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向山》重虹

23、第 23 章

　　使平静的生活又起波澜的那封信是早上寄到的。所以徐离文渊不但没能做一个慵懒的梦，反而被惊醒了。
　　他依稀可以听到门外将士们谈话的声音。环顾四周发现成王不在，皇帝感觉昏昏沉沉的，他伸出手来揉揉额角。
　　徐离羽翰本来是不准备告诉皇帝他有事儿要出去一趟。因为事发突然他无暇顾及太多，而且他只是出去一下，皇帝在直接的军队中间不会出事儿。很明显，那人更需要他。
　　于是，徐离文渊朦胧着双眼掀开帘子的时候，刚好看到成王翻身上马准备离开。
　　“明帅？”他以往从没有不声不响得离开。
　　“我会很快就回来。”徐离羽翰这么说，可是他身后跟着几位部下，他们都三月聚粮整装待发的样子。
　　“去哪？”皇帝有些着急，因为徐离羽翰已经调转了马头。
　　最终，徐离羽翰没能顺利离开，但徐离文渊也没能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你好好听我说，现在有急事儿。我必须马上过去。而辰风留在这里更安全，明白吗？”在仓促间，徐离羽翰尽量將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
　　徐离文渊点点头表示他听明白了，但他仍然说“我也要去。”
　　“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人命关天。你快回帐内吧，他们会保护你的。”徐离羽翰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得出来，他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
　　“现在不是关于谁的安危的问题，而是说，我也要去。”皇家血脉里的偏执与倔强总是在关键时刻显露出来。但是这样的态度让徐离文渊看上去很不懂事。但谁又能保证，在自己疯狂迷恋一个人的时候，依然可以做到大方。
　　没有得到应答的徐离文渊顿了顿，又说“是东方临近海域的那几位候王，是莫璃出事儿了，对吗？”
　　“辰风，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在尽力说服你。”徐离羽翰这样回答。
　　本来还想要争辩的徐离文渊无意间低头，结果就看到了成王攥紧的拳头。他攥住的是一封已经快要被揉烂的信。那是莫璃发来汇报情况的，她并没有说，需要支援。
　　况且，就算真的有什么事儿的话，现在成王过去恐怕也为时已晚。这些东西仔细想想就知道，徐离羽翰也不是不知道，他只是太担心了。他宁愿自己出事儿，也不要失去他周围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
　　后来，是徐离文渊做出了妥协。
　　他捡起成王丢在地上的信喃喃道“是什么样的事儿才能让你紧张到出这么多汗的地步。
　　相对于刚醒来时，徐离文渊总算知道了自己皇叔要去哪，这也算收获。可他宁愿刚才的谈话没发生过。
　　徐离文渊想知道“成王是不是后悔为了自己让他的得意弟子置身险境了？”他没来得及问。而且就算有时间，他也不会问。一个不说，另一个就不问，这是心照不宣的默契。这种默契让眼前的事情都巧妙地绕过了雷区，所以徐离文渊是对这些小聪明感到骄傲的。
　　但他不知道，这会平白无故让俩个人滋生出许多猜忌来。而猜忌会让本来清澈澄明的善意开始纠缠，扭曲。
　　经过几天的长途奔波，徐离羽翰终于带着一干人等到了他想到的地方。
　　“嘭”的一声把门推开，结果徐离羽翰看到同样惊异的两张熟悉的脸。
　　“你怎么在这儿？”徐离羽翰指着正为莫璃换药的男子不可置信得问。
　　看到门外站着一众男子其中还有几个正好奇地向里张望，苏应淼一把扯过衣服盖在莫璃肩上，然后摸摸鼻子略带尴尬得说“怎么，你自己欺负徒弟就算了，还不让别人管了！她为了你这个不靠谱的师父做了多少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看在眼里的！”
　　“师父！”莫璃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就赶紧向成王行礼问候。
　　看她半跪在地上虔诚得像跪寺庙里镶金的佛祖，苏应淼就感觉不痛快，于是就大大得翻了个白眼，差点把眼睛翻过去回不来了。
　　“这里没事儿了，大家都累了，先去休息一下吧。”成王回头先安排好身后的众人。
　　“怎么忽然想到我们就过来了，我还以为你只顾着讨好你的皇帝陛下呢！”几秒钟之后，苏应淼脸上就没了开门时的窘迫，玩世不恭才是他最喜欢的表情。他好整以暇得盯着成王，等着听他的解释。
　　门一关，徐离羽翰就没了沉稳大气的样子，他抬了抬疲惫的眼皮走到苏应淼身边和他挤到一起“听到莫璃出事儿了，我就马不停蹄赶过来了。没想到你会比我先到一步。”
　　“莫璃是征求我同意之后才决定通知你的，我到的能不比你早吗？你再晚来几天人家的伤都要开始愈合了”一见到徐离羽翰，苏应淼就开启唠唠叨叨的抱怨模式。
　　“什么时候我的弟子行事，需要征求别人同意了？”徐离羽翰盯着有些局促的莫璃说。
　　听两个老爷们互相揶揄大半天的莫璃终于有说话的机会了，结果没想到一轮到自己就扯上这很难解决的破事儿。
　　“人家也是怕你担心！”看到徐离羽翰又要利用师父的身份压迫莫璃，苏应淼实在忍不住了，就插了一句。
　　徐离羽翰撇撇嘴，表示自己也是在开玩笑。
　　莫璃确实为徐离羽翰做了很多。从加入暗门勤奋练功开始，到以身试毒毁了自己的容貌，从自愿走入深宫为了不相干的男人搭上一生，再到如今身陷险境差点丧命。她从来没有说过她不想做什么。
　　这样一个女子坚强到让人心疼。而事实上，她的年纪和皇帝也差不了多少。
　　看看自己的得意弟子，徐离羽翰把一包东西摊在桌子上“这些东西都是暗门内部的疗伤药，你许久没有回总部，大概药品也不多了，这是专门给你带的。
　　听到成王又在卖弄自己的善良，苏应淼感觉自己很有必要揭穿他的真面目“如果你可以少派点儿任务。就什么伤都没有了！”
　　“你怎么这么喜欢和我作对！”徐离羽翰斜了他一眼。
　　苏应淼没搭理这个老玩儿失踪的人，兀自潇洒去了。
　　平津原本是个小渔村，百姓就算甘愿操劳，一年到头也没什么收获。这样的情况真正发生改观是在先帝將平津分封给谢候渊之后。
　　仔细算起来，谢候渊算是经历过三朝帝王的老臣了。能让荒凉的村庄发展成如今的沿海城市，他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从百姓对他的爱戴程度看，他也不失为受人尊敬的父母官。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夜郎自大，竟然出手阻止朝廷將权力收归中央。
　　他在百姓心里应该算是英雄，但现实却只能让他做传说中的英雄。天下很大，却容不下这般有势力的候王。
　　王权旁落的这些年，滋生出来的势力太多了。
　　徐离羽翰到了之后，在雨季中缠绵了多日的平津天空居然放晴了。
　　“这刺眼的阳光是要为英雄壮行”苏应淼这么说。
　　“也许下一个就是你我。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成为你口中的英雄。而且除了直觉带给我们的感觉，所有的危险都无法预料。”徐离羽翰伸出手去触摸潮湿空气里的阳光，他小指上的指环还发着光，那还是他的母妃留下的“这就是做我们这一行的悲哀”他又补充说。
　　“危险从来都不允许我们想太多，每次行动前都心无旁骛，这就是最好的安全”莫璃已经受伤，此次行动又落到了徐离羽翰和苏应淼头上，这是毋庸置疑的。
　　苏应淼走到怅然若失的成王身边，把他举在半空的手按了下来“明容，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很成功。古往今来我都没有见到更完美的权力机关设计与藏匿了”
　　“可我是个权臣，和那些被我消灭的人一样的权臣。”
　　“你不仅仅是个权臣”
　　徐离羽翰扯了扯嘴角，他眼睛里不可一世的光芒又回来了。他收拾情绪总需要一个契机。
　　而这个契机可以是光明，也可以是黑暗。
　　成王不是摄政王，也没有要夺了天下的野心，但这江山，他总归是掺了一脚。所以总有人说，上帝会想尽办法让生活偏离我们预想的轨道，而生命处处都是无可奈何。
　　命运是一盏流灯，我们都不是能撑船照路的人。
　　与此同时，谢候渊也得到了成王光顾平津的消息。但他并未对此过多在意——皇室软弱，否则过去几十年也不会放任外姓候王崛起。如今徐离一脉恐怕都要断了，何况是一个能出来主持大局的人呢。
　　谢候渊对徐离羽翰的认知没有错，因为他叱侘政坛的时候，成王还是黄口小儿。但他忘了世间事瞬息万变，也忘了有关权力的争夺日日都在展开，没有谁能够真正坐一辈子高位。
　　当你对社会不再有用，主动退出是最明智的选择，这样起码能保证最后的尊严不被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