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阕流光信白头》西岚刀

16、第2卷 丑夫传 第8章 生变

　　雪芽虽充了侍婢去看热闹，倒也没受什么责罚。
　　斯弦上仙也并没有殒命。虽然腹马之毒是天地间少有的能至神仙于死地的奇毒。但，有天帝爷和天吴这些动动脚天庭都要跟着抖三抖的上神们在，还能眼睁睁看他没命不成？
　　天帝爷拿出了他珍藏许久，舍不得用的灵药湱疍草。朱雀、玄武、天吴、禺强几位在场的上神催动自身仙气，将湱疍草化为精气打入了斯弦的元神当中。又各自分了一百年的仙龄给他，总算让他捡回了条命。
　　斯弦上仙养病的日子里，雪芽寸步不离他床榻。每日里端水递药，殷勤侍奉。
　　我们一众姐妹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救命恩人嘛，能在那样的情形下护雪芽一个周全，斯弦上仙也当真是条汉子了！救了她娘一劫，又救了她一劫，怎么端水递药也不为过呀！
　　这日一早，我和我家月老拎着一壶琅玕酒去探看病中的斯弦师伯——这师弟也是个不正经的，人都病了竟还带酒过去。
　　推门走进卧房，见斯弦正身子斜斜探出榻外，由雪芽服侍着净面。雪芽一手揽着他的肩头，一手用湿巾子细细擦拭着他的手脸。极仔细极仔细，生怕漏了哪儿似的。
　　我家仙人见了这一幕，拎壶的手一抖。清了清嗓子，满屋子里便想起了他粗剌剌的话音：“多大个人了，洗个脸还要人家女娃儿给擦，也不嫌丢脸。”我能将这想成是醋了吗？虽然雪芽身上没有她亲娘的半点儿影子，但好歹也是喜欢的人的丫头啊。
　　斯弦淡笑开口：“我说不用，这丫头偏不让。说是怕我抻动了筋骨，哎，当我是个纸糊的了。”
　　雪芽娇憨地把斯弦扶倒躺下，撅嘴说：“不是纸糊的也不能舍了命去祸害呀！本就仙根不稳，这下可好……”说着，又去把她刚采下的一捧菊花插在白玉瓷瓶里，笑说：“你躺着的时候多看看花，心境就不会焦躁了。不能起身的时候就是不许起来，起来我就生气了！”说着，又撅了一下嘴。
　　“好好好。你倒成了我的先生了。”斯弦颌首含笑。
　　月老一瞪他浑浊的死鱼眼睛：“哪有那么娇气，死不了！”像生了谁的气似的。
　　雪芽嗔怪地一瞪我家仙人：“以后你少来！你一来了不是勾搭他喝酒，就是想让他下地！”瞪那一眼啊，凉飕飕的。
　　斯弦也在一旁笑笑说：“你个老不休！”
　　我没绷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我家仙人却没有笑。
　　回去的时候，月老一改往日一步三摇的做派，走得极快。我在身后远远跟着他，他的步幅极大，脚抬得忽高忽低，像蹚着河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一进月老宫，他哪儿也不去，直奔姻缘殿而去，我在后面跟着他，只见他颤颤巍巍地推开姻缘殿的门进去，颠颠儿就向里跑去，也不顾脚上是不是绊上了几条扯得长的红绳。
　　我站在殿外看他趴伏着可笑的身子在用力找着哪个牌子。找啊找的，最后终于在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喃喃：果然……果然……这可如何是好？我打望了一眼，他的头向内，屁*股朝外撅撅着，姿势极其可笑。
　　那天，我家仙人离开姻缘殿的时候，好像一下子老了几百岁——自然，他老不老，除了我也没人看他。他都没来得及嘱咐我拴好殿门，就急急向外奔了去。
　　我本是个多事的，也真是有点儿怕这老家伙出了什么事——那我在这天庭可真是无依无靠了。便问他：“仙人，我跟您去啊？”
　　他无力摆了摆手，驾了云便走了。
　　我跑去他撅过的地方也去撅了撅，并没看见什么。只知道，他看的那地方，是仙人们的姻缘线。
　　那天晚上，我给他留了门，我家仙人却没回来。
　　次日，翕薭来找我，揪着我的手就将我往外拽：“快走，雪芽要回 了！去晚了就见不着她了。“
　　我被惊得蹦了个高。“啊？那她不照顾斯弦上仙的起居饮食了？斯弦上仙可还病着呢呀！”
　　“人家雪芽她娘特地来拜谢斯弦上仙了。特特送了两个婢女来照料他，那不比半大不大的雪芽强多了？据说还给斯弦上仙送了好多法器字画，诚意满的很啊。” 翕薭不耐烦地嚷嚷道：“哎呀，你还磨蹭什么呀，再晚最后一眼都见不着了！”
　　说的雪芽好像要死了似的。
　　“那她也不陪眭冬公主念书了？”
　　翕薭在前面瓮声瓮气说：“她娘说她的二姐姐要出嫁，家里事情实在多，需得她回去帮忙。她去向玉帝请辞了，玉帝是允了的。”
　　我们俩腾腾往 跑。到那儿时，正看见素心仙子带着雪芽站在门口跟斯弦上仙和我家仙人辞行。
　　“师兄，莫送了。你身子骨儿还没大好，非强撑着送出门来干嘛呀。”素心仙人长得真好看，乌发蝉鬓，杏脸桃腮，说起话来珠玉落盘一般，动听得很。
　　“不妨事。这些天有雪芽在身侧照顾我，已好得差不多了。”斯弦上仙眉眼温文，目光淡淡扫过雪芽娇小的身姿：“雪芽，回去乖乖听话，勤习功法、多读些书，少去胡闹。”
　　少去胡闹这句，大概是我们连累了雪芽的。她虽有些活泼，但大体上还是在正常范围内的，都是被我们带的有了胡闹的名声。
　　雪芽脸色有些泛白。今日不知紫微大帝是什么心情，天庭上刮着微风。雪芽额前的碎发就在微风里摇啊摆的，显得有些蓬乱。
　　她的眼睛有些肿肿的，显是刚刚哭过。她走上前，攥住了斯弦上仙的手腕子。“你自己好好养病，可别再落下什么病根。我有空再来看你。你若得空，可定要去 看我。”
　　素心仙子看着他们两个人的手，眼神有些怔忪。
　　斯弦上仙倒是极坦然：“放心。这些年我不是也都过得很好？乖乖在 呆着，有时间我和你安乔师伯定会去看你。”
　　他的声音泉水一样好听。总让我觉得说话的人是个翩翩佳公子，而不是个天庭上有名的丑仙。
　　“雪芽，走吧。”素心仙子提醒着女儿。
　　雪芽也不反驳，只是攥着斯弦上仙的手不放。
　　斯弦上仙对着她点点头，轻轻从她手里抽出了手。对她挥挥手，示意她快跟娘亲走吧。
　　我和翕薭跑上前去跟雪芽道了别，素心仙子没留太多的时间叙话便把雪芽带走了。想来，我们捅了这么大的篓子，素心仙子定是觉得我们不是什么当交的好友了。
　　斯弦上仙告别了他们返身走回院子里去。雪芽被她娘拉着，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我和翕薭在原地唏嘘了一阵。不一会儿，却看垧馫苑的院门又开了，斯弦上仙站在门口向外看着。我们回头去看，那娘俩早没了踪影了。风把斯弦上仙的单衣刮得向后裹去，显得他的身量越发瘦了。他最近可真是清瘦了。
　　他的眼睛像有潭湖水一样深邃，看着那对母女走去的方向许久，才返身回去了。
　　“哎，他对素心仙子的心，始终未变啊！” 翕薭摇头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