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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部北桢没有来上班。 他早晨路过经理室时望了办公室一眼,空无一人,便清楚她可能今天是不会来了。虽然坐在经理的位置,但是权力基本已经被架空,迹部北桢做的基本工作也不过与文员没有两样。甚至有的时候她需要为副总裁们跑腿办事,而经理也不只一位,所以有无她其实没有什么大碍。 仿佛所有人都知道,这位迹部小姐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风光,虽然海归学历美貌加持,但手中并无实权,迹部家将自家女儿安排在经理这种职位上就可见一斑。而工作时,因为没有实质要做的事,也似乎并看不出迹部北桢有什么过人的能力,坊间一直传言迹部北桢并不为迹部家的亲生女儿所以才会受此冷待,而孰是孰非却只有这两个人心里自己清楚。公司里同事表象对迹部北桢尊重,实质不过将她当成傀儡而已。迹部景吾多少从他们的七嘴八舌和传话里听到过这些。流言没有代价,所以才可以传遍整个财团。
而第二天第三天,甚至到周四她都没有来上班时,迹部景吾意识到,恐怕是她失踪了。 这个世界当真关心迹部北桢的,也只有他而已。八岁后在一起长大,朝夕相处七年后她离开,每个冬夏与他相聚。所有她受过的冷遇他都亲眼证实,所以之于她或多或少还有怜惜。不知为何她遭受冷遇,所以也曾问过父亲。没有回答。自己思索,究其唯一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她的降临导致了迹部夫人难产去世。 可是这并非她的错。何况这一直是一个秘密。甚至连迹部北桢自己都不知道。
回忆国中,她比他小一岁,却在同级,与忍足侑士邻班。与迹部景吾不同,她为人低调,交友也不广,眼神柔软安静,不常说话。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也还算平易近人,与自己哥哥天生的倨傲不同,她参加的唯一社团活动就是一个背着画架满校园绘画的素描社,绘画时她神情专一,恍若无人之境。自己的哥哥带来一片喧嚣时,她抬起头从人群里望他,明明与他相同,该做一个发光的人,却自我收敛,将自己当成了观众。
那样的神情,之后十余年每次想起,他都隐隐作痛。
十四岁最后一次与她同床共枕时,她睡着便将自己团成一团,冬夜里,下面的被子还是冷的,她半夜醒来将脚试探性的探了探被褥下端,便缩回来。他醒了,从她微微一颤时他就醒了,睁开眼望她,彼此四目相对。她说:“你醒了?”他不说话,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他问:“你很冷吗?”;“还好。”她在他怀里回答。这是他与她最后一次亲密接触,她依靠着他温暖的皮肤慢慢伸直腿重新陷入梦境,他却再也无法入眠。 十五岁,迹部景吾有了第一个女友。 同年,迹部北桢也是。
本应该从那个时候开始就结束了。
周三上午,他拨通了迹部北桢的电话。关机。
发短信:开机回消息给本大爷。
周四中午,再次拨打。
还是关机。
下午,请假。拨打忍足侑士的电话,无人接听,拨打迹部北桢少年时代的好友电话,都说不在。他开车翻找整个东京。公寓无人,家更是。开什么玩笑,迹部北桢有护照有签证会英语会法语,若是真的想飞到世界哪个角落让他找也找不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她十五岁后虽然顽劣,却从未向他耍过离家出走的脾气,更没有长达这么久的失联。初春时节,天很快暗了,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落在引擎盖上,落在车窗上,红绿灯变的扑朔迷离,迹部景吾狠狠捶了一下驾驶盘,懊悔,深深懊悔,怎么会把她弄丢了呢,她一定是与忍足侑士出走了,无可否认,可是她不会说都不说一声,这不是她一贯的作风,除非她永远不想被他找到。
在银行下班前,迹部景吾赶到总行:”帮本大爷查一下迹部北桢的信用卡账单。“他面色冷峻。”好的先生请出示一下您妹妹的ID卡。“合作银行,明明他们都知道他与迹部北桢是什么关系。
”不想被找经理就快点查。“
”好的先生。”(……
“您好,最后一次消费是在富士山边的湖山亭温泉酒店。”
“之前呢?”
“在东京市区购买了一套西服。”
“不在市区的就只有这一条吗?”
“是的。”
“几号?”
“就是上午。”
当即掉头,他曾受邀去那里开过商务会议,如果是结酒店钱的话,账单里的数字根本就不够付一天的房费。所以,大概是支付了小费或者茶水点心才是。现在堵车半小时,行程两小时的话,或许八点前可以找到她。
至少她还没有远赴重洋,一切都还来得及。 迹部景吾将车开的飞快,几乎快到了与死亡齐平的速度。抵达酒店时是七点半,回了妻子的电话,告诉她迹部北桢不见了,并嘱咐她不要告诉家人,他正在寻找后,走进酒店,前台冷清。只有一位穿和服的少女在看店:”有没有一位迹部姓氏的小姐入住?“他问,
”您好先生,请问您与客人是什么关系呢,我们需要为所有客人保密。“
”我是她哥哥。”
“请出示证明好吗?”
万般无奈,只好出示了名片。名片上的姓名如雷贯耳,引得少女抬起头深深打量他了一番。
“的确查到有一位迹部小姐,但是她已经在上午退房了。”
“这怎么可能?”自中午至现在未进食半粒米饭,开了一下午的车,饥饿疲乏几近极限,他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情绪濒临崩溃:“是她一人吗?”
“还有一位与您年纪相仿的先生。”
心知肚明果然是他:“有说过去哪吗?”
“那位先生说话带着关西腔调,好像在结账时和迹部小姐调侃,说要将她带回家。”
无果。
如果说真的前往大阪,真的要驱车去,可能要凌晨才能到,买最近的一班新干线也要三个小时,迹部景吾坐在车内,雨水从车顶落下。他从车中的储物箱里掏出一包烟,他已经很久没有吸烟,饥寒交迫却没有半点食欲,唯有烟瘾填补寂寞的失落。这可能是他活到二十六岁以来最狼狈的一刻,又是无果。明明知道她已经成年了好多年,为什么还会在她消失的时候感到惴惴不安。明明自知深爱妻子,为什么还会对这个存在感极弱的妹妹有着暧昧不清的依赖。
他第一次盲目了。
大概抽完一支烟的时间里,手机响起,来电显示赫然显示着迹部北桢的名字。他怒从心起,接通,不说话,等待她的说辞。
她也没说话。彼此拉锯。
“哥。”三秒后,她脆生生地,声音犹如少女,这一声却一下浇灭了他心中的怒火
“……你在哪?”他筋疲力竭
“对不起,我刚到大阪,本来应该提辞职信给你,但是一想,我提不提似乎也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就没有这么做。”
“你在跟本大爷开玩笑吗?你不觉得这个玩笑有些过分和残忍吗?”
“残忍的话,我们俩都彼此彼此吧。你也并不差啊。” 被抢白得哑口无言。
只得: “你和忍足在一起是吗?”明知故问
“是的,今天有见了他的父母,他们让我向你问好。”
”好。本大爷知道了。挂了。”不再想有更多的要求,这个人怕是无药可救了
“哥。”她叫住他,他重新抬起手,听她的下文: “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我总是要有自己的生活的。”
紧抿的嘴唇最终勾起一抹不屑地冷笑,
“那本大爷,还真是不懂你的生活方式啊。”
“那就互相尊重吧。”
迹部北桢挂掉电话,转过头眼神瞬间暗淡了下来,大阪的街道人群攒动,她把头靠在忍足侑士肩旁。
“我真讨厌这样的自己。”她说。