了，愣愣的不说话，眼里都没了刚刚的灵动劲儿。
康熙那个心疼，赶紧往回哄：“别害怕，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李将舒白了他一眼：“你凭什么呀，功夫还不如我呢。”
两人这么渐渐相熟起来，只是李将舒不常得空，他们每次见面后都得再约着下一次的时间，其余时候康熙去那附近转悠，多半是不得见的。
他有时在养心殿批着折子，想那小孩儿不知忙什么，竟比他这皇帝还不得闲。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皇帝与反贼恋爱的第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