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很简单》杨牧

4、孤独的牧羊人

　　写完漠川的约稿，整个人好像瘦了五斤。

　　闲下来补牧羊人这些天更新的章节，却发现只更了一章。忍不住，私信调侃：
　　大大，你偷懒。
　　半小时后，收到回复：搬家，有点忙。

　　点开微博翻了翻，竟真的有女儿拖着小行李箱，走在车站前的照片。小丫头扎着两个麻花辫，齐刘海，眼珠子乌黑明亮，十分讨喜。配字是：到站咯，我们家小茜自己搬行李，多吃菠菜，果然力大无比。

　　视线在照片背景上停留片刻，忽然发现，远处的建筑顶部飘着“W市火车站”几个火红的大字，就像我每年长途采风时，都会踏入的那道风景。W市，我此时此刻，所在的城市。

　　怎么会这么巧？

　　不禁激动起来，觉得与牧羊人太过有缘，在照片底下眉飞色舞地评论：小茜茜好可爱呀，大大一定是美女（/色），既然来了W市，可否赏脸一起吃火锅？

　　等了一会儿，没回音，索性先去泡澡，打电话订外卖。

　　晚上窝在沙发里吃薯条，看电视，接了孙越的电话，东拉西扯几句之后，他说，以后不许再拖稿。
　　心里明白他被主编训了，一阵愧疚，却还是忍不住贫嘴：“你不是喜欢女强人吗？我拖拖稿，有利于你们拉近距离。”
　　电话那头咔嚓一声，孙越好像捏碎了什么，他儿子大喊：“爸爸你碎了一裤子！”
　　我大笑：“什么碎了一裤子，蛋么？”
　　孙越说：“饼干。”
　　回答得僵硬，我只好收住，礼貌地道了歉，保证以后再也不拖稿。
　　孙越叹了口气，说：“我准备整合你以前的散文，出一本书，你这两天想好名字，写一篇序。”
　　我问：“主编的意思？”
　　孙越没说话。
　　我说：“没必要，我过气了。”
　　孙越说：“你下半年喝西北风？别太小看自己，微博粉丝七百万，还都是活的，不容易。”
　　我说：“我替粉丝们谢谢你。”
　　孙越说：“就这么定了，书名和序，后天下午三点前给我，我找评论家给你捧场。”
　　我挺无奈，更多的是感动，道了声谢谢。
　　挂电话之前，孙越补充一句：“别整天窝在家里，冬天也要出去走走，锻炼一下，我不想文集简介的照片儿里出现一个胖逼。”
　　我说：“操。”
　　阿晨和小野，果然又打小报告。

　　挂了电话，才看到顶栏提示，牧羊人回复了我在照片底下色迷迷的评论。

　　孤独的牧羊人：谢谢你夸奖我们家小茜，她很开心。还有，我是男的。
　　嘿，当然知道你是男的。
　　虽说写BL文的大多都是妹子，但这个牧羊人说话的语气实在和妹子差太远，何况微博简介里那么大的♂符号，瞎子才看不见。说他是美女，只不过为了套近乎。
　　私信过去：噢，大大，原来你是男生呀~
　　这次很快就回了：嗯。
　　我说：男的，有女儿，写BL小说？
　　牧羊人说：没事，我女儿还不识字，看不懂。
　　哦。
　　但这不是重点吧？
　　虽然知道写BL文的男人不一定是同性恋，还是忍不住嘴欠，问了一句：你老公看过你的文吗？
　　果然，半天没回复。
　　我仰面躺在沙发里，举起手机，问：睡了？
　　消息显示已读。
　　过了会儿，他说：我单身。
　　没有否认那个“老公”，这么说，我们是同类。
　　没想到喜欢的小说作者也是gay，这算是意外收获？
　　一骨碌从沙发上腾起来，莫名的激动，回复：这么巧，我也单身。
　　回完了感觉自己无比弱智，这种内容，就好像约炮的开场白。
　　他说：你年纪还小吧，没事，以后会找到喜欢的人。
　　我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手机，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感觉牧羊人的头像闪闪发亮。

　　从对话来看，这位作者沉稳，内敛，完全是我欣赏的类型。自从毕业之后，我的朋友圈只减不增，十分寂寥，所以对自己脑袋里突然冒出的这个念头，也不觉得奇怪——想和牧羊人深交，想更加了解这个人。

　　次日小聚，对阿晨提起此事。一桌人闹得正嗨，似乎没人注意到阿晨皱了皱眉，脸色略显清冷。
　　阿晨说：“你想玩网恋，过了岁数了吧？”
　　我说：“我就想和他交个朋友。”
　　阿晨说：“看过照片吗？说不定对面满脸麻坑。”
　　我说：“靠，你怎么变得比我还损？都说了只是朋友，文友，懂么？就算他磕碜成月球表面，我也不嫌弃，我喜欢他的文。”
　　阿晨说：“随便你，不用问我。”语气却劲儿劲儿的。

　　确实，我不用征求他的意见。只是觉得，在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中，阿晨最清楚我的想法，如果我的朋友圈能增添一人，他应该最先知道。而且如果我能结交牧羊人，也想介绍给阿晨和孙越认识，毕竟他的文，真的不错。

　　阿晨一口一口喝着鸡尾酒，似乎有什么烦心事，脸垮着，不再搭理我。我了解他的脾气，他不愿开口的事，多问无用，我便也安静地猫着，在酒吧难得柔和一回的音乐里虚度时光。

　　第二天下午，文集的标题和序言都已写好，发给孙越，孙越回信说暂忙，转交给苏晨处理。我急忙电话过去，让他换个编辑。真的，就算我把序言写成孙越眼里的“屎”，阿晨也会给我通过，连我的错字，他都觉得错得有艺术性。

　　孙越忙晕了，经我提醒，才反应过来，又将此事转交给另一个女编辑处理。不一会儿，阿晨就在□□上给我发来了一把菜刀。我正在翻阅邮箱里的读者来信，没空理他，手机又响了一声，却是微博消息。

　　孤独的牧羊人：看了你的微博，冒昧一问，难道你喜欢阳牧？

　　嗯哼，出于人生而自恋的天性，我注册的这个小号确实很不害臊地关注了大号，点了大号的赞，转了大号的博，有时候还会在自己的言论下面回复“哇塞，阳牧老师说得好有道理”之类的马屁。

　　所以此刻也很不害臊地回了牧羊人：是呀，我最崇拜的作家就是他啦~
　　牧羊人：是吗，那真巧，我也喜欢他的书。
　　看到此话，如沐春风。
　　我抱着手机滚到了床上：哎呀好巧，那你最喜欢他哪篇文章？
　　他说：简单的爱。我的小说也是根据这个起名儿的。
　　终于找到机会，问：你的小说是真实的吗？
　　他说：不是，现实太残忍，只有小说才能完美无瑕。
　　我说：太过完美的故事反而不吸引人，你该多一些风浪，让小说揪住人心。
　　他说：网站编辑也这么说。
　　我发去一个咧嘴笑的表情，以显示自己一针见血的得意。
　　他却说：现实不能实现的，在小说里还是不能实现，那我写下去有什么意义。
　　看着他简单直白的文字，我心里微微一抽。
　　可是我喜欢让小说里的人痛苦，分离，煎熬，看着他们受罪，我就觉得，自己不孤单。
　　这么想，却回了相反的话。
　　我说：挺好，所以我喜欢你的文字。
　　他说：你还在上学吧，早点休息。
　　我说：工作了，这个点还不困。你要睡了吗？
　　他说：没有，写到了瓶颈，头疼。
　　我笑了笑：完美主义也有瓶颈？
　　他说：我语文不好，不会编故事。
　　我说：我语文从来不及格，却能把地球吹成方的。
　　他说：你也写故事？
　　我说：写。所以想和你交个朋友，交流一下心得。
　　他说：嗯，我们已经是好友了。
　　我盯着他的头像看了一会儿，说：我指现实。
　　他没再回复。我在床上滚了两圈，有些失望。
　　趴回电脑前继续翻阅邮件，扔在床上的手机响了。直接从网页打开微博，看见他说：好啊。
　　又补充一句：普通朋友。
　　我笑，越来越觉得这家伙可爱，直接把手机号甩过去，说：既然答应了，周末见个面呗？
　　他说：你住在W市？
　　我说：是啊，就是这么巧。
　　就是这么巧。
　　片刻后他发来短信，说：我是牧羊人，该怎么称呼你？
　　我存下他的手机号，回：叫我快乐的小羊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