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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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甘醇如美酒，灿烂如朝阳，现实却只剩一片残花败柳明明灭灭，朝来暮往，不负当初却又负尽当初。 ——【注】
第四次录制结束，俞昕阳躺在屋里辗转反侧，回忆着晚宴时的对话，一天中的行动，感觉怎么也睡不着。
第四次录制节目是在一个废弃的工厂厂房，黑灯瞎火的情况下进行“鬼屋探险”。节目组费了一番心思，把一切都弄得挺吓人的。最初的时候，是让四个妹子结伴而行，继而两两分开，最后每个人各自去找自己的男搭档。
四个男嘉宾集体坐在一件布满小电视的屋子里，将监控下四个女嘉宾的反应尽收眼底，四个大男人互相开着玩笑，吐槽着各自的嘉宾。
梁影帝在这次活动中，比前几期和他们一起时，交流多了很多，尤其是常对着监控里尖叫惊呼的杨妙妙，露出各种嫌弃中带着宠溺的表情。
俞昕阳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有些感慨，虽然镜头前两个人大多都是演的，但他觉得他们最起码感情是真的。不然，不至于能携手挺过那么多风风雨雨。都说，娱乐圈感情作戏的多，真心的少，但是一出深情的戏码能演上二十到三十年，比起普通人父母辈儿的人，也不差什么了吧？谁又能永远浓情蜜意呢，细水长流都会越来越少，只要羁绊还在，纽带还有，多少真心假意又有什么关系？两个人早就离不开对方了。反倒是那些口口声声说着相爱的人，承诺没有，携手没有，付出没有，牺牲亦没有，有几个真正走到最后的？
他不敢表白，不全是因为自己的懦弱。更是因为知道，他们之间的羁绊，只有彼此。家里人不会同意，公司不会同意，粉丝不会同意，就连队友恐怕都不会理解。不在一起各自相安，在一起了一旦被公开就是前途尽毁。
他凭什么拉着那个人和他一起对抗全世界？就算那个人愿意，但他又怎么舍得让他为自己放弃那么多？更何况他还不一定愿意。甚至就连自己，也不敢放弃，不想放弃。他是有深爱的人，但他的梦想也依然还在，他是放不下江恒宇，但也放不下自己的明星梦。他不想牺牲，更不想让江恒宇牺牲，所以两人如今这样似乎是最好的模式。
不像以前似的，退一步舍不得，进一步太困难。
“俞昕阳，你会经常回忆过往吗？我总是想起来那些，也许并没有那么美妙，却在记忆里镀了金的日子。我看过一句话，‘回忆甘醇如美酒，灿烂如朝阳，现实却只剩一片残花败柳明明灭灭，朝来暮往。不负当初却又负尽当初，难过得很’。感觉一下子被说中了心事，你觉得呢？”
在摄影机下，真实的星河和人造的流萤中，靠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不能宣之于口的事情，借他人之口全部说了出来，并赋予其另一种色彩。
俞昕阳觉得自己好像在荒无一人的大沙漠里找到同胞，而且这个人还带着他心心念念的水源。让他意识到——
原来不只有自己曾因为这些事而痛苦。原来不只有自己因为这种理由彷徨。原来自己所得的一切并非因为自己不正常，而是每个认真付出，努力去爱的人都会拥有。
这些在他人眼里看来理所当然的事情，却在他心里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让他无法脱身难以前行。始于自己父母也嫌弃自己，姐姐也对自己失望，终于杰哥离去前的话语。两道闸门把他锁在这里太久了，以至于难以看到外界的颜色。
往日的一切历历在目，可前进的路上却太多迷雾。他不敢拼尽一切努力，因为怕努力了也只得到一个“没有天赋，难有所成”的结局，就好像那些被各种人夸“脑子很聪明，就是不够努力”的学生一样，迷失在这虚无缥缈的夸赞中，毫无进数。
那些记忆，美好的，向上的，悲伤的，痛苦的，无论是相遇还是离别，都像是彩色的泡泡里藏着的礼物，一戳就破，可看着是那么美。
其实，阿波罗的阵容不是从一开始就定好的，公司一度传出来的消息是要组七人团。当时，那批练习生训练比较好的，恰好有有七个人，首席的自然是江恒宇，俞昕阳和南光却只分别是三席和六席。
几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最小的进公司也有三年了。经过了层层筛选，每年都看着自己曾经一起训练的同学从身边一个个离开，最后原本不同批次进公司的几个人组合到了一起。
青春期的少年，除了训练还要有打篮球和大把大把的时间去聊天打闹。身为练习生的他们，倒是不像学校的男同学那样，爱聊些女孩子和八卦，他们的最爱，还是畅想自己星途闪耀的未来。
“演技课老师就说我有天赋，我就想等着以后，我们组合出道了，还能去演些什么电视剧，电影之类的。影视歌三栖！啊，不对，还有跳舞！”当时的次席是个心比天高的男孩子，性格也嚣张得像个小霸王。男孩子们不会讨厌这样傲气有实力的人，很多相处过的练习生师弟们几乎把他当做老大——如果没有江恒宇的话。
江恒宇这个人从小就不大一样，好像做什么都要比别人多一点儿。老师练基本功，一百个仰卧起坐，他要比别人多做十个；老师让练歌，他要比别人多练二十分钟；老师让他们去干些杂活，他也总比别人要多做一些，每次看着别人训练累了不想做，都默默地去帮别人做完。只有分零食，给好处的时候他会退到一边，等别人都拿完自己再去。
俞昕阳第一次注意到这个人就是在老师给大家发奖励的时候。他因为去厕所了回来晚了，那时候老师身边已经围满了人，半大的孩子离了录像机，根本就是一群猴儿，根本不听秩序上去就是抢。
往往在这种环节大显身手的俞昕阳一看这个架势，觉得自己回来晚了必然会落于下风，有些着急，刚想冲上去，却发现在教室的角落里，有一个人在默默地整理着被孩子们疯玩时撞散的书和水瓶。
小豆丁·捣乱魔王·俞昕阳凑过去，问那个有些面熟，但是不经常一起上课的小男孩儿：“你在干嘛啊？不去抢的话等一会儿就只能吃他们抢剩下的了。”
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一看就是个不安分，还看不得别人的淘气包，只可惜一副天使的外表让任何人都难以对他产生戒心。
那个单眼皮、皮肤黑黑的男孩子应该是个腼腆的性子，因为看到俞昕阳凑得过近的脑袋之后明显有几分不知所措，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俞昕阳立马追上，后者这才不躲了，挠挠头，好像还有点儿不好意思，说：“反正等会儿老师也会让值日生来收拾这些，不如我先给弄好了，也能节省一下大家的时间。至于零食，没关系的，反正凑过去也是半天什么都没抢到，最受欢迎的就那么多，我也不是非要不可。不如最后随便拿点儿，就当是尝尝别的口味了。”
“诶，是这样啊。”十二岁被大人们惯坏的俞昕阳似乎是没听过这种逻辑，少年的心灵似乎受到了一点冲击。
“而且……”比俞昕阳高了小半头的男孩子咽了口吐沫，脸上露出的表情介于尴尬和害羞之间，算不上好看，配着男孩儿的打扮和肤色，在俞昕阳看来甚至有些莫名的土气——可能是因为那种质朴的善良与年幼孩子理解的“酷”相距甚远的缘故——他说，“我是年龄最大，进公司最久的嘛，理应让着弟弟们的。”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哪里戳中了小魔王的心弦，亦或者是激起了俞昕阳那未知的胜负欲，自那以后，俞昕阳甚至产生了一种，想要和这个人比一比，谁更像个大哥哥的念头。后来想想，有可能是青春期男孩子，都有那种“自己已经是大人了”的自我感知，在听到别人说出比自己更成熟的话语之后，都会有些窘迫吧。
当时的俞昕阳整天尽想怎么干坏事的脑子一转，也不跟着众人去抢了，只在最后所有人都散了时，立马就去找老师低声说了什么。回来之后，手里拿了剩下的几块不太受欢迎的水果糖，以及一把不在奖品之列的奶糖。
“诺，我跟老师说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整理东西，让老师给你的奖励。”俞昕阳伸着那只抓着奶糖的手说，“这是我来集训的时候装包里被没收了的奶糖，可好吃了。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是俞昕阳，我们做朋友吧。跟我一起来参加集训的那个孩子生病了，要不咱俩一起住吧？你没有定下来室友呢吧？”
“呃，啊！没有，我是说我们可以在一起。我叫江恒宇。”江恒宇其实也正在发愁室友的问题，老师说了第一次短期集训可以让他们自己选择室友，可这次集训排班正好把他和关系最好的那个男生分开了。
江恒宇和其他活泼得过分的练习生不同，他不爱出风头，有些怕镜头，平日里孩子们打闹的时候他就在一旁远远地看着，也不加入，同学缘还不错，但朋友却不多。像俞昕阳这种一上来就说要做朋友的更是第一次见。
俞昕阳其实也没有这样主动要求跟人做朋友的时候，只是他一向理直气壮惯了，从来没想过会有人拒绝自己，自然就想什么说什么了。在那之前，从来没有人拒绝过他，江恒宇也不例外。
自那以后，自认为跟江恒宇是一波儿的俞昕阳，也常用着自己的方式“照顾”江恒宇。
他认为镜头多是好，就天天拽着往角落里藏的江恒宇往镜头前站；他认为奶糖好吃，不遗余力地让老师准备奶糖，让即使是最后吃糖江恒宇也能吃到几块；他认为江恒宇不跟人打闹不够合群，就在大家玩闹时使劲儿去撩江恒宇，非得弄成互怼的局面，哪怕江恒宇只怼他一个人也要让他加入战局……
太多太多的“他以为”，太少太少的“他看见”。
俞昕阳从小自我为中心惯了，从来都是按着自己的想法想做什么做什么，即使考虑别人的感受，也加了自己的主观臆断。他从来没想过，江恒宇会不会其实是反感着那样的自己。以至于后来余梦川的出现和南光的融入，理所当然的让两个人的感情不再像俞昕阳想象的那样独一无二。
余梦川是十四岁那年进的公司。他是一个声乐比赛少年组的冠军，长得白白净净，性格孤僻得不成样子。公司的声乐部强烈要求留下他，说他是难得一见的“老天爷赏饭吃”的好嗓子，只是因为性格太过内向，拒绝了其他音乐工作室的邀请。是星探部门对家长说“让他和同龄的孩子多处处，说不定会有所改善”，这才好不容易挖来的苗子。被加注了这些光环的余梦川，一来就被老师说成了练习生们的重点关照对象。
可是，孩子们并不喜欢空降兵，大家各有各的圈子，而且也不喜欢老师对于别人的“特殊照顾”。在这样的情况下，余梦川并不能融入大家，当然，他也并不想融入大家。他一直都像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孤傲艺术家，孤芳自赏，与世无争，谁也不搭理。
也就是江恒宇这个专门爱多管闲事，而且不怕热脸贴人冷屁股的家伙，一遍又一遍以“自己年龄最大要照顾别人”为由，去搭话、帮助余梦川。膏药一样粘着江恒宇的俞昕阳自然也只能在一旁跟着，时不时去接个话头，活络气氛。
直到有一次，江恒宇做了什么，阴差阳错地触动了余梦川封住心门的开关，让这个孤僻的孩子突然敞开了心扉，骨子里的孤傲可能没变，但却在镜头前变得比谁都更活泼。
私下里的他依旧不大爱说话，但是不算孤僻了，能和同学们好好交流，还可以带着师弟唱歌。从没练过舞蹈的他一开始练完全不得其所，负责“助教”舞蹈的江恒宇、俞昕阳等人想起他就头大，但还是无比耐心地教着。好在他也还算努力。
要说唯一的不好，那就是他也很爱粘着江恒宇。俞昕阳和江恒宇的“二人世界”又多了一个时不时就要来介入一下的人。
最初，俞昕阳处于本心并不喜欢这个状态，可江恒宇却很喜欢，他很开心自己的努力能够改变一个人。没办法，俞昕阳也只能跟着喜欢。
好在余梦川也还算对俞昕阳的胃口，本着“江恒宇欣赏的人我也要欣赏”的心态，俞昕阳变本加厉地欣赏上了余梦川。唱歌好听，性格欢脱，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江俞的二人世界在那之后理所当然地变成了江和两个“俞（余）”。
当然，在交了新朋友很开心的同时，俞昕阳心里还有着几分，当时的自己尚不能明了的惆怅：感觉江恒宇对自己跟对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呢，他对谁都一样好。
当时的俞昕阳不解，自己为什么会因此不开心。
如今的俞昕阳了解，却觉得不如什么都不明了。
此时此刻，随着睡意一起袭来的念头，竟是俞昕阳这么多年想也没想过的略带放弃意味的妥协。
——呐，江恒宇，如果，我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依赖你，那样缠着你，你会不会，和现在我一样感到难过呢？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