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平安京百物语》杏酡颜

14、请求

　　·
　　“施法作术，以纸为耳，以纸为目，以纸代我观世间万物。”
　　——这是晴明对纸人下的咒

　　藏于袖中的纸人宛若秋毫之末，细小不可察，浑然不知的女人一路携带来往于宫殿院落，入夜的她如一只行踪诡谲的猫儿灵巧且娴熟地躲开宿直欲行欲灭的昏暗烛火，蹑手蹑脚溜进了一间废弃的偏殿。

　　“咳咳。”

　　门房上积攒的灰尘落下颇有铺天盖地之势，即便明知不会落到自己脸上，可纸人所呈现的记忆过于真实，仿若身临其境的你下意识去捂双眼口鼻，咳出声来。

　　“灰尘，还真是不少。”

　　惊讶却也知晓再厚的积尘也不过是回忆里的假象，所谓阴阳师正是看穿真相之人，晴明自然是不可能躲闪。

　　来势汹汹的积尘要以破竹之势劈头盖脸泻到人的脸上，却只能悻悻穿过你们的躯体委身与地。

　　毕竟，不过虚像。

　　“你看那里。”

　　晴明敏锐的目光迅速掠过周遭，连最阴暗的角落也不曾放过。殿内破破烂烂许久不曾住人的样子，扫视一圈的他目光停留在与布满灰尘的地板格格不入的稻草人上。

　　他拿下你遮掩双眼的手，轻轻拍了下你。“看来是熟人。”

　　你乖巧顺从地睁开眼睛，只见一个肚子破破烂烂的稻草人扭扭歪歪倒在地上，虽然破损老旧但未沾灰尘，于偏殿而言是外来之物是显而易见的。

　　“佑姬大人…”

　　年迈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沧桑与悲凉，是命妇开口讲话了。她的嗓音干涩沙哑颤颤巍巍，这种饱经岁月磨砺的凄凉之音很难不让人心生怜悯。

　　“佑姬大人，再也不会孤单了……咒如实下到了人身上，无论是皇子也好陛下也好，都会长陪您左——右——”

　　粗糙的嗓音即便结尾处掺杂抻长的啜泣仍显干瘪，看得出这位哭到失其形象的老妇人是真心悼念她逝去的主人，这份至死相随的情谊在宫中是难得可贵的。

　　见你微微动容，晴明开玩笑问，“被打动了？怎么？之后要放过她吗？”

　　才不会嘞。

　　打着拯救一个人的旗号去伤害另一个人是绝对不被原谅的！在你眼里所谓“我是也为了XXX才迫不得已这样做的”只不过是给欺凌无辜者的行为蒙上一层遮羞布罢了。

　　何况放过了她遭殃的可能就是皇子，纯洁无瑕的新生儿岂不更加无辜？

　　“晴明啊，我很清楚自己心软易动情，但我也并非有着毫无原则的廉价原谅的人。”

　　放过在孩子身上下蛊作祟的人？

　　不存在的。

　　利用阴阳两界祸乱众生之人就由阴阳师去纠正吧！

　　仿佛是要打击你那昂扬斗志，在命妇说完话不久稻草人传出了咯吱声。起初你以为是东西动了，后来声音越来越大才发觉那是咯咯笑声。

　　你怎么会忘记这样的笑声呢？

　　你曾无数次梦到罗生门的苦斗，诡谲癫狂的笑声如同湿透的衣服在你身上黏黏糊糊湿湿哒哒粘了一夜又一夜。即便每晚有鬼使黑寸步不离的守护，可是他握着你的手却不能拉你出梦。

　　猛然间意识到，能把你从由心而生的恐惧中解脱的只有你自己。

　　“已经…不会再害怕了…”

　　深吸一口气，呼出，再深吸。你对自己说，“我再也不想看到他难过的表情了。”

　　来吧，伤害过你的女鬼，让你透过晴明的纸人一探究竟。

　　先是这熟悉的笑声从稻草人身上传来，接着刚才还像是被随意扔在地上的它突然站立起来，从阴影走到月下，影子越来越长，等到像人那么大时里面跳出了一个绿头发的小姑娘。

　　“嘻嘻嘻，做得好王命妇~无论是赤诚的幼子还是尊贵的男人，都下地狱陪我吧！”

　　丑时的女鬼，佑姬参上！

　　·
　　四周渐渐亮了起来，骤然的光芒涌入视线。感受到灵力浮动的你并未慌张，你知道这是退出纸人所听闻构成的记忆的前兆。

　　在最强的光束涌现之前，捂好双眼的你用另一只手捂住了晴明的眼睛。他长得高高的，你得踮起脚尖才能勾到，不过这样一来就不免往他身上靠了一下。

　　“这次换我保护你的眼睛好了=v=”

　　你学着今晚晴明归来时那句“换我给你照路吧”笑嘻嘻说着。不过到底是气场不同，相似的话到你嘴里不仅没有家长般的成熟凛然的姿态，反倒是小孩子求夸奖的可爱模样。

　　当然了，孩子嘛心思单纯，做事一股劲儿就下去了。

　　光亮过后，晴明拔下你的爪子，幽森森的语气和预料的不太一样，“手劲太大，你戳到了……”

　　阴阳师的眼圈红了，不是因为感动。

　　·
　　不管怎样，知道了丑时之女的危险想法，晴明作为阴阳师还是要有所行动的。

　　虽然对天皇不太感冒是真的，不过无辜的皇子受咒折磨而死这显然不是晴明喜闻乐见的，更何况这个女鬼和你有所关联，错过了今夜恐怕她的行踪就更加难于捕捉了，所以晴明待会入宫是板上钉钉的事。

　　然而——

　　虽然刚才经由纸人意识到，如果不让余生都小心翼翼存活在女鬼的阴影里，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她。

　　今晚也许是最后的机会，可是要拜托晴明带你去的这种话……说不出口。上次如果没有自己在身边添乱，晴明会不会已经收服了她呢？如今“带上我”这种话又怎么好意思再讲？

　　摊开的桧扇递到眼前。

　　“进来坐吧。”
　　“诶诶诶？但是……”

　　你抬起头，因为小纠结的懊恼模样悉数收入晴明眼中，他好声安抚你，“在里面不会妨碍到我，我尽量找一个安全的时机让你出来。”

　　为什么你所顾虑的，这个人他都知道？说不感动是假的。晴明越是像兄长一般面面俱到，你的内心就越有一种拖后腿的愧疚。

　　“不是说过了吗？你想去的地方我都有办法把你带到，所以没必要觉得抱歉，你不是别人。”

　　即使扇子的主人这般宽慰，你在进入的一瞬却仍心有不安。再这样继续下去，对于自己信任的人岂止是依赖依靠，简直就是赖住了然后把他当靠山混吃等死了，这可不行。

　　你发觉欠自己一个成长。

　　·
　　依托扇子，你又一次毫无顾忌入了宫。

　　站在晴明的视角，你看他走过窄窄的禁门，走过黑黑的回廊，走近昏暗的房间。一个男人躺在中间，看到晴明进来他身边的侍从知趣地退了出去。

　　“朕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他大概是病了太久太重，刚被灌下一记猛药，空气中凝着刺鼻的药味，看到晴明他昏暗的眼睛好像瞬间被希望点亮。

　　面前的阴阳师……是他长生的希望！
　　“快，阴阳师，你要……”
　　挣扎了几番发现再无起身的可能，他哆哆嗦嗦把枯瘦的手伸向晴明如同寒冬里闪落叶子妄想抓住天空的枯树枝一样。

　　“喂，新来的，这个术我不太会弄，反正你做的好，记得要帮我施了！”
　　“阴阳师大人，要救回被恶鬼抓走的小女吧！”
　　“阴阳师大人，一定要铲除为祸人间的海妖！”
　　“阴阳师大人……”

　　记忆里相似的请求声断断续续传来，刚入门便刁难的师兄、初出茅庐遇到的村妇、傍海而生的渔民……人们总是用着相同的表情对晴明重复着相同的话——

　　“你要……”而不是“你想……”

　　很少有人问过他想做什么。

　　起初，他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回应每一个一个向他许下愿望的人，或许其中会有一个问他想做什么，那年年幼的他还提前想好了答案。

　　可惜从来没有人问过呢，如同太久等不来第一支花的吐蕊便会忘了春天一般，以前的答案也记不清了。

　　只剩下相似的、没完没了的愿望。

　　“快，阴阳师，你要……”
　　这么急切地许着愿，又来了又来了……

　　愿望无穷无尽又如出一辙。

　　这次是天皇，站在这个国家巅峰、受万人敬仰的人。那些跪拜他的子民做梦也不会想到“卑贱之躯”的他们竟和这样的大人物求到了同一个人。

　　所以说，

　　“为什么我会叫你‘那个男人’呢？”

　　病痛中的男人不明所以，但连话都听不真切、人也看不清楚的他却感受到了恐惧，这是面前的阴阳师造成的。他暗自痛恨，为什么自己身强体壮的时候没有把人看清楚？阴阳师这双清浅的眸子里可是丝毫没有他哩！

　　因为啊，

　　“你和你统治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粗线在回忆里的小黑，争取下章(？)带他粗来溜溜
。
据说太久不更新的文一旦更新就会造成这样的错觉——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收藏里？】
以及——
【奶奶奶奶你快来！你年轻时候追的文更新啦！】
更完新就跑真刺激ε=ε=(ノ≧▽≦)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